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洛寞必死无疑？”辰夜俯视着床上的洛寞，微微偏了头，问身后的青龙。
“我已经尽力了。白钦远下在洛寞身上的毒，虽然洛寞盗取了百草玉戒来抗衡，但仍旧是伤及了肺腑。再加上她用了涅槃，已经金石枉然了。”青龙默默的叹了口气。这个女子究竟心里如何想的？竟然这样的不存生念。难道，这世上当真再无她可以留恋的东西吗？
辰夜许久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洛寞。
“谷主？”
“她还有几可活？”
“七天，即便她生存意志力极强，也最多撑不过七天。”
“未殁者终生食人肉，心至毒，可以毒攻毒。”辰夜面无表情的转身，一面说着，一面缓步向外走去。
“未殁者的心？谷主，我不是没有想过，可是这样救回来的洛寞恐怕就不再是她了。”
“好死不如赖活，变成一个捕杀者没有什么不好。”
“以洛寞的能力本不可能。难道谷主是想以未殁者的心作为牵制洛寞为昧谷效忠的手段吗？”青龙的心蓦然腾起一阵凉气。
辰夜的脚步顿了顿，继而淡淡的说：“去做吧。”
“可是，谷主，只怕即使我取了未殁者的心也是枉然。洛寞根本撑不到七天。她没有那样强的求生意念。”
“照做。”
辰夜头也不回的离开百草堂，轻飘飘的留下这两个字。仿佛一切皆不在意，慵懒中却透出了毋庸置疑。
天山的夜极是清澈如水，没有一丝杂质的纯净连人的心都变得虔诚。百草堂中的人依旧昏睡着，没有血色的面庞在月光下越发的通透。涅槃已经耗尽了她全部的生命力，如今的她只是一副躯壳，静静的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辰夜矮身沿着床边坐下，浓黑的眸子仿佛吸进了月亮的光芒，仍是一片看不清情绪的沉寂。他的手缓缓的抚摸着洛寞冰冷的面颊，轻轻叹了口气。
“真的就这样想离开？三年之前我把你带回昧谷，又教你这许多，不该做些偿还再走吗？”
“真正杀死你父母的人你还没有找到，你如今死了，倒是便宜了碧落云天的云主。”
轻轻的，辰夜察觉到洛寞的眼睛似乎动了一动。
“看来白钦远临死之前告诉你碧落云天的事情了？很好。能坚持到青龙回来，我就助你血染碧落云天，如何？”辰夜的嘴角携了一抹舒心的笑意。
洛寞并没有能回答他什么，但是略有些急促的呼吸又代替她做了回答。辰夜并没有想错，如今只有灭门的仇恨才能重新激起洛寞活下去的毅力。纵然，她已经不在乎昧谷的一切。
“谷主。”夜阑对着王座上的辰夜恭敬拱手道。
辰夜疲倦的开口道：“怎么？”
“谷口有一个自称是朝廷使者的人求见。谷中向来不与朝廷往来，属下不敢定夺。这是那使者带来的。”
夜阑将一封朱色小笺双手托着，然后只觉得一阵微风拂过手心，再抬头时，信已经在谷主修长的手中。
辰夜慢慢的展开信笺，果然是她送来的！
“夜阑，去告诉来人，我知道了。”
啊？夜阑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微微怔了一下。这算是个什么回答？这单子算是接了？还是回绝？
“你最近是不是和青龙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别的没学到，青龙那差劲的听力倒是学了个十足十。”
“属下不敢。”夜阑缓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失态。不会是真的与青龙相处时间太长受影响了吧，青龙这对谷主态度都能给学过来。夜阑暗暗诅咒了一句。
辰夜独自坐在亭中对着朱色信笺出神。那信笺上的字，秀丽隽永，一眼就能看出是出自女子之手。看来这几年她过的还很好。
“谷主。”青龙手里提着一个布包，快步走到亭中。
“今日才第五天。你回来的倒是快。”
“洛寞竟还活着？”
“不错，还有气。”辰夜收起信笺，悠然笑道。
青龙愣了一会儿，不由得摇头笑了笑，道：“我早该想到，谷主不想放人，便是阎王也无可奈何。”
辰夜轻笑，负手起来踱了几步，道：“这是朱雀送来的。”说完，艳丽如朝阳一般色彩的信笺飘然落在青龙手中。
“目标左骑将军，出价万两黄金。”青龙折起信笺笑了笑。“晋王府还真是富裕。她这个晋王妃看来还是很受宠爱的。”
辰夜默不作声的看着嬉笑如常的青龙，许久沉默后，转开了话题。
“待救了洛寞，你去南诏一趟。”
“南诏？玄武不是去了碧落云天吗？”
“碧落云天的人善于用毒下蛊，玄武并不是对手。日前探子回报，碧落云天的人曾在洛阳集结，既然明着动了，探也无益，叫玄武回来。”辰夜的目光落在亭子外的远处。
“属下明白。”
青龙转身离开时，辰夜并没有回过头来，只是在青龙即将迈出亭子那一刻，幽幽的说：“若是放不下，就去徐阳看看。”
“既然当时是她的选择，属下也没有什么好放不下的。相见无言，不如不见。”
相见无言，不如不见。辰夜凉凉的笑了笑，目光仍没有离开亭子外的远处。站在这个角度，恰好可以看见百草堂。
洛寞轻轻挣开眼睛，稍有移动，顿时觉得身上四肢百骸痛彻心扉。
“你才醒过来，身上的伤没有完全好。”青龙收起桌上的碗，淡淡的笑道。
“谢谢，我没有想过，我还能活过来。”
“我说过只要你还有一口气回到百草堂我便能救活你。”手中的碗才盛过未殁者的心，散发着一股浓烈刺鼻的腥气。果然是剧毒的东西，带着死亡气息的味道令人作呕。
洛寞也不禁皱起眉头说：“什么味道？”一句话未落，就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药。”
“你是把这东西给我吃了吗？”洛寞眼神哀怨的看着青龙，一副小女儿的神态。
青龙有些手足无措。这样的神态，真是像极了彼时少不更事的朱雀。每每生病吃药都是这样一副哀怨的表情，让人忍不住疼惜。
“正所谓良药苦口，对吧？”
洛寞复又闭上眼睛道：“好吧，多谢了。”
倘若还是三年前的洛寞，自然会相信青龙的话。可是，经过了乌竞都，手上又染过许多鲜血的洛寞对这种气味再敏感不过。这是死亡与腐朽的味道。而且，那是一种经过无可救赎的杀戮后才有的气息。
“满宫明月梨花白，故人万里关山隔。金雁一双飞，泪痕沾绣衣。小园芳草绿，家住越溪曲。杨柳色依依，燕归君不归。”
琴音有一副美妙的嗓音，歌声婉转动听，字正腔圆。再加上曼妙的舞姿，无论是谁，都会不由得陶醉。莲步轻逸，旋身到辰夜身边，堪堪落座在辰夜怀中。
“谷主，奴家唱的好不好？”
“此曲只应天上有。”辰夜含笑，伸手握住她探进自己胸口衣衫的玉手，抬眼对着大殿门口道：“进来吧。”
琴音顺着辰夜的目光看过去，门口果然斜倚着一个人。逆着光看，阳光在她墨黑的衣衫外层晃动，整个人安静却有着让人不敢仰视的气势。
“打扰谷主雅兴，属下冒犯了。”洛寞款款走进来，微微笑道。
“嗯。”辰夜低应了一声，自顾自的抚着琴音的长发。
洛寞直视这辰夜的眼眸骤然紧了一下，却也只是骤然而已。继而便若无其事的缓步走近辰夜，伸手从身上取出一枚墨色玉戒放在酒案上。
“听说这东西能解毒，顺手取了来。”
辰夜尚未开口，怀中的琴音已经娇声道：“好美的墨玉戒指啊。”
“喜欢？那便送你。”辰夜伸手将玉戒戴在琴音纤弱的手指上。
琴音举起手欣赏着，才要道谢，忽然觉得一道凉气在腕上划过，然后，一只戴着墨玉戒指的手凭空跃起，掉落在辰夜身边。哀嚎声顿时响遍大殿。
“你最近越发嗜血了。”辰夜拾起断手，将上面的玉戒取下放在酒案上，然后淡淡的起身逼近洛寞。
辰夜的眼睛沉得吓人，洛寞被他看得不自在。
“多谢谷主夸奖。属下告退。”
“听青龙说，你曾怀了白钦远的孩子？”
洛寞脚步顿住，没有回头，“是。”
“很好。”辰夜冰冷的说。“看来，你是将我的话忘得一干二净啊。”
再度对上辰夜的眼睛，洛寞不由得从心里漫上一股子冷气来。青龙曾经说，辰夜生于辰而眼墨如夜。他的眼睛确实有让人不得不害怕的力量。
“谷主曾说，美色是我最厉害的武器。洛寞并不敢忘。啊。”
话才落下，辰夜的手已经扼住洛寞的脖子，那力道仿佛就是要将她掐死。
“你已经是我的，却又给了别人。怎么，是我没有满足你吗？”
“我从不是你的，你我之间不过是一场交易。你不过是为我完成最后的成人礼，不是你也会是别人。”洛寞艰难的说着，感觉到她每说一个字，卡在脖子上的力道便会重一分。
他竟是要杀了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