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凝眸看着洛寞,那双沉静的眼睛似乎看得穿她的所想。
“昧谷轻功是每个杀手必学之技。我限于资质,不过是学了些皮毛罢了。方才见你的身法,想必是得了玄武的真传吧?”
被看穿了心思,洛寞轻轻低了头,心里却莫名的松了口气。方才对敌时紧绷起得精神也缓缓的放松。眼前这个女子的身上仿佛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意,让人觉得很舒心。她笑的时候,眉眼间流动着他人不及的风采,仿若天下只在弹指之间。
见洛寞不说话,朱雀轻轻笑了笑,“幸亏青龙的信鸽昨日便到了,不然今日赶不及来,你有些许闪失,他可就要怪我了。”一面说着,朱雀一面携着洛寞的手缓步前行。她的手柔弱无骨,虽然纤弱,却很温暖。
洛寞抬起头,看着依旧淡笑的朱雀出神。每每青龙对着洛寞提起朱雀时,都会失了神叹气。那种与青龙并不相配的落寞让她难以忘记。本以为朱雀也该是一般思念青龙的,怎么却可以这样淡然的提起呢?
原来,想念真的只是一个人的事。洛寞心里叹了一句。
“方才那四个人为什么要取我的性命?”
“你不知道?”朱雀柳眉微挑,恍然笑了笑,似乎明白了其中的缘由。“你才入江湖,难怪不知。他们叫索金手。专门靠为管家捕杀江湖杀手获取赏金生活。”
“他们原本是昧谷的人?”
“嗯,当年不过是仗着老谷主的恩准离开,如今竟然连昧谷中人也敢动了。”朱雀微微一笑,眼中一抹杀意闪了一闪。
“青龙怎么知道,我会遇上索金手?”
“说是得了沿途探子的回报。”朱雀温和的回答,仿佛站在面前的这个女子不过是一个不经江湖的女子。
洛寞沉默以对。她要问的都已经问完了,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与朱雀相处。半年的磨砺让她可以在面对随时会来的生死相搏时冷静机敏,却已经忘了如何与一个对自己亲近的人相处。原本,一把用来杀人的剑就不需要语言。那么,索性沉默。
“才入江湖,面对那样强大的对手还能面不改色,谷主果然没有看错人。”朱雀回头看了一眼静静跟在自己身后的洛寞。作为一个杀手,她的身侧却没有丝毫的杀气,连未殁者的心毒都没有在她的形容举止中留下太多的杀戮。她干净的如同一块未经雕琢的美玉。如此清澈的人,深沉如辰夜竟会这般上心?
“谷主错爱了。”洛寞疏离的笑了笑。他真的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吗?那为什么要派了探子监视她?昧谷杀手出任务从来死活自负,从没有哪一个人的身后还会跟着探子。辰夜,辰夜,你竟真的怀疑那个内奸是我吗?
“咳。”心绪波动,方才那一掌的掌气竟然一时翻涌上来,带着甜腥的气息涌上来。一种从骨缝里撕裂开般的疼痛沿着手臂一路延伸到全身。咬了咬牙,洛寞将溢到嘴边的淤血压了回去。
“洛姑娘,可还好?”朱雀察觉了身后人的不对劲,忙停下步子回头问。
洛寞点头,眼前却是一阵一阵的漆黑,而后整个人软软的瘫在了朱雀的身上。
“幸好你去的及时,要是再接上这么一掌,估计她的命就没了。”青龙立在洛寞床边,看着坐在床沿的朱雀说。“我怎么也想不通,洛寞此次并未带着天绝剑,怎么还能惹上索金手?”
“索金手向来不招惹昧谷人。我也觉得奇怪。”
“亏了洛寞出谷不久谷主就着我暗中跟着,不然他怕是就悔不当初了。”青龙摇头笑着,带着微微的一点幸灾乐祸。“不过,辰夜那家伙这一次亲自去了南诏,几天都没消息,也真是让人担心。”
“亲自?谷主近年来的做法真是越来越让人看不透。单单是杀手出任务竟然派了百草堂的堂主暗中跟着,就让人费解。”朱雀摇头笑着,带了些无奈。顿了顿,有些惊讶的看着青龙。
“怎么了?”
“莫非谷主觉得那个内奸是她?”
青龙未及回答,只见床上的洛寞轻微的动了动,而后睁开眼。
“醒了?觉得如何?”朱雀伸手将洛寞扶起来,让她倚在床头。
“好多了。多谢。”洛寞勉强笑了笑,向着青龙道:“每次都是你把我从鬼门关拉回来,麻烦你了。”
“明知道自己内力不佳,还这样与人硬碰硬。要不是我接了朱雀的信赶过来,你这一身的骨头怕也就碎了。”
“我睡了很久?”
“我恰好在京城附近,左右不过两日脚程。”
洛寞静静的笑了笑,“你与谷主都不在昧谷,就不怕内奸趁机作乱吗?”
青龙与朱雀都怔了一下,相看了一眼。
“还是,谷主觉得我这个内奸由你监视着离开昧谷,他便可以放心了?”洛寞的目光落在地上,空洞得仿佛她此刻的心。方才醒来时,恰好听见了朱雀与青龙的对话。原来,他不曾信任她,从来都不曾信任。
“洛姑娘,青龙此次来是奉了谷主的命令帮我的。况且,夜阑还在谷中。他虽是我的门徒,如今怕是也不亚于青龙了。”朱雀笑了笑,打破了一时的沉寂。
然后,朱雀轻轻起身,走到青龙身边伸手便要探进他胸前衣襟,被青龙握住手腕。
“都是妇女了,你这习惯还是不改。”话中的宠溺一览无余,却没有半点心痛。
“从小的习惯哪里是说改就改的。”朱雀拍了一下扣在腕上的那只手,青龙无可奈何的放开手,任由她将手伸进自己怀里,将百草玉戒拿在手中。
洛寞眼眸一紧,那张带着冷漠的脸在眼前清晰的闪过。辰夜,辰夜,为什么你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却仍旧无法让我对你忘怀?
“既然谷主认为内奸是我,死在你手上,我心甘。”洛寞仿佛被抽空了力气,以近乎绝望的口吻对青龙说。
“洛姑娘何必对谷主这般失望呢?”朱雀拿起玉戒上穿着的红绳,将玉戒系在洛寞颈间。“待你好了就要去岭南刺杀许封胥,谷主让他将这个交给你防身。青龙他不是来监视你的。”
洛寞的眼暗了一暗,抬手抚上玉戒,淡笑,“他竟连一个无法成功刺杀的借口也不留给我。”
朱雀闻言,挑眉看向青龙。本是一番好意,将被看成了别有用心吗?
“洛寞才醒,让她歇歇吧。”青龙温和的笑道,与朱雀一起出了屋子。
洛寞躺回床上,紧紧地闭上眼睛。眼中温热的液体沿着冰冷的脸颊打湿了枕上绣着的兰花。辰夜,我该怎样拿回被你夺去的心?
“你确定不会看错?”朱雀偏过头来看着身边的男子,月光在他的面颊上留下淡淡的光华。那日思夜想的人此刻正含笑看着自己。
“我看得出辰夜对洛寞非同一般。只是,从前的事太难忘记,何况洛寞的父亲又曾是碧落云天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辰夜那孤傲的性子,哪是个能解释事情的。”青龙无可奈何的摇头。
“这倒也是。从清月的事情之后,谷主也就对我们几个还是信任的。可洛姑娘呢?既然喜欢谷主,怎么不说出来,问明白?”
“傻丫头,不是所有人都会有勇气说出自己的感情。这中间有太多的无奈与顾虑。洛寞虽然像你,可她并没有你这份勇气。”
“那你呢?你当初在顾虑什么?”
“我怕那是你内心真正的选择。更何况,做一个王妃毕竟好过终日在江湖上漂泊。”
“可你现在相信这不是我的选择了,对不对?如果真的愿意守着对方,什么无奈什么顾虑都不是妨碍。”朱雀坚定的含笑道。
“好,我说不过你。”青龙宠溺的在她的额头上弹了一下。“你把辰夜给你的百草玉戒给了洛寞,你怎么办?”
“我不是有你在身边吗?有你就好。”朱雀轻轻拉着青龙的手,像从前一样将他带着茧子的手放在两只手中握着。分别了近十年,这一次的相见,她再不会放手。就如同新婚那日晋王说的,他若肯为你守着,你亦不妨静静等候。
可即便这样悄然无声的守候,对于辰夜与洛寞都是一种奢望。辰夜不是青龙,不会轻易相信另一个人对自己的感情。而洛寞也不是朱雀,可以坚定的相信另一个人对自己的矢志不渝。
于是,这盘棋到了最后,两个人爱的博弈成了一种劫。在相互的对峙中消磨对方。互不相让的结果便是一盘无法和局的棋。终要拼到一方不再倔强。
因为,爱之于他,是一种胜利姿态的拥有,之于她,不是可以被征服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