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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酒家

秋末的江南风扫落叶,树叶如雨,纷纷下坠,颜色枯黄,了尽了这一年,也是这一生与树木之间的缘分。岳阳县街道人行人本来不多,又从旁边屋子里走出一些看热闹的人,倒显得好不拥挤,围成了几个圈,里层的人说这叫花子怎么又来扰人了,怎么不见给官府的人提走,外层的人踮起脚,大喊让让,也不明白里边有什么打趣的事情。

路小风心中并不作怒,只是好奇这乞丐武功了得,可作为一名公子哥的仆从,保护公子也理所当然。于是一拳砸在了乞丐脏兮兮的头上,这乞丐头发不知道多久没有洗过,错综勾结一团。一拳砸下去犹如砸在了一块棉花上,就连这乞丐的头皮也没蹭着,心中暗暗称奇。莫不悔见路小风两次出手都没有占得什么便宜,心里也清楚了乞丐的大概来路。一边推开乞丐,一边装作公子哥儿的语气叫嚷道:“你先松开手,有什么委屈好好说话,今天你碰到了大爷我,也算是场没来头的邂逅。我心里怜悯你,就多施舍些,你再这样纠缠,我就连先前的碎银也要一起收回了。”旁人跟着起哄:“这人就活该饿死,有手有脚的天天讨要。”“谎话连篇,哪里什么老母妻子,都是骗人的,我看他天天白天在这里,从来没见过他有什么家人。”

乞丐听了,急忙捡起地上的一些碎银。磕头点地,哭道:“这位公子,莫信了旁人的诡计,我确实家有母染病亲卧床,家中拙荆也没有像样的衣服穿在身上,不是我想出来乞讨,去年大水淹掉我数亩良田,我不得以才出来讨要,用作家中生计。我看公子是个良心极好的贵人,就再施舍给我几件衣服,拿回家中给拙荆换上。”

路小风站在一旁,怒斥一声:“给你的碎银足够你买几套衣衫了,你快点让开,我们还要赶路。”

莫不悔眼中流露出可怜意味,叹道:“衣物我们皮箱之中确实没有,我们只是打广西来做药的材生意,皮箱之中都是药材,我在给你一点碎银吧。”说完又往地上扔了几锭。

乞丐苦笑道:“我看挑夫肩上四根扁担都快被压垮了,哪里的药材有这么重呢,你肯定欺瞒于我。您就行行好,哪怕给一件衣服都行。”说完就要去抢挑夫肩上扁担。挑夫哪里肯让,肩膀一扭,扁担就要撞向乞丐头部,眼看这一撞必然头破血流。乞丐低头避过,脱兔一般的迅捷身形,周围的人看在眼里,只以为这乞丐反应灵敏而已。而莫不悔跟路小风都瞧出了这乞丐低头刹那,运用了下盘功力千斤坠来缩下腰身,又留有内力收缩脖颈,低头只是虚势,其实早已躲开了这扁担一击。两人心中只是暗暗叫好。乞丐躲开扁担,双手抱住皮箱,到处摸索寻这打开皮箱的方法。挑夫一怒,问道:“马公子,这乞丐也太狂妄霸道,且看他怎么吃我一扁担。”于是放下皮箱,轮起扁担就往乞丐背心挥过去。旁边的人都喊着要喊官府里的人来捉着乞丐,又有喊要打断这乞丐的双手,教他连行乞都不行。众人都是看不下去了。看到挑夫要打乞丐,都呼声叫好。乞丐抱起皮箱,离地半寸,又旋即放下,挺着后背接了这一记扁担,身子往前扑去,摔倒在地,看到众人都是骂他,赶紧爬起来就跑。口中喊着疼痛,而脸上没打起半点疼痛的模样来。几个邻居捡起路旁石头正欲砸他,已经不见他踪影。

路小风捡起地上莫不悔刚才洒落的碎银,两人相视,点了点头。路小风说道:“马少爷,您没伤着哪里吧?”

莫不悔怒道:“没有,走,赶紧走,哪里遇见过这种叫花子,讨钱跟抢一样,太晦气了。”挑夫随即挑起皮箱跟着莫不悔两人走出了人群。

出了岳阳镇,路小风走近莫不悔,觉得后面挑夫听不到两人说话,低声问道:“马少爷,刚才这乞丐武艺好的紧,若说他是丐帮人士,也不可能呆在这种极小的镇子里讨食,若说他不是丐帮人士,为何这么好的身手,乞讨不成反要抢呢?”

莫不悔打开壶塞,往口里灌了一口酒,说道:“正午时分得过了虎跳峡,就离岳阳城不远了,我们走快点。这些你都不必问,到了前面你就知道了,记得千万别使出武功,否则就要闯祸了。”

路小风心中疑惑,只是答应过莫不悔凡事都听他差遣,便不再问下去了。走了几步,莫不悔回头对路小风说道:“你以为恶人都是在等着你过去杀他吗?他们也都是极其聪明的人,武艺胆量都有过人之处,只是心存不善,才走入邪魔歪道。明白了吗?这一路上你将看到的,都是出乎你意料之外的事情,不要问太多,以防走漏风声。”路小风点了点头,觉得莫不悔循循教导如同亲生哥哥教训弟弟一般贴切,又比邱尚师父的严厉教诲下又亲切万分,双眼茫然的望着莫不悔的背影,眼中流出泪来,细声对自己说:“莫大哥……,就是我的哥哥。”

快到正午,秋日太阳不比夏日的灼热,但是也烈烈烧肤。四名挑夫汗流浃背,从衣服上淌出水来,莫不悔回头看到挑夫步伐转慢,催促道:“再走一段路,看前面有不有休息的地方。”挑夫听到还要再走,愁眉不展。路小风双手捧着两把剑倒也轻松,走在前面,远远的看到前方有一展黄色的旗子招展,上面绣着四个大字——万客酒家。一个木屋就座落在前,远远的还能看到门口几张桌子。路小风挥手喊道:“前面有个休息的酒家,大家加快脚步,过去我请大家喝上两碗。”四名挑夫一听得前面有酒喝能休息,卯足了劲加快了脚步,走到那酒家门口,大家都不见有人,路小风喊道:“店家!店家!出来招呼客人了。”路小风招呼莫不悔坐了一张桌子,其余人坐在另外一桌。半响才从屋里出来一个美妇,螺旋发髻当中插着一根长长的银钗,秀丽柳眉下,双眼蒙着一汪清水,黑幽幽地像是块明镜。双眼扫过八只皮箱后,亮着嗓子喊道:“客官,我这不是来了么?要点什么呢?诺,几位大爷幸苦了,快快坐着休息吧。先喝点茶水解解渴。”一边招呼,一边提起桌上茶壶,挑夫赶紧拿起桌上杯子接茶就喝,两眼溜转在美妇身上。瞧着美妇身着粗布衣服,但双手白净,手腕上都扣着一只黄金镯子,垂下柳腰倒茶一刻,胸部起伏,透过衣领能看见白皙皮肤如同羊脂玉一般。口中喝下茶去,又似咽下口水,喉结里面咕咕作响。路小风给莫不悔斟上一杯茶,又给自己倒满一杯喝了起来,问道:“老板娘,先上点点心来吃,有什么包子的都拿十几个过来,给我们赶路的人先吃饱。”

那女子应了一声,朝屋内喊道:“我家汉子啊,还不赶紧把炉子上热着的包子抽出一笼来,过路的大爷们都饿着了,赶紧了。”

不多久,从屋内走出一名身穿黑布衣服的中年男子,虎背熊腰,一只粗壮的大手托着一笼热气腾腾的大包子,步伐开阔,阵阵带风。蒸笼一放到桌上,几名挑夫伸手就接过去几个自顾自的吃了起来。美妇瞧着莫不悔一身打扮,知道是个有钱的主儿,取了几个包子放在一个碗中端了过来,双手递给莫不悔,轻轻说道:“这位公子,请吧。”路小风一手接过,问道:“老板娘,我来招呼就行了,你这里还有什么好酒,也上五斤便是了。”

美妇咯咯笑道:“哎哟,我这里有上好的谷酒,取的是山中甘泉酿成,还有上好的黄酒,都是赶路人最常喝的。不知道大爷要哪一种。”

莫不悔开口打断:“老板娘,我们只吃点包子就即赶路,酒就不用了。”随即对路小风使了一个眼色,扳开一个包子,看了一眼,又放回碗中。对路小风说道:“小虎头,把干粮拿出来,包子太烫我吃不下,先吃点干粮填填肚子。”路小风连忙翻出包袱里几个馒头递了过去。莫不悔接过,伴着茶水就吃了起来,路小风见了,也没拿包子吃了,啃着硬梆梆的馒头,就算混着茶水,也感觉很难下咽。

美妇见到两人这般进食,忙问道:“公子,这包子不吃,怎么喜欢吃硬馒头呢?我们店里还有卤味,牛肉猪蹄什么的,要不要热一份上来?”

莫不悔答道:“客气了,不必了。我们吃完还要赶路?”

美妇讨了个没趣,叹道:“公子应该是去岳阳城吧,此去岳阳城已经不远了,两个时辰的功夫就可以到了,不耽误入店打尖的,先在这里吃饱喝足了,才有力气上路吗!我这里卤味的做得极好,酒也极香。不想尝尝吗?”

莫不悔答道:“我们带了许多皮箱,要是都给挑夫们都给喝醉了,就没人帮我们挑到城里了,我们还是进城再吃喝吧。”

美妇心中恼怒,不好发作,忿然道:“寻常赶路的都如你们这样只吃几个包子,我们这店就不用开了。一个公子哥儿,这般小气,真是叫人好笑。”

路小风见状,说道:“待会付账的时候,我们少爷自有打赏,你不用这样埋怨。少爷只是不喜欢吃包子卤味而已,吃多少包子付多少钱,又没说要少你的。”

美妇端起茶壶,准备又给挑夫倒茶,一个步子不稳,轻轻跌倒,茶水倒了一地。站起身来说道:“哎呦喂,痛死我了,茶壶都打翻掉了,我进去里面再给加点茶水过来。”说完径自往屋里走去,那中年汉子也随着进屋去了。

莫不悔悄悄的对路小风说:“包子里肉不干净,其他食物都不能再点,待会换回来的茶,叫挑夫们别喝。刚才来的时候我看到屋子后面有一口井,这时候井水也清爽解渴,你去打些井水过来给大家。”

路小风走过去跟挑夫们说了几句,挑夫们点头答应,绕过屋子,果然发现后面有一口老井,拿起水桶长绳,从井中打起一桶清凉井水,提着便往回走。一桶井水放到挑夫们坐着的桌前,美妇拿着茶壶正好撞见。怒道:“我好生招呼大家,你们不领情就算了,送来的茶水都不喝,要喝井里的生水,真实气煞了人。”

莫不悔看了,应声说道:“天气燥热,喝点井水又精神又解渴,再好不过,老板娘也行个方便,这井水挺好,我们带点放水袋中,一起算作茶钱。”

美妇眉头锁了一个结,听到莫不悔说算作茶钱,也不好发作,悻悻说道:“这小店开不下去了,你们吃了就赶紧走吧。”

几个挑夫喝过井水,摸摸肚子,又接过路小风那桌的包子一起吃完毕。莫不悔见大家吃饱喝足,叫路小风多付了些碎银,就起身上路了。

美妇目送六人走远了,朝地上啐了一口,恨恨地道:“我们打来日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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