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记事起我就跟师父住在一起,师傅跟我说,说我的父母都已经死了。如果像凡世的孩子一样,看见别的孩子有父母,自己却没有的时候我就该哭闹了,可我没有,因为我不知道父母是什么,我只有师傅。”李相忘像是魔怔了似得,眼睛紧紧地盯着面前的张乾晨,像是想要看穿他心里的想法。
“后来我慢慢长大了,小时候的事情也慢慢的回想起来,但大多数是在梦里被吓醒的,多少次我梦见一个威严无比的人朝我打来一掌,我的身体变得支离破碎,我感觉剧痛无比,那种疼痛如此真实,真实的让我活活痛醒”。像是想起那种痛苦,李相忘攥紧了拳头,咬紧了牙关,指甲深深的陷入了掌心,而他却没有任何感觉。
张乾晨愣愣的看着面前跟自己印象中完全不一样的李相忘,想说些什么却没有任何语言去形容此时自己心里的感觉,最后只是化成一种怜惜,一口水酒灌进口中,火辣辣的感觉让他变的好受了点。
“我问师傅,那人是谁?为何老是出现在我的梦中,又为何要打我。”李相忘接着说道,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又像是找打了一个合适的倾诉者,想要把心中藏得苦闷说给他听。
“师傅说那人是我的杀父仇人,我的父母亲人悉数死在他的手里,而那个我的杀父仇人居然是我的亲叔叔,你说可不可笑,而最可笑的是,他杀我父母的理由居然是惧怕我,惧怕我抢了他成仙的机缘,就在一个十分平常的夜晚,我的叔叔朝着毫无防备的父亲出了手。我父亲那个高高在上的人平日里看惯了尔虞我诈,待到他自己的弟弟朝他亮明刀刃的时候居然还傻傻的问为什么,就在那个夜晚,我失去了父亲母亲,还有我的师公。我师父玉玑子用半条命救回了还剩半条命的我,当时是多么凶险我已经不记得了,只是那石破天惊的一掌永远留在我的梦里,让我日夜受着煎熬。”
“师弟,不要伤心了,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要继续走下去,他们还要看着你给他们报仇雪恨呢。”张乾晨安慰道。
“报仇雪恨?我师父那么厉害的人也只能在我叔叔手底下堪堪逃命而已,我?不入人家法眼的小蝼蚁而已,谈何容易,现在的我只想要活下去而已。”李相忘一大口酒下肚,呛的咳嗽连连,鼻涕眼泪齐出,“呵,谈何容易啊”,拒绝了张乾晨递过来的手绢,李相忘意有所指的说了一句。
“师弟,不可轻易放弃,你还年轻,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是熬,你也能熬死他,他难道是千年王八吗?”张乾晨一句安慰人的话说出来却像是骂人,在李相忘还没做出表示之前连忙打了一下自己的嘴,说道:“你看我这破嘴,绝对没有讽刺你们家的意思,我是说啊,他肯定没你活得久,等到他行将就木的时候,嘿嘿嘿,我就不信他还能翻起多大的风浪来”。
“但愿如此吧,来喝酒”,李相忘端起酒杯,与张乾晨对饮起来。
“说实话,我走上修真之路并不情愿”,张乾晨喝了一口酒,说道:“当时我家那边闹瘟疫死了好多人,万幸的是我的家人并没有染上。可不幸的是,我们那个昏庸的郡守说我们有可能把瘟疫传到别的地方去,无论是否染病都不允许出城,也就是让我们在家里活活等死。”想起童年的事情,张乾晨一肚子邪火,想要一掌拍下,又心疼桌子,想要砸了酒杯,还舍不得杯子里的酒,只能冷哼一声,发泄心中的怒气。
“我那时才六七岁吧,才开始记事,我眼看着外面尸横遍野,那场景比村子被妖兽袭击惨烈多了,到处都是死人,也没人管没人问,往往只要家里一人得了病,出不了三天全家人都要被感染,然后躺着慢慢等死。这次幸运没再眷顾我们,在被禁止出城的第十二天,我父亲不幸得病了,全家人悲痛欲绝,我当时虽然还不太懂事,但那种心底里的绝望我却清晰地明白。”
“就在我们眼看着父亲死亡,而我们也在等死的时候,崂山的人来了,只看到他们挥了挥手,一个郡的污浊之气就消散干净了,他们每个人都能上天入地,腾云驾雾,只是轻轻一点,就从我父亲体内拉出了一团墨色的气体,那人对我说,我父亲没事了,当时我好高兴,高兴的当即就给那人磕了好几个响头,那人就是我的师傅极阳真人。”
“后来我师父看我天资尚可,就问我愿不愿意跟他修行,我当然是不愿意的。凡人大多羡慕修真之人,渴望成为修真之人,但总有少数就想做个凡人,比如我,就想在家里跟我父亲骑大马。可我父母不同意,他们说修真是个好事,修真之人都有大出息,也不管我怎么反对,就把我塞给了师傅,我这一去就是十年。只是前些年才回去了一趟,家里没什么变化,父母苍老了许多,小妹也要准备嫁人了,我只在家里留了一夜就回来了,临行之前父母嘱咐我要好好修炼,不要荒废了年华。而我感觉,自从修真之后,凡间的亲情也不是我印象中的样子,我倒不是说修真之人就无法享受亲情,但是自你决定踏上修真之路起,亲情就只存在想象中了,你跟他们就好像有了一层说不出的隔膜,唉”很难想象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大师兄也有忧伤的一面。
“师兄,还真是没想到你的身世也是如此曲折,是小弟我太过看重了,也对,人生在世谁还不遇见点事,只要坚定向前,不忘初心,总会有柳暗花明的一天。。师兄,谢谢你。”李相忘真诚的向张乾晨道了声谢,两人也不再说话,就这样就着山风,喝着水酒,望着远方层层叠叠的山峰,暂时忘却了心中的烦闷。
一道火光飞来,张乾晨抬手接住,仔细倾听,片刻之后对李相忘说道:“是师傅的传音符,他有重要的事情,让我们去偏院找他。偏院不是接送各种消息的地方吗,去哪里干什么,真不明白师傅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张乾晨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手势,饮尽最后一口酒水,收拾妥当,两人晃晃悠悠的朝着门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