早八点，蔚然从焦定坤家出发开车去飞龙宾馆接二人前往龙飞医药公司。
到了工厂街，青霉素一眼看到向海龙的加长款别克轿车，“向海龙处事比沈解放低调沉稳，公司地点、车型加上为人做派都不张扬，是个务实的人。”青霉素道。
“包子有肉不在褶上，向海龙与沈解放绝非一路人。一个，利用父辈职权在商海中获取高额利润；一个，提笼架鸟在灯红酒绿中醉生梦死。不可同日而语！所以，我们要小心。”蔚然道。她缓缓地将蓝鸟车停靠在别克车旁。
龙飞医药的名头并没因向海龙的刻意内敛而沉寂，在东三省药品销售领域那是响当当的。三省数市，正副卫生局长多位，家属开设医院经营医药公司的不胜枚举，这些高干子弟私下里相互往来频繁，可以说为利益沆瀣一气，向海龙是他们中的灵魂人物。
推开双扇铝合金茶色玻璃门，三人眼前不由得一亮，颇有想象力的青霉素小声说道：“看外体墙上挂的方匾和门脸的窄度还以为和咱们公司的营业面积差不多呢，好家伙，内藏乾坤，好比花果山的水帘洞府。”
“来得不是时候吧？”雷子道。
“真火呀！”蔚然羡慕道。
“九色鹿公司早晚也成这样。”青霉素大言不惭道。
大厅内忙碌一片，零散客户摩肩接踵，来回走动。开票的、收款的、付货的工作人员更是脚打后脑勺，接电话的声音此起彼伏，其中还夹杂几句骂娘的话语。几伙看起来档次不一般的客户由文员引领着踏上楼梯，听口音像是外地的。
龙飞医药共分四层，展厅、开票付货处、接待室、库房，设在一楼；二楼是微机室、财务部、食堂、员工休息室和淋浴间；三楼为总经理办公室、大客户专区和会议室；四楼属向海龙的私人禁地，没有他的特殊允许外人不得擅自而入。
“你们好，里面请，现在人多，先到接待室喝杯茶。”一名长相稍欠火候的男性职员跑过来对三人客气道。他以为雷子等人是来批货的。
“向总在吗？”雷子问道。
“有预约吗？”
“是的，这是我的名片。”
“好的，请随我来。”
三人跟在文员的身后上了三楼。“呵，没个消停地方。”青霉素喉咙里发出一声怪异的动静。长廊里站满了人，仨一堆俩一伙的聊着与药品有关的话题。
“没办法，大客户专区和会议室满员了。”男性职员面部洋溢着高人一等的无奈。
“彼此彼此，都一样，我们公司这个时间段也忙得不可开交，你这儿还有站的地方呢。”青霉素不甘人后地接道。他烦的就是那种“宰相家奴七品官”的小人样儿。
“是啊是啊，都不容易。”
这俩人像在说对口相声。雷子咳嗽一声。青霉素闭嘴。想想也是，跟个跑腿的职员叫哪门子劲？怎么说自个儿名字前面也有“经理”俩字。
总经理办公室到了，职员敲门，向海龙的声音传出：请进。
三人推门走入。
“你们好你们好，欢迎欢迎。”向海龙在文件上签完最后一笔忙站起身绕过老板台热情地与雷子等人一一握手，“泡三杯咖啡。”他对即将出门的文员吩咐道。
三人落座于环形沙发，向海龙未回到老板台后，他坐到三人对面的单椅上，从茶几底层抽屉中取出软包中华烟分发。蔚然、雷子摆手说不会。青霉素接过夹在双指中间，悠然自得地用随身携带的打火机点燃并深吸一口，“呼……”烟雾在胸腔循绕一周后从他的口中喷出。青霉素很惬意，很满足。这时，文员送咖啡进来，青霉素又连品几口，他舒服地点点头。他说：“现磨的。”蔚然瞪他一眼，心说：喝你的得了。青霉素用眼睛丈量室内的面积，几秒就得出结论：有整个九色鹿公司大。
“向总，不好意思，耽误您做生意了。”雷子道。
“怎么会，咱们是生意朋友两不误！”向海龙喝了口矿泉水道。这是他的习惯——香烟、茶、咖啡点滴不沾。他对水的评价是：生命之泉！万物之源！
“向总的生意果不一般，我们今天是专程来取经的。”蔚然道。她不是在谦虚客套，一楼大厅样品展柜中陈列的种类繁多的药品、工作人员各司其职的紧张状态、一箱箱打包待发的药品、点钞机刷刷的响动，使她对向海龙及龙飞医药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也对彼此间的合作意向充满了期待。
“薄利多销，环境恶劣，竞争激烈，多赚一分是一分。”向海龙坦诚道。一楼的客户多是些个体的，市内、郊县开零售药店的，他们选择的品种虽多，但利润点低，某些常用药品一盒只见几分钱的利，真正的“大手”在三楼。可即便如此，将从那些散户身上所获取的利润化零归整，也是九色鹿公司目前所望尘莫及的天文数字。
微机室的文员进门，手里拿着几页纸对向海龙道：“向总，医大一、医大二这个月的订单下来了，请您签字。”
向海龙回到办公桌后，仔细地翻阅，接着提笔签字，他对文员说：“货发出后，要盯紧上批的药款，如有问题马上向我汇报。”
“好的，向总。”文员带门出去了。
北省境内多家三甲医院与龙飞医药有业务往来，这也是向海龙每月最大的几笔财政收入。向海龙的聪明之处在于他对嘉市医药市场的无视，钱在哪不是赚，没必要在家门口让那几个与父亲不对撇的老家伙挑毛拣刺的。
龙飞医药内设多个部门，但唯独缺少销售处，那是因为向海龙的销售途径起点过高，一般的小业务员难以望其项背，而那些裙带关系的使用更属商业机密。每逢月初向海龙会亲自往多个私人账户汇款，只有他清楚那几名单线联系的头头脑脑这些年从龙飞医药分得的利润总数。他有时也搞不清到底谁是拉磨的驴，那些手持干股的官老爷们只需一个电话或一顿别人做东的晚餐就可让财源滚滚而进，还美其名曰：为企业保驾护航！
龙飞医药与赵连生的联盛医药有着异曲同工之处——都是靠拖欠企业货款起家。向海龙表面平和，实则胆大妄为，心思缜密的他利用父辈职权、金钱关系，暗箱操控着省内外多家知名药企在北省的药品终端销售网络，他在药企与终端平台之间架起一座牢不可破的桥梁，他的龙飞公司即是收费站，他本人自然便是那收费站站长。不过，他也有打不开点掰不开镊子的时候。可无论有多艰难，无论资金如何的周转不灵，那几笔雷打不动的定期汇款他是不敢拖欠的。
随着管理制度逐渐地健全和完善，中间商的日子也日趋难挨。以往，药企为抢占市场份额拓展销售领域，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会以产品的销售量为第一准绳，因而造成资金流不畅、断裂、坏死，也因此造就了许许多多的百万千万乃至亿万富翁的诞生。吃一堑长一智，现而今的药企，除却在某种特殊因由的压制下不得不屈从地赊出去一部分药品外，其余的宁可一粒不卖，宁可利润点全无也要做到现款现货。龙飞医药的货源很多就是通过上层“铁腕”搞来的，也是他壮大成长的主要推手和摇篮。职场的风云变幻是向海龙最为头疼的，有道是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一朝天子一朝臣，向海龙必须要紧跟官场节奏，摸清政治脉搏，才能确保万无一失。他明白，一旦脱节，一旦上方无人说话，药企是不会惯着龙飞公司的，不掏腰包一粒药都甭想拿走，而医院那头多半是一批压一批，所以供应环节如出现问题，龙飞医药照样会死得很惨。这些年向海龙花在“保官”上的经费不计其数，一个私营企业的老板居然也能调控政府机关的人事任免，在商潮汹涌的当今绝不是传奇。这也是向海龙和像向海龙这样的人的无奈。他们在无限度挖掘财富的同时也耗尽了自身的精气。
中午时分，向海龙在富豪海鲜酒楼宴请了雷子三人。席间，雷子代表九色鹿医药销售公司明确地表达了与龙飞医药合作的兴趣及信心。他说：“以龙飞医药的实力、声誉，九色鹿公司是高攀了。”
“生意场上本无高低贵贱的分别，全是一帮子道貌岸然的鼠辈闹的。做生意跟谈恋爱不同，前者，注重的是结果；后者，在乎的是过程。只要有钱可赚，无所谓谁高攀谁。你们公司的主营产品是生化制药、进口药品，这正符合龙飞医药的需求，只是不知你们的承接能力如何。”向海龙道。他曾向雷子几人透露过龙飞医药的销售渠道，他说包医院的优势是集中不分散，不用四处去推销药品，势头随订单量走。弊端是资金量、货源不能出现丝毫的短缺或滞纳，否则会影响院方用药和结款。
“向总，倾九色鹿公司的家底可能包不起一间三甲医院的某类药品的一个月的全部用药量数，这点您应该十分清楚。”蔚然道。在向海龙面前隐瞒、吹嘘公司实力无异于自取其辱，她不会那么去做。蔚然相信，只要向海龙有意合作，他定会利用裙带关系解决掉一切不利因素，为获取利润铺平道路。
“这的确是个问题，但很普遍，你们的公司，我的，特别是那些刚刚起步基础不扎实的，靠借款、贷款维持的小公司，可就算李嘉诚也不能保证在任何时候的资金充沛量吧，我们这些私营的小企业更应相互体谅，相互支持才是。好在龙飞医药的整合实力较强，销售、财务又是我一个人说了算，如果为你们选定的品种院方的需求量过大或者下批的订货量加大，而你们又无充足的后续货源跟上的话，缺少的部分就由龙飞医药补齐，你们看怎么样？”向海龙自谦道。实际上他已表明了态度：同意与九色鹿公司合作。这点从他随孟斯文去九色鹿公司考察时便已体现出来。向海龙在一步步完成数日前设定的计划。
“向总如此这般的豁达胸襟，难怪龙飞公司在医药领域一跃冲天，可这样一来九色鹿公司势必拖了您的后腿，我们会心里不安的。”雷子道。他还猜不透向海龙的此番用意。老百姓话讲：钱难赚，屎难吃。生活中占小便宜吃大亏的例子比比皆是。
“呵呵，这点不用顾虑。何为‘整合’？就是将干面粉和上水揉做粉团再揪成剂子，至于是包饺子还是加工成其他食品，那就看客户所需了，我也只不过是起到了一个厨子应有的作用——借力颠勺，合理地调配原材料。总而言之，物尽其用吧。”向海龙道。他是在告诉雷子等人：我还没傻到用自己的钱为别人垫付药款。
“龙飞医药是海纳百川，向总，您的意思是九色鹿公司直接向贵公司提供产品而不针对医院？”蔚然问道。若按向海龙提出的方式合作，虽然所获得的利润点比现款现货高，可风险也并存。只听向海龙的一面之词，九色鹿公司就投入大笔资金，是不是有些草率？如何才能确定他们所提供的药品是随“大溜”进入医院的呢？向海龙会不会用九色鹿公司的资源去添补别处的空白？龙飞医药的昌盛是否只是徒有虚表？拆东墙补西墙的蒙诈手法并非皮包公司的专利。蔚然的心里又画出些许问号。这些不断增生的问号，稀释了她内心的兴奋度，大脑皮层随后也冷却下来，她有了更进一步了解龙飞医药的打算。
“是的，我会从院方发给龙飞医药的订单中筛选出九色鹿公司的主营品种，并且根据你们的实际供货能力来分配量数，也就是说你们的收入与投入是成正比的。当然，如果九色鹿公司有办法与厂家谈成代销而不动用或少量占用你公司的资金，困难自会转嫁他方，从而减轻你们的压力，提高你公司的资金周转率，我操作起来也更为灵便一些。不过，必须是普药畅销药，最起码不能是滞销药品。泰升的系列产品也可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