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因为陌尘还有用,也许是因为这样毫无保留的信任让洛寞不忍心伤害,她的剑并没有精准无比的刺进陌尘的后心。
“谢谢你信任我。”陌尘没有回头,只是以他一直不曾变化的温和语气说着。
“不必谢我,只是你现在还有利用的价值,我还不能杀了你罢了。”洛寞将剑收进鞘中,冷冷的回答。这并不是一句掩饰的借口,此时的洛寞的确已经是孤注一掷的相信着陌尘了。
然而,如果他不能带着洛寞找到碧血玉莲,那么洛寞定然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他为辰夜陪葬。
陌尘闻言只是一笑,黑暗中的手渐渐合拢,结成一个繁复的手印。洛寞看着陌尘的手在一片漆黑之中发出淡淡紫色的光亮,带些诡异,带些神秘。
“这是?”
“这是我们陌家用来破除诅咒的咒语,请云主退后。”
洛寞依言后退了两步,内力已经暗暗集结在掌中。却不知为何,她的内力之中并没有半分杀气,洛寞只是紧紧的听着来自陌尘的声音,似乎在时刻准备着救护他。
“破。”随着陌尘一句厉吼,那泛着紫色光芒的手陡然间火光四射,将周遭的黑暗尽情的撕裂开来。而后仿佛初出深渊的蛟龙,那道火光腾空而起,在整个儿黑暗的上空盘旋着,直到将最后的黑暗驱逐。
洛寞微微眯了眯眼睛,以让自己适应这骤然而来的光亮。
“云主,可有伤了你吗?”
“没有。”洛寞轻笑一声,额间似乎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几乎呼之欲出,然而细细捕捉的时候又消失与无形之间。
“云主体内的血脉可有感应到什么?”陌尘转过身来,低声问。
洛寞抬头,看着眼前这张年轻俊秀的脸,可是却渐渐看不清对面人的眉眼,只是模糊一片之间似乎觉得很熟悉,很亲切。
而后,所有的一切都回归与一片寂静之中。洛寞明媚的眼眸缓缓的闭合在一起,手中的剑重重落下,之后整个人软软的瘫倒在地上。
洞口外,辰夜负着手微微扬起嘴角看着对面的徐文然。
“你明知道不是我的对手。”
“天下能够称得上是昧谷谷主对手的只怕屈指可数吧。”徐文然冷笑一声,垂在身侧的手已经握成了拳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对面的辰夜。他太清楚辰夜的本事,若是稍有漏洞,只怕付出的就是生命的代价了。
“你们徐家守了这么许久,不过是为了要趁着天下大乱的时候助王朝遗孤一臂之力来复兴王朝,只可惜,你们活着的时候是看不到这一天了。”
“是吗?谷主是不是高兴得太早了。”
“你们家既然已经失落了修罗剑,没有了号令天下王朝余孽的信物,我倒是想知道,你们还有什么盼头。”辰夜好整以暇的笑了笑,绝壁上的风将他雪白色的长袍吹拂起来,恰恰露出他悬在腰间的天绝剑。
“还有王朝的血脉。”徐文然的父亲忽然笑了起来。“这还要多谢你昧谷谷主,我们才能这么快找回失落在外的王朝遗脉。”
“你是指洛寞?”辰夜并不惊讶,只是淡淡的微笑道。“你似乎忘了,她是我昧谷的人。”
“但是经过了这洞之后,只怕就未必了。”忽然一个空灵的声音从绝壁上传来,辰夜转眼,已经看到轻轻落在绝壁岩石之上的陨碧上师。
而站在唯一一条下山路口的,正是洛天成与薛傲天。
“原来是有备而来。”辰夜面上并无半分恐惧的神色,仍旧是一派波澜不惊。
“你既然敢孤身一人来到绝壁,就该知道,今日你是有来无回。”徐文然的父亲冷笑一声,而后向着洛天成低头见礼。
洛天成颔首以示回礼,看向辰夜的眼神中多少带了些得意,“没想到叱咤江湖的昧谷谷主也会有今日。”
“我并未觉得今日有何不妥。”
“哦?是吗?”洛天成冷笑道。“果然是将门子弟,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好气魄。”
“忍耐许久,阁下也是好忍性。”
“看来,今日护与破之间终于要一较高下了。”
“大殷立国之初,作为破城良将的洛家便输得一败涂地,不得不退守南诏,今日竟要重蹈覆辙?”
“既然你薛家号为护国功臣,自然少不得再次领教一番。”洛天成哼了一声,而后目光落在辰夜身侧的洞口旁。
由黑暗之中缓缓的走出两个人,或者说是走出一个人而手中抱着另一个人。
被陌尘抱在怀中的洛寞面色苍白,呈现出一种濒临死亡的灰色。手软软的垂在身侧,时常不离手的剑此时已经不知去向。
辰夜转头看着洛寞,手蓦然紧了起来。他看得出,洛寞是被一股强大的巫术所伤,此时已经是危在旦夕。
似乎是因为外面阳光充足的缘故,一直紧闭着双眼的洛寞缓缓睁开眼睛,目光呆滞的掠过目所能及的一切,最后停在了辰夜的身上。
“辰……辰夜。”洛寞微微开口,艰难的唤他。
“云主。”陌尘见怀中的女子苏醒,连忙柔声呼唤道。
“辰夜,辰夜。”几乎是不间断的简单重复,洛寞此时就像是一个呀呀学语的孩童,只是学了这一句话一样,不断的,单纯的重复着。
“放开她。”辰夜瞬间移动身形。顿时,陌尘只觉得对面一股强大的杀气扑面而来,来不及躲避的无形压力将他死死的按在原地,除了正面将眼前的兵刃接下,再无任何办法。
“回来。”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陨碧上师骤然开口,一块碎石不偏不倚恰好打在辰夜的隽夕刀的刀背上,刀锋微微偏了半寸。只是这么一晃神的功夫,已经足够陌尘这样的高手从死神的手底下逃离开来。
辰夜并不去追击,只是顺手揽起无力的洛寞,转步退后,两个人坐在绝壁边的巨石之上。对面是虎视眈眈的敌人,即便是陨碧上师与陌尘两个人无法杀死辰夜,只靠薛傲天与洛天成联手,就已经能将辰夜置之死地。
可是,坐在巨石上的辰夜恍然未觉,悠然的收回隽夕,手抚上怀中女子毫无血色的脸颊。
“怎么伤成这样?”语气之中带着浅浅的责备,眼中却是不加掩饰的心痛。
“对不起,我,我没有拿到碧血玉莲。”洛寞的手轻轻抓着辰夜的广袖,低声道。
“不碍事。”辰夜将洛寞散落在脸颊上的碎发拢在她耳后,仔细端详了一下,而后眉头蹙了蹙。洛寞的眼眸之中,黑白分明得近乎凌厉,仿佛看上一眼就会被彻底的吸附进去,再也无法退离开。
“怎么会不碍事?洛寞摇头。“还是,还是你根本就没有中毒?”
什么?辰夜眉眼之间掠过一丝不明情绪的神色。
“你根本就没有中毒,对不对?那天在绝壁上,你是装出来的。你的无力,你的虚弱,都只不过是你用来让我死心塌地为你引出徐家的手段是不是?”洛寞豁然直起身,与辰夜面对面坐着。
脸色因为激动而稍稍有些红润,然而,那是一种病态的红润。
“是。”辰夜毫不掩饰的回答。
“为什么要骗我?你明知道,只要你说我就会去为你临阵对敌,可是,你为什么要瞒着我?”洛寞紧紧的握着辰夜的袖子,颤声质问着。“临阵对敌,你真的不曾将性命托付于我吗?辰夜,在你的心里,我竟不如你手上的隽夕?”
“很多事情一句半句我无法向你说清楚。”辰夜缓缓起身,背对着众人直直的看着洛寞。“我只问你一句,你可还信我?”
洛寞没有回答,只是怔怔的看着辰夜。
辰夜的手渐渐的握紧了手中的隽夕,表面上的云淡风轻并不能将他内心的紧张平复。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看重了这个女人对自己的信任,甚至愿意用心去小心的呵护这一份信任。然而,而今也碎裂了,是吗?
“在阳关城里向我和徐公子暗下杀手的人,也是你?就因为徐家是为了护着我身上的血脉而存在的,你要给他们造成一种我时刻都会丧命的错觉是吗?也只有这样,你才能将他们引出来。修罗剑的消息也是你放出去的,甚至你派了人来追杀我,是不是?”洛寞站起身,缓步走过辰夜的身边,对着辰夜,修长的手指指着不远处的碧落云天的人与徐家的人。“辰夜,临阵对敌之时,原来你也可以这样狠心吗?”
“你可知道我为何要找到徐家,又为何苦苦的要置碧落云天于死地?”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洛寞继续向前走着,与辰夜背对着背渐渐的远离。“我累了,辰夜,请你从今开始,放过我。”
“寞儿。”辰夜猛然回头,想要伸手去握住洛寞的手臂,却只有清冷的风在指间划过。然而,同样冰冷的还有心口的位置。撕裂的刺痛瞬间席卷了辰夜的神智。
他缓缓的低下头,却怎么也不敢将目光落在自己的胸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