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寞缓缓的睁开眼时，映进视野中的便是青龙俯身收拾药材的身影。轻轻笑了笑，洛寞道：“每次重伤，你总是有办法救回我的命。多谢。”
“职责使然。”青龙也和善的笑道。“谷主不想你死，我自然得让你活着。”
“他？”洛寞的笑容瞬间黯淡下去，一时间竟然找不出言语来对答。
“谷主很看重你。”
“因为只有我可以发挥天绝剑的威力。可是，我现在依旧是无用了，不是吗？”
“你可知道，谷主为什么强留你在谷中？”
洛寞无可奈何的回答道：“以我现在的武功，不可能再出去为昧谷卖命。”
“朱雀当年还在昧谷的时候，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可她却是昧谷的神话。一个月之内，先后诛杀了五大恶人中的三个。并在回来的途中，将剩下的一网打尽。”
“朱雀？好厉害的人。”显然洛寞对这个名字很陌生，但却由衷的佩服这个女子的胆识与智谋。
青龙柔和的笑道：“朱雀本是昧谷的四大堂主之一。夜阑便是朱雀亲手调教出来的。”
“可是，在谷主眼中，我的确已经是没有用了。既然是神话，一个便已经是多了。”洛寞缓缓的起身，沿着床沿坐着。长发顺着她的面庞落在半边脸上，更衬得她面色苍白。
“你这样折磨自己，即使你强过朱雀，谷主仍旧不可能放你出谷。”青龙颇有些觉得无奈。辰夜的这种不解释，真的错的有些离谱了。
“为什么？”
“因为谷主舍不得。”
洛寞愕然看着青龙道：“我不明白。”
青龙叹气，才要说什么，忽然发现洛寞的眼神开始慢慢恍惚起来，脸色由原来的苍白慢慢的转变成灰色，然后又有些夹杂着紫黑。可是，嘴唇的颜色却越来越鲜艳，以至于变成了血红色。
“洛寞，你可觉得哪里不舒服？”青龙一把握住洛寞的脉门，强作镇静的问。
洛寞勉强摇了摇头，额头上已经细细的渗出冷汗。
“可是五脏剧痛，胸口窒息，真气在体内混乱流窜？”
“嗯，没事。”
可是，洛寞也知道，不是没事那么简单。青龙的手一直压在自己的脉门上。通常，练武的人只要被人制住脉，那就相当于将命交在了人家的手里。青龙这样做，是怕洛寞突然狂性大发。
“洛寞，洛寞？”青龙疾呼，可是已经无济于事。从洛寞越来越恍惚的眼神中，青龙已经看到了杀戮。按照常理来推断，才服下未殁者的心不足三个月，应该不会这么快就需要服第二次来压制毒性。
“青龙，快离开。”洛寞强迫自己保持镇静，可是眼睛已经牢牢的盯着青龙放在自己脉门的手了。似乎可以看到皮肉之下鲜红的液体流动，练武之人的肉一定很香。
洛寞骤然出手将青龙的手反剪过去。青龙心知洛寞已经压制不住体内的未殁之毒，凭空一跃翻出洛寞的掌风后退了几步。这时，洛寞的眼睛与嘴唇都开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血红色。
再次躲过洛寞的掌风，青龙纵身躲开的同时，三颗透骨冰玉针已经出手，分别钉在了洛寞百汇，玉枕，气海三处大上。只听洛寞身上的骨骼微有几声响动后，整个人软软的瘫倒在地上。
“好险。”青龙长呼了一口气。
“多年不出手，这趟功夫倒是没扔下。”一个好整以暇的声音从门口传进来，青龙回头，辰夜正好负手立在门口，嘴角似笑非笑。
“你是打算就这么看着我被吃了不成？”一面说着，青龙一面将洛寞从地上捞起来放在床上安顿好。
辰夜一直站在门口看着，虽然并没有说什么，可是一向沉静如古井的眼眸中也隐隐的泛出了忧虑。
“未殁之毒按说该半年之后发作。洛寞是因为接二连三的杀戮勾起了毒性。”青龙知道辰夜的担心向来不会说出口，索性直接告诉他。“再服下上回剩下的未殁者的心大概就没事了。”
“嗯。”辰夜的回答不置可否。
“你还是老样子，既然在乎为什么不说出来？不要告诉我你看不出洛寞对你的心。”
“看得出又如何？我没有那么闲的时间防备她。”
“不是所有的女人都会带来背叛。”青龙伸手拦住辰夜。“清月的事情只是一个意外。”
“让开。”辰夜冷冷的回答。看向青龙的眼神中已经很明显的带上了警告的意味。这是他的禁忌，不许人触碰的禁忌。
青龙一怔，收回手道：“你越不愿意面对，这件事就会像你心里腐烂的伤口，总有一天，它会让你的心都腐烂掉。”
“这是我的事，青龙。我说过，即便你是我的兄弟，很多事你也不需要知道。”
“辰夜，你因为清月的事情而伤及洛寞，这对洛寞而言不公平。”
辰夜骤然转身，眼睛微微眯了眯，冷冷的说：“清月的那场背叛害死了我父亲。我不会再相信女人，尤其是看起来似乎很深情的女人。”
“可洛寞不同。”
“是吗？既然你这么看得起这个女人，我做主将她嫁给你，如何？”
青龙语塞，顿了顿才咬牙切齿的说：“不可理喻的疯子。”
“哈哈哈。”辰夜率先大笑起来。“陪着一个疯子苦苦支撑，看来你也病的不轻啊。”
“的确，已经病入膏肓了。”青龙也笑起来。终究还是没有办法把他心里的结打开。这么多年了，辰夜从不曾忘记清月。当年他将清月救回昧谷，却没有料到她会在老谷主的饮食中下毒。可是，洛寞却也是过去的十年中辰夜唯一救起的女子，难道不是一种改变？
辰夜负手立在百草堂外的亭子中，静静的看着亭子的远处。那扇窗紧紧的闭合着，他看不见屋中。但即便只是这样不见，知道她在谷中心里就会安宁很多。
青龙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可是，十五岁那一年遭遇的一切也不是说不在意就可以完全忘却的。
天山昧谷的入口处，清月就倒在悬崖下面。看样子是从上面失足摔下来的。“恰好”碰上十五岁的辰夜出任务回来。
“你醒了？”辰夜坐在桌子边上，手里把玩着一柄锋利的快刀。
“嗯，是你救了我对吗？谢谢。”
现在想想，仍旧是觉得那时的清月是个柔弱的姑娘。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总是带着怯怯的神情看辰夜。幼鹿一般的不解世事，让人忍不住想去爱护，想去疼惜。
“少主，你的字写的真漂亮，可以教教清月吗？”
“少主，歇歇吧，你看，我今天熬了一个早晨的粥呢。你尝尝。”
“辰夜，你的伤还疼吗？”
清月的闯入，让辰夜原本平静的世界里渐渐多了些生动。以至于他开始尝试着去相信世间有不染纤尘的感情。
可也就是这么一个幼鹿一般纯净的少女，在父亲与薛傲天比武的前一夜，在父亲的酒杯中下了天下至毒————殇。
就在泪痕剑刺进父亲体内那一刹那，辰夜骤然出手。他的快刀名为隽夕，刀只长如小臂，却锋利无比，锋利得可断泪痕。
“你派人下的毒？”辰夜护住自己的父亲，冷冷的问号称侠士的薛傲天。
“这毒也可以说是你下的。别忘了，我是你救回来的，而那碗汤也是你让我做的。怎么样，谷主还喜欢吧？”清月站在薛傲天的身后，依然清澈的笑着。清澈却血淋淋的笑意刺痛了辰夜的心。
江湖上都说薛傲天是与昧谷谷主同归于尽了，其实是带着清月一起跃下了昧谷绝壁。只留下了一柄断了的泪痕剑。
也是从那时起，辰夜开始用断剑代替了隽夕。用近乎自虐的方式提醒着自己曾经的错误。
“谷主，夜深了，回去吧？”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在辰夜背后响起。接着，一件披风被体贴的披在了辰夜肩上。
“腕上的伤好些？”辰夜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的问道。
琴音垂着的眼眸中闪现一丝恨意，言语中却是一脉温和，“谢谷主关心，已经大好了。”
“若是觉得愤恨，洛寞在百草堂。”
“且莫说百草堂有青龙堂主守着，奴家敌不过，便是能敌过，奴家也没有杀了洛寞的打算。”
“哦？她断了你的手腕，你倒是好气度。”
“洛寞是谷主最好的刀。谷主留着她必是有用的。”琴音微笑着回答。
辰夜笑了笑道：“歇着去吧。”
所有人都知道，洛寞是辰夜最好的一把刀，却没有人知道，对于嗜刀剑如命的他，最好的刀便是他的生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