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寞悠悠醒过来的时候,辰夜已经不在身边,他的温度和味道还似乎触手可及。洛寞放空了自己的目光痴痴的出了一会儿神,而后试探着动了动四肢,竟然微有了些力气。看来,相决的毒性已经被暂时克制住了。
“咳咳。”洛寞伏在枕上咳了一阵,恍惚觉得胸口像是落了一块重石,压得她有些透不过气。其实本就有这样的感觉,只是彼时她毫无求生的念头,反倒是忽略了。
“姑娘醒了?”一个女子推门进来,脚步轻盈的走到床边。洛寞抬眼细细端详,却不曾见过她。看衣着大概是月华楼的侍女。只是,下意识的,洛寞警惕的看着来人。
“你是?”
“我是曼儿姐姐那边的,这是曼儿姐姐吩咐我热给姑娘的。说若是姑娘醒了,就伺候姑娘喝下去。”那侍女将手中端着的药放在洛寞手中。“姑娘还是趁热喝了吧。”
洛寞点头淡笑了一下,端着碗怔怔的看着碗中黑棕色的药,却迟迟没有饮下。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个女子的眼中带了一种难以捉摸的冷意。
“先放着吧。”洛寞蹙眉抬头道。“只是闻着便知道这药难喝。对了,你可知道曼儿在哪儿?”
“曼儿姐姐在为晚上的花会做准备,这一会儿不得空儿。”
“哦?花会在即,曼儿怎么没有告诉我该做些什么准备?”洛寞不动声色的问,一面已经懒懒的伸了手,笑道:“麻烦你扶我一下。”
洛寞端着碗懒懒的踱步到梳妆台旁,放下碗。青铜镜中,模糊得看见身后的女子将手交握在宽袖中,一步一步向自己靠近。一面口中应着,“曼儿姐姐让姑娘饮下药便去。”
洛寞嘴边一抹冷笑。曼儿明知道自己身上有伤,又怎么会让自己去花会?冷冷想着,洛寞的手闲闲的在梳妆台上游走,将一根金钗悄然握在手中。
“做一个杀手,你太不合格了。”洛寞骤然回身,纤纤玉手在空中划出一道极美丽的弧线,一道耀眼的金色沿着这弧线直直的延伸出去。
“叮。”金钗的两个股正好撞在匕首刃上,一股被刃打折出去钉在近旁的木柱上,而另一股却不偏不倚恰好没在那侍女的手背上。
“你,你不是中了相决吗?怎么,怎么还……?”女子惊恐的后退了几步,血在地上滴成了一条线。洛寞初入江湖便杀了十大杀手立威,而后更是从未有过失手。倘若此刻洛寞仍旧如彼时,那么她的性命便是不保了。
“你未免太小瞧昧谷的杀手了。”洛寞施施然转过身去,借着铜镜对身后的人轻笑。幸好铜镜模糊,故而对方看不见她瞬间苍白的脸色和紧紧咬住下唇的表情。依仗着昧谷杀手独步天下的威名,总该有一丝生机的。
“洛姑娘。”曼儿自门口转进来,眼前的情景让她一愣。
“若是辰夜回来了,正好将这杀手交予他处置。”洛寞缓缓的说。昧谷谷主辰夜向来在武林中都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
“何必辰夜公子亲劳。”曼儿恍然明白,掩口轻笑了一声。手中水袖毫无预警的直击了过去。
只是,作为一个杀手,必是有两种本事绝佳。一是杀人,另一个便是逃命。
洛寞站立不稳,倒在梳妆台上。只听“啪”一声,那碗药落在地上,青石板眨眼间迸裂开。
好烈的毒药,不知道是谁这样恨她。洛寞叹气,在曼儿的搀扶下,强迫自己坐起来,重而贪婪的呼吸着。
“洛姑娘,她是不是伤着你了?”
“没有。”洛寞用手一把抹了嘴角的血迹。“伤中动真气,一时岔了气息,无碍。”
“那就好。”曼儿舒了口气。“辰夜公子临走将你托付给我,若你真有什么闪失,曼儿就不仅有负楼主,更有负辰夜公子信任了。”
“辰夜走了?”洛寞挑眉,心里顿时觉得一空。难道又是一次温柔之后的抛弃吗?也许,这就是她所希望的。至少,辰夜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死去。但是,洛寞清楚,辰夜既然说了视她如命,那么必不会再弃她于不顾。
“姑娘似乎很担心。”
“他可说何时归吗?”
“公子只说他会回来接姑娘,让你安心住在月华楼。”
想必是昧谷有事吧?洛寞叹了口气,呆呆看着镜中的自己。那张脸,死人一般的灰白。她的身体几乎是在以人眼可见的速度颓败着。她还能够活多久?谁也不知道。也许,等不到辰夜再一次回来,她便已经看不见日后的种种,只是闭了眼将记忆停在昨天。所以,她要在自己生命即将结束的时候,最后为他做一件事。
“曼儿姑娘,麻烦你帮我梳妆。”
“梳妆?”曼儿不明白,如今洛寞正病着,梳妆做什么?“姑娘要出去?”
“花会不是在即了吗?劳烦了。”
“可你现在的身体。”
“无妨。我苦练了三月,就只为了今日,怎么能功亏一篑?”
“你的身体现在应该好好的休息,花会每年都会有的。”
“可我,只有今天。”
是的,只有今天。今时今日的此刻,明年是一段太过遥远的时间,她已经没有信心等下去。只希望,这一击可以成功。
月华楼中,花会鸣鼓。
高台之上,重重纱帘轻挑,桃花色衣衫的女子缓移莲步。举手投足之间似乎带着淡淡的桃花香,悠远而不妖冶的气息。伴着流水一般的琴音,洛寞一步一步的舞着。这曲《羽然》是辰夜堂下舞姬最常舞的,看似只是一段舞,却含着昧谷最上乘的轻功。也只有能做到踏雪无痕,才能将羽化成仙的飘逸完美演绎。
“我出一万两。”
“两万两。”
洛寞静静的带着微笑看着台下一个又一个客人。真是一群纨绔子弟,眼中只有美色,却有谁知,美色之下才是要命的刀。
“美色才是你最厉的刀。”他的话仿若响在耳畔。洛寞一怔,心里骤然一紧。原来,从此相决是这等的心痛窒息。
“我出十万两,黄金。”一个傲然的声音在二楼的一个雅间响起。洛寞回神,目光落在一旁的曼儿身上。曼儿细微的点了点头。
明堂中瞬间静了下来。十万两黄金那是极大的手笔,不是一般人出得起的,纵然嫉妒也只能看着楼上的人抱得美人归了。
洛寞未动,只听得二楼雅间上的人已经下来,朝高台这边走来。却也不是十分莽夫的长相,不过行动之间多些笨拙罢了。这就是许封胥?大殷的骁骑将军?
还不及多想,手腕已经被人握住。洛寞勉强维持住脸上的笑意。无论如何,都需要等到只剩他们两个人的时候才能动手,否则必会带累了月华楼。
“放开她。”冷若万年寒冰的声音传来,众人尚未回头,只见一把刀穿过许封胥的手臂钉在高台便的柱子上。
“不知这隽夕刀所值几何?”辰夜双足微纵只见,已经落在了高台上,负手站在洛寞身边。
“无价。”曼儿垂头见礼。“恭喜辰夜公子,这位姑娘是您的了。这是您的隽夕。月华楼向来不收兵器。”
收了隽夕,辰夜偏了头看了洛寞一眼,走的时候还是稍有红润的脸颊此刻死灰更胜之前。
“走吧。”辰夜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负手率先走下高台。洛寞默默的跟在他身后。
明堂之中总是有千般不服也只能咽下这口气。昧谷谷主竟为这女子动了隽夕,那么如果再敢抢着要这个女人,无疑就是与昧谷为敌,自寻死路。
“去哪儿?”洛寞站在马前,回身问几步之外的辰夜。他仍旧是一脸冰霜,自月华楼出来便再未看过她一眼。
辰夜抬眼,淡淡的说:“过来。”
“嗯?”洛寞一怔,继而走了过去。并没有预想中的训斥,辰夜只是张开手臂,将洛寞揽在怀里,很用力的拥着她。
“怎,怎么了?”洛寞恍惚的问,方才那一舞真是耗了她所有的力气,一直硬撑着走了这么久。此刻,被辰夜揽在怀中,放松下来才发觉已经没有了方才的淡然。只是很累,很想在这个男人怀中好好的休息。
“我以为,我回来晚了。”辰夜沉沉的说。
洛寞莫名的看着辰夜,他漆黑的眼中满满的都是自己讶然的影子。
“你房中的毒,还有地上的血。”辰夜的手臂不由自主的拢了拢。看见这一切时,他瞬间几乎崩溃的心痛让他至今仍无法释怀。他以为,此生就此便是诀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