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月淡淡一笑,说:“不必事事都有计划吧?当理想变成现实的房子、车子、票子以及诸如此类的种种物质享受时,多数人已经不知道自己真正要的是什么。我自己也在一日更胜一日地焦虑着关于生活的未来的一切。俗世里的迷离、欲望让生活和理想正在南辕北辙地行走、交错、远离。这很可怕!”
凌兰语陷入了沉思。
入夜的丽江,不能无酒,不能无歌。
“哑嗦哑嗦,哑哑嗦——”陶醉在楼下两岸对歌的欢声笑语里,于月用她清澈辽阔的女高音首先加入了那一浪盖过一浪的歌声中,然后大家情不自禁地应和着她的领唱。酒不知不觉地喝了一瓶又一瓶,众人的心情也飞出了这二楼酒吧的木窗。楼下的流水作证,对岸的歌友共鸣,一轮明月当空,所有愁肠不再。
凌兰语发现,这位活泼奔放的女子,月夜下,美得让人窒息。
“你住哪儿?”凌兰语已经醉了,于月扶着他,她没醉。
男人们各怀心事,把酒当了水喝。女人多少还是有点矜持和防备,所以没醉。
“废话!我跟善珠一起住!”
夜里的丽江非常冷。凌兰语突然挣扎着把外套脱了下来,套在于月身上。
带着体温,还有淡淡的古龙香水味道,这让于月感觉温暖。
“我要跟你一起住!”酒壮人胆,凌兰语冒出了这么一句。
“再这么闹我不管你了!”于月又气又羞。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凌兰语指了指同样醉歪了被金善珠扶着的梁宇良,喃喃地说,“你看,他们不是搭配得好好的吗?”
“你醉了!”于月把他塞进了的士。
“到家了!你们几号房?”于月扶着凌兰语,感觉自己的骨架都要散了。
凌兰语眼皮都没抬,话也不说,就是随便用手指了指楼上。
“醉成这副模样了?”龙承章一开门,马上帮着把凌兰语和梁宇良抬上了床。
“服务员,来瓶伊利纯牛奶!”凌兰语举举手,呢喃着。
“我要特仑苏!不是所有的牛奶都叫特仑苏!”梁宇良一边响应着,一边抱着凌兰语,还顺手把被子盖上了。
于月扑哧一下就笑了:“醉鬼!”
龙承章哭笑不得。
金善珠对龙承章说:“中国的男人喜欢把自己的故事喝进酒里。”
“是心事吧?”龙承章淡淡一笑,“一醉解千愁。”
金善珠一愣,于月就给她解释道:“喝酒喝醉了,才能忘记不愉快的事情。”
“哦……”金善珠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回到房间。
“阿良说,我太善良,这世界上,特别是在某些国家,有很多坏人。”金善珠问于月,“他们是好人吧?”
“是吧?”于月也想了想,说,“一般情况下,坏的男人会在自己喝醉之前,先灌醉女生。他们俩不坏,反而有点儿傻!”
金善珠突然有点害羞地说:“阿良长得真好看!”
于月一愣,笑了:“是挺帅的。你对他有意思?”
“他结婚了。”金善珠有点沮丧,“我感觉,他把我当成了妹妹!”
于月的年龄比金善珠大一些,所以就故作老成地摸了摸她的头发,说:“你还真想搞个异国恋?你来丽江,是看风景的。”
“你跟凌兰语好像聊得很开心。”金善珠问。
“呵呵!”于月淡淡一笑,“我怎么感觉,在丽江,人就能很轻易地喜欢上一个人。也许是因为,这里空气里总是弥漫着轻佻的暧昧。”
“嗯!”金善珠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起床,已经大中午了,凌兰语脑子涨得眩晕。他眯着眼睛,踢开了身旁像死猪一样趴着的梁宇良,看到了身旁的床位已空。
“龙承章呢?”凌兰语马上坐直了身子,一看表,中午一点多了。
“死了……”梁宇良继续睡。
“妈的,龙承章不见了!”凌兰语连忙拿出手机,只见一条短信:我跟程可颐去香格里拉,后天回来。
“还真抛下我们俩去香格里拉了!”凌兰语怒了。
“什么?香格里拉?”梁宇良揉了揉眼睛。
“昨晚我们回来时,龙承章在吗?”凌兰语努力回忆,回忆不起来。
“金善珠她们送我们回来的吧?龙承章……我醉了,没看到他在不在。”梁宇良也坐了起来,点了根烟。
凌兰语从他嘴里拿过烟,自顾地吸了一大口,说:“还真没印象了,难道说昨晚这里就被敌人攻破了阵地?”
“我看像!”梁宇良点了点头,又燃了根烟。
“可怜的是,我俩的阵地竟然没有被人攻破!”凌兰语仔细回想昨晚发生过什么,好像还真没发生过什么。
梁宇良说:“幸好!我可不想被韩国人攻破阵地!”
“兄弟!”凌兰语凑近了梁宇良,低声说,“帮个忙。”
“让我帮忙把金善珠收了,让你方便收掉于月?”梁宇良一看他翘屁股就知道他想放什么屁。
“知己!人生能有几个知己!”凌兰语嘿嘿一笑。
“没门!龙承章已经牺牲了我一次。我现在还没原地满血复活!”梁宇良白了他一眼。
凌兰语说:“吃喝我包!”
梁宇良想了想,摇摇头说:“龙承章原本还在彷徨着,现在嘛,有了那个什么程可颐,估计他就确定不回去过年了。所以说,咱们回家的路费……”
“我也包了!”凌兰语咬咬牙。
“飞机票哦!”梁宇良乐了。
“你丫真是个坏种!”凌兰语咬牙切齿。
“你想泡于月?”
“不是,不过跟她一起,总比跟你在一起感觉舒服一点。咱远道而来,总不能留下什么遗憾吧?”凌兰语笑笑,“你不是说了吗?旅途的艳遇无罪。”
梁宇良料事如神,金善珠她们果然中午等着他们一块儿吃饭。
“妹妹,欧爸(韩文:哥哥的意思)一会儿带你私奔,好吗?”梁宇良开始实施调虎离山的计划。
“私奔?”金善珠一脸迷茫,没听懂。
“只有我和你两个人,去一个没有别人的地方!”梁宇良尽量把这个词解释得通俗易懂。
“嗯!”金善珠点点头,羞红了脸。
出门后到了古镇,趁着凌兰语和于月含蓄地低着头并肩走在前面的时候,梁宇良拉着金善珠的手,轻声说:“走!”
两人走进了一条岔路,然后轻快地飞奔起来。
金善珠就这么被梁宇良牵引着,感觉他的手宽厚有力。渐渐地,她在这水迹斑斑的石板路上迷失了方向,心里一遍遍地默念着那个难懂的中文词——私奔。
“就这儿吧?我们进去坐会儿。”梁宇良止住了脚步,淘到了一个很阴暗的小酒吧,心想这下你们可找不到我了吧!
金善珠点点头,没有说话。
梁宇良的电话响了起来,一看,是吴迪迪。
吴迪迪基本每天都会给他打电话,汇报当天的工作。
全都在梁宇良的预料之中,沐若溪基本可以服众,除了容伊,她经常捣乱,无组织无纪律。
袁洲满脑子坏东西,趁着梁宇良休假,妄想染指销售团队的管理,有事没事的总在售楼中心指手画脚的,一副主管领导的模样。庆幸的是,销售员们不笨,表面恭恭敬敬,背地里当他放屁。
老板们基本都不在公司,快过年了,都忙着给各级领导拜年。据说,袁老板去了广州,黄老板去了北京。
末了,吴迪迪还说了个事:齐紫萱辞职了,过完年就不会再来了。
听到这儿,梁宇良沉默了足足半分钟。
“经理,老板的秘书辞职了,这里面是不是有点儿问题?”吴迪迪很敏感,听梁宇良半天没有回应,以为这是公司里的什么巨大变动。
“小秘书一个,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必多心!”梁宇良恢复了常态,挂断了电话。
酒吧里传来王若琳慵懒的声音:
I love you,
say we’re together,baby.
say we’re together,woh.
I need you,
I need you forever baby.
you and me,
remember when you used to hold me.
remember when you made mercy.
you said you loved me.
……
听着歌词,梁宇良突然像遭遇了电击——怎么到哪儿都逃不掉那句我爱你?
那条短信就是他的梦魇,在漫步的路上,在各色小店打转的时候,在咖啡店发呆的时候,在身旁走过美女的时候,在半醉半醒的时候,在很多很多他无法预料的时刻,思念汹涌而至。他只能努力地笑,不停地说话和抽烟,以此去掩盖阴影,纠结而无助。
他其实也很想找个人倾诉,原本想去找个树洞说说,但又觉得这种行为特傻,面前的这位对中文半懂不懂的金善珠,不就是正合他意的树洞吗?
“我有些心事……”梁宇良鼓起了勇气。
“嗯!”金善珠狠狠地点了点头。
“知道我爱你是什么意思吗?”
“saranghea!”金善珠把双手举在头上,做成了个心形。
梁宇良笑了:“一般情况下,女孩子听到了这句话,是不是会很开心?”
“如果是自己喜欢的男生的话,会的!”金善珠又肯定地点点头。
“我老婆的手机里,收到了一条短信,上面写着,我爱你!”梁宇良说完这句话,突然觉得心里堵着的那块石头,顷刻瓦解了。
人,心里藏着个秘密的滋味不好受。
“你跟妻子结婚了,还经常发这种短信给她吗?好浪漫啊!韩国男人都不会这样的!韩国男人其实都很大男子主义的!”金善珠瞪大了她天真的双眼,像一汪明月般清澈。
梁宇良苦笑道:“这条短信不是我发的……”
“金善珠呢?”于月一回头,发现俩人不见了,“梁宇良呢?”
“跟丢了吧?”凌兰语心想,这家伙的行动还真是神不知鬼不觉!
于月直直地盯着凌兰语看,看到他不好意思了,才说:“你们安排好了的,早有预谋,一人带一个是吗?”
“没有呀!”凌兰语心里直发毛。
“哼哼!”于月笑了,“不怀好意哦!”
看她笑了,凌兰语胆子也大了起来,说:“也许他们只是迷路了。在古镇里迷路不正是一种享受吗?而且美女作陪,我倒是希望永远走不出这破胡同!”
于月委屈地说:“你就不能主动点,牵引着我这只迷途的羔羊走出困境?”
“啊?”凌兰语一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傻瓜!”于月牵起了他的手。
小手冰凉。
凌兰语心想,是不是倒霉到了一定境界后,就会鸿运当头?
管他呢,我现在走桃花运!
“有一个美丽的地方,人们都把它向往,那里四季常青,那里鸟语花香,那里没有痛苦,那里没有忧伤,他的名字叫香格里拉,传说是神仙居住的地方。”
——《消失的地平线》
现在并不是香格里拉最美丽的季节,但在普达措国家公园,在属都湖,在梅里雪山,它依然给了龙承章和程可颐一个大大的惊叹:天空纯净,湖水清澈。有如少女妖娆,又如佛般空灵,尘世种种烦恼被洗涤得荡然无存。
更幸运的是,他们看到了日照金山。太阳光越过阻碍,突然照射在梅里雪山顶上,然后逐渐扩大,山体变得金灿灿的。这个奇观持续了20分钟,最后雪山整体变白,失去金色印象。
“先生,很抱歉,现在只剩下一间双人房了。”客栈老板娘打量了一下龙承章和程可颐,眼里带着笑意——两间房?都结伴同游了,还那么矜持?
“好吧,那就一间房。”龙承章没有征询程可颐的意见。
程可颐觉得自己的心跳加速。她骨子里还是个很保守的女人,她还没有尝试过所谓的一夜情。当然,她内心渴望过这种激情。
“累了,你先洗?”龙承章躺在床上,看着她。
她无所适从。
“洗吧,我不偷看!”龙承章闭上了眼睛。
程可颐进了洗手间,反锁了门,心跳加速——洗完澡以后怎么办?
她去丽江之前,就有朋友对她说过,放开自己,追寻艳遇,进行一场灵魂与肉体的洗礼。
说得真美,让程可颐憧憬,欲望像黑暗中盛开的罂粟,无法自控。
好吧,那就洗礼吧!程可颐看着镜子里的美丽女子,下定决心地点了点头。
出来以后,她才发现自己的担心、矛盾、纠结、忐忑、期待等都是多余的。
龙承章已经盖上被子睡去了,并且打起了呼噜。
程可颐松了口气,轻手轻脚地上了床,偷偷地看着另一张床上的男人。
睡着了的他,面庞更显得忧郁,是还未放下前妻的离去吧?
程可颐又有了点失望,刚才好容易才让自己忐忑的心平复下来,准备接受洗礼,现在好了,被人晾在了一边。
怪不得他问都不问就要了双人房,原来是因为君子坦荡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