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之间，辰夜已经倾耳听了听周围的脚步声。只是一个很细微的偏头的动作，已经清晰的落在洛寞的眼中。
“你听到了什么？”洛寞在屏气凝神之后轻声问。她的内力不及辰夜，所以对周围细微的动静根本没有办法察觉。
辰夜把玩着手中的杯子，嘴角弯起一段若有若无的笑意，“该来的已经来了。”
“哦？来的这么快？”洛寞微微挑眉，目光落在门外。只有寂静的官道，被太阳炙烤着，仿佛是一个巨大的铁板，想要将上面的人烤熟。“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可不相信，你竟能听到那么远的声音。”
辰夜并没有立刻回答洛寞的话，只是悠然的站起来，牵着洛寞的手站在门口，修长的手指中捻着一根竹筷。
“看着。”话音才落，辰夜手中的筷子已经脱手而出，直奔着道边的树丛而去。
豁然树丛中惊起一群飞鸟来，扑棱着翅膀发出令人觉得悚然的叫声。
洛寞偏过头看着辰夜，笑道：“你是方才听见了他们惊起的鸟叫？”
“鸟兽如人，在不同的情况下会发出不一样的叫声。这种受惊而起的鸟叫很容易区分。”
“那他们离我们还有多远？”
“约莫再有半柱香，就该到了。”辰夜笑了笑，亦偏过头看着洛寞。“可害怕？”
“自如昧谷，我所执行的任务也大小无数了，怎么会怕？”
“这次不同。怕应是倾巢而出了。”辰夜眉宇之间淡淡的抹了一色担忧。彼时虽也是担心的，却不曾这般患得患失。竟是无法承受失去她至这般了吗？
洛寞翻手将辰夜的手放在自己合并的手掌中，放在自己的胸口，“不要以我为念。你知道的，我亦不想自己会拖累你。”
辰夜略微弯起嘴角，将洛寞揽在自己怀中，轻轻的用力拥着。他定下这计策的时候，便是将自己与洛寞缚在了一起。也许信任无形，并肩杀敌也并不能代表从不背叛，但至少此时此刻，他们的心是在一起的，性命也是在一起的。
慕青站在茶肆外面的时候，辰夜正坐在门口的位置饮着茶，那曾经染过无数高手鲜血的手，此刻并没有拿着天下第一修罗刀隽夕。
“昧谷谷主，别来无恙。”慕青远远的拱手见礼。
“看来归云山庄一别，慕公子的刀法有长进了。”没有等辰夜开口，一旁依着门框站着的洛寞已经先掩口笑道。
慕青微微一怔，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女子。一身墨黑色的衣衫，白玉似的手交握搭在自己的身前，如画的眉眼间带着几分桀骜的笑意。
“怎么，不认识了？”
“洛寞？天绝剑的主人洛寞？”慕青后退了一步，手搭在身侧的青雪刀上。若是换做彼时，慕青大可以不必这样防备着洛寞，但是自从归云山庄一役之后，江湖上便已经渐渐有了洛寞的名声。皆是在严防之下死在洛寞手中的，那么，无论洛寞用了什么方法，慕青都明白，这个女人是不可小视的。
“我手中并没有天绝剑，慕公子何必这般紧张呢？还是正因为我手中没有天绝剑，慕公子怕回去无法对主子交代？”
“你……想不到，当时任人宰割，甚至被谷主弃之不顾的棋子，现在也能这般伶牙俐齿了。”慕青冷笑一声。“听闻昧谷谷主是为了洛姑娘才拿了月之魂？”
洛寞微微眯了眯眼，转而笑道：“慕公子这消息可真是太不灵光了，似小女子这般武器，自然是不能得谷主如此上心的。”
“哦？那在下倒是要看看，这消息到底是真是假了。”
话音才落，慕青手中的青雪刀已经出鞘，一阵冷光反射而来，接着便是杀气腾腾的刀刃直直的向着洛寞雪白的脖颈。洛寞忙纵身而起，一脚踏在门框上，借着力道绕开青雪刀的锋芒，在与慕青擦肩而过之时，变拳为掌拍向他的手臂。
“小心。”一直默不作声的辰夜骤然出声，继而一只竹筷从斜里偏飞出来，挡在洛寞的手掌与慕青的手臂中间，反倒将洛寞震出几步。
洛寞翻身落在慕青身后，不待慕青有所反应，早已经用出昧谷踏雪无痕的轻功身法，转了身形，回到辰夜身前。
“可受伤？”辰夜起身，负手立在洛寞身后。
洛寞摇头，而后有些不解的看了看辰夜。
“他衣衫之上有毒，你体内的未殁者心毒已经解得差不多了，怕是受不住。”
洛寞轻点头，抬头看向慕青时，他也已经兀自退回了几步，仍旧是方才站着的位置。远远的躲离开辰夜的刀锋之外。
“你不是我的对手，我且放你回去。告诉左秋冰，若是想要月之魂，或者想要那三面紫金令牌，尽可以自己来。辰夜恭候。”
“紫金令牌？”慕青疑惑的重复了一句。
“你不知道？那便罢了，你只需这样传话回去就好。”辰夜一面说着，一面将目光落在慕青尚未归鞘的青雪刀上。“本是一把好刀，只是可惜了，竟淬了毒。”
慕青神情黯然了一下，继而深吸了口气，将刀收回在鞘中，转身便走。
“就这样放了他？”
“他传了这句话回去，左秋冰便也不会留他于世了。”辰夜摇头淡笑道。“无需脏了我们的手。”
“为什么？我记得归云山庄一役中，这慕青是左秋冰的人才对，此时左秋冰为什么要自断手臂？”
“左秋冰既然没有告诉他关于紫金令牌的事，想必是不想让中原人知道，他与碧落云天有所勾结。”
“所以，一旦从慕青口中听到紫金令牌的事，便会以为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秘密，那么，必然会杀人灭口？”洛寞恍然大悟，却又着实觉得有些太过残酷。“连对待自己的心腹都这样残忍，未免……”
“成大事者必然都会心狠手辣。而且，不会轻易相信别人。”
“那么你呢？辰夜，若是有一天你觉得是心腹的人也背叛了你，你会不会也这样毫不留情？”
辰夜顿了一顿，垂下眼眸看着转过来看着自己的洛寞，在她的眼中，辰夜可以清楚的看见自己犹豫却又坚决的神情。
“会。”
“所以你也不敢轻易的去相信别人，是不是？你怕有一天不得不亲手杀死自己亲近的人，对吗？”洛寞轻声说着，将手环在辰夜的腰际，面颊紧紧的贴着辰夜的胸口。
辰夜默然，或者说是一种默认。
“不说这个了，赶紧走吧。”辰夜抬手抚了抚洛寞的背，目光空落落的盯着远处。
“好。”洛寞抬起头，嘴角弯起一抹笑意来，似乎心情很好。
“在笑什么？”路上，辰夜勒住马，看着身后纵马慢行的洛寞。
“没什么。”洛寞双腿用力，催促马跟上辰夜的速度。
“眉眼之间都是满满的笑意，还说没有？”
洛寞抬手抚了抚自己的柳眉，微微垂下头，却掩不住嘴角越来越深的笑意。
“辰夜，我忽然觉得，得到了许可，一种特殊的许可。”
辰夜不语，含笑看着她，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你允许我可以看到你的心，这是连青龙都没有得到的许可，不是吗？”洛寞孩子气的笑着，迎着阳光，明媚得有些刺眼。
辰夜盯着洛寞的笑意，不由得也笑意漫上嘴角。她的确看到了一个别人看不到的自己。一个真实的，无需掩饰，无需故作冷漠的辰夜。甚至，她看到了自己已经十年不曾熟悉的自己。
从茶肆出来，辰夜与洛寞一直沿着官道向着西北走。辰夜果然没有猜错，江湖上不久便传出了慕青被杀身亡的消息。
只是，不同的是，江湖上的人都说，慕青是因为替望舒宫去夺昧谷谷主辰夜手中的月之魂，而被辰夜杀的。
“左秋冰这样做未免离谱了些。”洛寞一路听着这样明显栽赃陷害的传闻，气愤的说。“等到了望舒宫，务必要让冰炎姑娘出面辟谣，揭露左秋冰这个伪君子。”
“怕是不能了。”许久没有说话的辰夜蓦然开口。眉头紧紧的蹙在一起，握着马缰绳的手青筋暴起。
“怎么了？”
“沿途我们遇到的人并不是真的来夺月之魂的。”
“那他们是来干什么的？”
“拖住我们。”辰夜越说脸色越加铁青起来。“碧落云天定然会偷袭望舒宫。所以，左秋冰才敢这样明目张胆的拿望舒宫做文章。”
“因为到时便会死无对证。那薛公子，还有冰炎姑娘呢？”洛寞也从辰夜的担忧中看出了事态的严重。
辰夜摇了摇头，忽然屈起左手食指放在口中，一声长啸直窜入天际。一只鹞子在辰夜的头上盘旋了几圈，落在辰夜肩上。辰夜挥手折了手边的树枝，手指在上面挥洒了几下，字迹已经渐渐明显。
“速救望舒宫。”
树枝被系在鹞子的爪上，方才系好，鹞子便振翅飞起来，片刻即不见踪影。
“这是？”
“我已经传讯给云少游了。”辰夜淡淡的解释了一句。“希望还来得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