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高空的风吹进来,欧阳玉兰周身微微一颤。虽然没有人强迫她去想,但司马文辉对她描述的发生在古宅外的残忍的凶杀案,始终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她心绪不宁,无疑,这似乎要影响她晚上所要主刀的手术。
门外有动静,几秒后,有人在轻轻叩门。
“进来。”欧阳玉兰睁开眼,收住思绪,看向门口。
“欧阳医生,秦主任问你今晚的手术你能坚持下来吗?他说你最近接连手术也实在太累了,怕你睡眠不足。”护士田芳推门走进来问道。
“哦,没事,谢谢秦主任的关心。”欧阳玉兰从转椅上站起来,“你去把崔宁医生给我喊来,就晚上手术的事,我想再跟他交流一下,他第一次做我助手,我怕他配合不好。”
“好的,那我去了,你脸色有些苍白,你休息一会儿吧。”田芳说完,转身走了。
欧阳玉兰惨淡一笑,看看表,坐下,等崔宁过来。
几分钟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欧阳姐。”崔宁快步走了进来,“田芳说你找我,有事吗?”崔宁客气、尊重道。
“是,是我找你,我想跟你谈一下晚上给那个女生做手术的事,你第一次做我助手,我多少有一些担忧,你可一定要在术前作好充分准备,千万别在手术过程中出现一丝一毫的差错,那样,你我就不用待在这家医院了,此事,关系到你我的饭碗和名誉!”欧阳玉兰从大局出发,一番好意,严肃地叮嘱崔宁。话里话外,她很不放心这个新来的年轻医生,虽然她本人对崔宁无任何半点不好的感觉。
“是,欧阳姐,我作好一切准备了,不会出任何差错!”崔宁信誓旦旦,保证道。
“那就好,这我就放心了。”欧阳玉兰一颗悬着的心多少往下放了放。她低下头,开始整理散乱在桌子上的一些患者病历和一些医学杂志、资料。
崔宁站在对面,迟迟没有走。他静静地看着欧阳玉兰忙碌,一双眼神不时从她的脸上和胸口飞过。欧阳玉兰也许感觉到了什么,猛抬头,看着崔宁:“崔宁,你女朋友从事什么职业,也是医生吗?”
“不。”崔宁淡淡道,“她在南京,是一家医药公司的第二销售部经理。”
“哦,那挺好的,那工作挺赚钱。”欧阳玉兰一笑,意味深长,“从大范围说,她和我们还是一家呢,平时,肯定和我们院也有来往!”
“大概吧。”崔宁用手抚摸着头,有些想回避,“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你放心,我是不会与她‘合作’的,公与私,我分得很清楚。”
崔宁很坦诚,令欧阳玉兰刮目相看。
一页纸从桌上飘到了地面上。崔宁弯腰捡起:“欧阳姐,你脸色很不好,是不是累的?还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你要是有困难,就让秦主任上吧,反正他很久没担任过主刀了。”
“不!”欧阳玉兰坚决不同意,“我怕他害了那个女生,就他那一双老手,万一稍微一颤抖,那姑娘肯定就完了!”看得出,欧阳玉兰对秦主任极为抵触和不服!
“那可就严重了。”崔宁忍不住笑,“不过,我支持欧阳姐,坚决支持!我敢确定,只要我跟着欧阳姐多上几台手术,我一定会成为一个很好的外科医生!”崔宁信心满满,巧妙地夸奖欧阳玉兰。
欧阳玉兰热血沸腾,欣慰道:“崔宁,你这样想,我很高兴,年轻人嘛,就是需要锻炼,不锻炼难成器,也难成事。”欧阳玉兰看看门口:“哦,对了,你检查过手术室里的所有电源和设备了吗?这些细节一定要做到百密无一疏,滴水不漏,这是一个手术成功的保障!”
“是,我马上再去复检一遍。”崔宁不好意思,转身匆匆去了。
欧阳玉兰微笑,摇摇头,年轻人就是毛毛躁躁,虽然她年纪也不算很大。
她走到窗口,凝眸远望,脑海里依然频频出现那片恐怖的树林……
“欧阳姐,我复检过了,没事!”几分钟后,崔宁匆匆跑回来说。
“OK,那就好。”欧阳玉兰如释重负,脸色稍显凝重,背对着崔宁。
“欧阳姐,你要是遇上什么难事了,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办法!”崔宁从背后审视着欧阳玉兰修长、韵美的身材。
“不用,没事。”欧阳玉兰转过身,“谢谢你崔宁。你放心,我不会把这种不好的情绪带进手术室的。”话是如此,但欧阳玉兰的心里其实已开始隐隐升起一层不安。她走回到转椅旁,把头一低,冲门口一摆手,“你出去吧,让我冷静地再思考一下晚上手术的事。”
“是,我出去了。”崔宁没再说什么,挺着笔直的身躯,潇洒地走了。
在走廊里,崔宁和秦主任迎面相遇,两人停下脚步,彼此冲对方一笑,然后,各走各的,仿佛彼此深知对方,都有缺点被对方掌握,所以互不害怕。
欧阳玉兰在办公室里听到走廊里熟悉的脚步声,她明白——在通往科主任的位子上,秦孝生这个老家伙无疑是她最大的障碍,简直是一块又臭又硬的绊脚石!秦孝生的傲慢,秦孝生的压制,让她在心里早就积聚了一团巨大的不满和诅咒,倘若不把秦孝生这个奸猾之人挤走,那她恐怕很难顺风顺水地坐上科主任的位子,大展自己高超的医术。人生短短几十年,岂能总受这种窝囊气!
脚步声渐渐走远……
秦孝生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泡上一杯茶,一边喝一边在脑海里品味着一个“红颜”的温柔。看到桌上放着一份手术方案,他知道是欧阳玉兰写的。他翻了几页,脸上升起一团浓浓的恨意!他喝了一口茶,咬烂一节茶梗,吐在地上。
突然,手机响了,是一条短信:秦主任,款已打到你在香港的账户,但我要提醒你,如果你的位子被欧阳玉兰抢走,那我们的合作就此终止……
“呸!”
秦孝生把手机往桌上一扔,额头上冒出一阵冷汗,危机,威胁!他开始焦虑,一股恐惧在周身蔓延。
“秦主任,有人给你送来一封信。”护士小李轻叩了一下门,推门走了进来。
“是谁送来的?”秦孝生站起身迎过去,“他自己为什么不送过来?”秦孝生接过信,是一个大牛皮纸袋子。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在下面院子里陪病人遛腿,一个中年男子让我送上来的。”小李满脸茫然。平时,她也不怎么喜欢这个秦主任。转身,她走了。
秦孝生关好房门,打开信,从里面摸出一堆花花绿绿的照片,他一张一张仔细地看,没多时,头晕目眩,冷汗淋漓,感觉整幢大楼都在旋转……
走廊里静悄悄的。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走过,戛然而止,仿佛一双眼睛正从门缝向里窥视。秦孝生缓了缓神,把一张张照片撕成碎片,扔进了废纸篓。然后,他把头趴在桌子上,心口依旧怦怦乱跳!
晚上,8点30分,宽敞的手术室里一片忙碌——
主刀医师欧阳玉兰。助理医生崔宁。麻醉师詹涛。器械、心电等郭金。另有三名配合手术的护士。
“慢点,慢点。”病人被两个护士缓缓推进来,搀扶到手术台上躺下。
麻醉师詹涛安抚说:“姑娘,别怕,一个小手术,一会儿就OK了。你放心,由我们欧阳医师为你主刀,绝对没问题!”这种术前的心理安抚对手术的成败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邵冬梅躺在手术台上,右手伸出一个V字,表示知道了,信任医生。
少顷,一切就绪,手术开始——
器械传递……一切按手术方案,有条不紊地进行……
欧阳玉兰身着手术衣,戴着厚厚的口罩,无影灯下,用轻薄的手术刀轻轻划开了邵冬梅腹部上白白的皮肤……刀口渐渐加深……鲜血流出……
“止血钳!注意血压!……”欧阳玉兰干净利索,口令一个接一个。
“是。”对面,崔宁镇定、沉着,“给,止血钳……”回头看了一眼仪器,“血压正常!”
一切忙而有序。两人配合默契。
一个护士清理了一下患者刀口周围流出的碎血沫,手术继续进行。
切除阑尾,是一个极其简单的手术,几乎每个外科医生每月都会遇到几例。
突然,欧阳玉兰的眼镜片上出现了一层轻微的水汽,像一层淡淡的雾。她一怔,这眼镜可是她在广州参加一个中日癌症研讨会期间花500美元买的,当时,还是一个日本医师朋友极力推荐的,说这种眼镜在手术过程中从不会出现任何雾霭,非常适合任何一个经常给病人做手术的医师。平时,她很少戴。可现在,诡异,真是诡异,早不出现雾,晚不出现雾,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了雾,真是要命!按规程,她是不能自己去碰眼镜的,以免把细菌带进刀口。虽说在无菌的手术室里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小心没大错!她一慌,隐约感觉镜片上方有一双眼睛正在窥视着她!
接下来,欧阳玉兰小心翼翼,克服眼镜片上的雾,继续手术。
“欧阳,病人的阑尾烂得这么严重,是不是多做一些周边切除?”崔宁观察着建议道。
“是。”欧阳玉兰马上同意,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给患者插尿管!”她吩咐。
“是!”崔宁快速地答应,看看麻醉师詹涛,示意他做这个工作。
詹涛隔着口罩微微一笑,那意思,这活儿应该由你这个崔助手辛苦,他不能抢这个美差。
崔宁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从器械盘里取出一根又长又细的软管,熟练而又准确地插进了邵冬梅的尿道……
欧阳玉兰沉着,镇定,继续手术……突然,刀口处血流外涌加大,有些混乱……她一停,果断而又迅速地用手术刀将患者腐烂的阑尾彻底切除,然后,又在周边做了边缘性切除,这样,可以有效地减少并发症的发生。随即,手术基本完成。稍后,欧阳玉兰又在刀口内外做了一些必要的处理,开始缝合刀口……
一刻钟后,手术顺利完成。大家如释重负,脸上都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崔宁看着从病人身上切除下来的阑尾血肉:“欧阳,这一堆病灶是不是先冷冻起来,以备病人来复查时供化验、对照?”
“不用了吧?”欧阳玉兰犹豫了一下,“既然此前已拍过片、验过血,现在又把病灶切除了,我看没这个必要了。当然,有时候为了慎重起见,作为一个科研项目也是可以保留的,但要征得患者同意。”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欧阳医师。”崔宁摘下口罩,一手端起一个瓷盘里的那一堆烂血肉,招呼了一声护士,快步走出手术室。
看着崔宁的背影,欧阳玉兰摘下口罩,嘴角一笑:“随你吧。”
护士田芳说:“欧阳,这次手术你又创了纪录,比上次那个提前了10分钟。”
“哦,是吗,那还可以,你可真细心。”欧阳玉兰不冷不热,隐约感觉头顶上仍有一双诡异的眼睛在密切窥视着她。这是怎么了?因为古宅外的恐怖命案,产生了幻觉?她走到一边,摘下眼镜,心不在焉地吹了吹上面的那层淡淡的雾。
由于给病人用的是局部麻醉,此刻,邵冬梅表情痛苦,偶尔发出几声哎哟。
护士田芳低下头:“小邵,你感觉哪儿不舒服吗?手术已完成,你放心好了!”
邵冬梅左右摆了下头,想说什么,但因为半昏迷,终究没有说出。
欧阳玉兰走过去:“没事,她这是正常反应,把她推回去吧。”
“是,欧阳医生。”田芳和其他两个护士按照手术流程,把邵冬梅推回病房去了。
一眨眼,手术室里只剩下欧阳玉兰。她站在那儿,心事重重,复杂而又混乱。静谧的气氛中,她想,这手术室里难道真有一双窥视的眼睛?她毛骨悚然,感觉越来越恐怖!
自己病得不轻!她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
慢慢镇定下来,她环视着手术室里的一切,没有发现哪儿有什么异样。
奇怪,真是奇怪!她大惑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