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归去,我已忘记本身。
哪里是归处,我在这里已经落地生根。
阒寂的山洞中,火焰燃烧发出噼啪的炸裂声,掩藏在黑袍之下的人放下了拨动火堆的树枝,他看着眼前的胖子,以前他还没有这么胖,只能说是身材壮实罢了。现在已经变得这么胖了,但是却更加的灵活了,也更加的坚韧,要不然也不会从北海天疆一直追到长白山。
他们之间的仇恨已经不是能用三言两语说得清的,也不是说化解就能化解的,除非一方死去这才能够消除两人之间的仇恨。是什么让他们走到了今天的地步呢,说来就话长了,他已经不知道要从何说起了,或许他们今生注定是要以一方死去为结局。
黑袍之下的人他感觉身上的焦灼伤痕又开始痛了,如同是被火焰灼烧的痛,脸上身上都有汗滴滑落,但这次他却感觉不到是如何的痛了,或许是痛的太多次了,早就已经麻木了。也许是此刻的心痛早已超过的身体上的痛,那么他的心痛又是为什么呢,从他杀了自己开始就已经注定了是今天的这个局面。
坐在黑袍人对面的胖子脸上抽动了一下,他横贯整个张脸的疤痕也抽动一下,显得他格外的狰狞可怖,好似来自地狱的夜叉修罗,到人间收割人的性命。他看着眼前的黑袍人,纵然心中恨意狂涌,但面上仍然是冷笑,他道:我一直在想你为何要杀他,从你了结他的那一刻我就在想了,纵然你出生之后与他多少有些交集,又为何非要杀他而后快呢?
黑袍之下的人身形向后靠去,他的身后是一只庞然大物,一条无比巨大的蛇,只是现在不知道它是死是活了。因为它紧闭着双眼,或许是活着的,或许已经死了,黑袍人靠在它的身上它也没有半点反应。黑袍人看着眼前的胖子眼中露出了讥讽的笑容,不知道他是在笑什么,只听他道:深仇大恨,不共戴天。你若是想听,我或许还有时间能告诉你,我和他之间究竟有何恩怨纠结。
胖子放在大刀上的手拍了几下,又看了看黑袍人,他如今已身受重伤,胸口被贯穿,已是没有多少时间了,听他说说倒也无妨。于是他便道:但且说说。
······
记忆里是一片昏暗,深沉的如同深渊,以至于他忘记了自己。
他是谁呢,他现在又在哪里?
当他睁开眼看到的是木质的屋顶,以及一张温婉的容颜,长长的头发编成辫子散落在她的肩膀上,额头上带着一枚红色的宝石,用细珠穿成的链子将这块宝石系在她的额头上。在她的脖子上挂了很多串的蜜蜡,颜色各有不同,衬托她温婉的容颜更加的美丽,她的身上穿着宽大的袍子,上面有水云的纹络,见他醒了过来温柔的笑了笑道:你醒了,这是酥油茶你喝了养些体力。
他接过女子端来的褐色茶碗,里面传来一股浓浓的奶香味,令他不由得吞了吞口水,他看向女子没说什么一口喝完了酥油茶,顿觉身体暖了些。而且这酥油茶有一种特别的回味清香,这种香味说不清道不明,是他从来没有体会过的味道,他这时又想了起来,刚刚他是不是在想自己是谁,他到底是谁呢?
他茫然的看向女子,女子温柔的笑着道:你怎么了,不好喝吗?
他摇了摇头,张口又不知道说什么,是不是连自己的语言都忘了呢,但他应该是会说话的啊,就像眼前的女子她说的每一句话自己都听懂,那自己是不是也会跟她说一样的话呢?
女子见他这般模样,傻傻的有点可爱的样子,扑哧一笑道:你好,我叫卓玛,你呢,你叫叫什么名字啊。
他忘了自己是谁,当然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张口努力想说什么但是口中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发出哎哎哎的声音,卓玛也不知道他究竟想表达什么。卓玛歪头想了想道:要不我给你起个名字吧,我以前有个朋友叫强巴,你就叫强巴好了。
他点点头,因为他想不出来自己叫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谁,现在有人给了他一个名字,至少可以让自己明白,他还是有名字的。
这时外面传来狗叫的声音,卓玛脸上出现灿烂的笑容,小跑着走了出去。迎面走来的是一名同样穿着藏族服饰的青年男子,他的胡须没有剃干净,一眼看去有一种粗狂的豪迈。在他的身边跟着一只四下乱窜的大狗,大狗的眼睛非常的有神且明亮,一双大大的耳朵垂在脸颊的两侧,长长的毛发覆盖在它的身体上,看起来颇为神骏威武。
当它看到门口的强巴时突然愣住了,它明亮有神的双眼看着强巴不知道在想什么,这时屋旁的一个窝棚中传来一声狗叫,它这才跑开了。跑的时候还回头看了一眼强巴,然后这才跑进了窝棚中。
这时卓玛和那个男人走了过来,卓玛仍是温柔的笑着说道:这是我的丈夫,他叫扎西,是象雄族。
扎西爽朗的笑道:你终于醒了,感觉身体怎么样。
强巴不会说话,他学着卓玛笑了笑,不过他没有卓玛笑的那么温柔,没有卓玛笑的那么好看。
扎西和卓玛的木屋是坐落在一座湖边,湖的另一边是一片青葱苍翠的森林,森林的另一边就是雄伟壮阔的昆仑山了。此刻从这里看去,那轮红色的大日好似要落到昆仑山下去,强巴看着远方的落日心神被吸引了过去,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曾经是他驾驶着金色的马车拉着太阳从东方深海里的大树上出发,穿过整片天空来到了最西边的这片山脉。
灿烂的夕阳照在他的脸上,温温热热的阳光舒服极了,他的眉心也微微发烫起来,渐渐的转为了一股剧痛,好似他的脑中有什么要出来一样,眉心有一种要被撕裂的感觉。好在这种感觉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但即使是如此他的身上也被汗水所湿透了,好像经历过一番生死。
数月之后的一天,波光粼粼的湖面一道黑影浮现水面之上,很快这道黑影又沉了下去,一点水花都没有打出,好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这时在湖的东面走来一个怪人,他全身都罩在一件黑色的袍子下面,露在外面的皮肤上布满了黑色的灼烧痕迹,好像是被一场大火烧过一样。
扎西正在湖边打水,他也注意到了这个怪人,只见他一直向着这边走来,扎西本能的警觉了起来,他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个人。他应该也是从外面来的,就像强巴一样,不过强巴虽然不会说话,但是比这个人正常多了。
等这个黑袍人走到扎西的面前时,他已经打好了水,这时他才看清黑袍人,脸上布满了狰狞的焦灼痕迹,令人看了之后触目惊心。黑袍人道:你好,我从天府而来,请问昆仑怎么走?
扎西没有说话,用手指了指湖的对面,森林之后的巍峨山峰,然后便提着水走进了木屋中。
身穿黑袍的怪人看和扎西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就在他刚要动脚离开这里的时候,木屋中传来了一名女子的声音,接着便从木屋中走出来一人,模样普通,身材瘦削,与他差不多高的样子。他们两人在对视的瞬间都停止了动作,最后还是黑袍怪人最先反应了过来,他别过头脚步有些僵硬的离开了。
强巴看着黑袍怪人的背影心中涌起了一股特别的情绪,他分不清这到底是意味着什么,心底好像有什么声音响起: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强巴使劲的摇头,甩开那阵烦人的声音,他走到木屋旁边拾起柴火,手指有些发抖,好几次都将木柴掉到了地上,当他拾够了木柴这才到了木屋中。
这时黑袍人从木屋的阴影下走了出来,他看着强巴心中仇恨的火焰没有一刻停止燃烧过,但他却又无法下手杀了他。若是他死了,自己再也回不到原来的身体了。看他现在的样子痴痴呆呆的,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但相信他总会想起他的过去,他所拥有的神通之力,那时候说不定还能将身体换回来。
是夜,漫天星子霜落天穹之上,天地都陷入了沉睡之中,草原上一片安详的宁静。黑袍怪人在湖的一边注视着对岸的木屋,他并没有急着离开这里,昆仑就在眼前了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
就在这时湖中浮现一道黑影向着黑袍人游去,到了黑袍人的近前它浮现在水面之上,乃是一条极其粗大的巨蛇,但是露出水面的脑袋便有一头耗牛那么大。黑袍人并没有任何的惊讶或者是害怕,好似已经习以为常了,巨蛇吐了吐蛇信,黑袍人摸了摸巨蛇的脑袋上鳞片道:玄蛇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有人来了吗,那你先躲起来,不要让他们发现了,来的可能是老熟人了。
黑袍怪人的话音刚落下,只见远处草原之上出现了一行身影,这四个身影观其模样乃是三男一女,在他们的身后跟着一条大蛇。这只大蛇与方才湖中的那只有过之而无不及,一共又九个脑袋,不过其中一个只有半截,应该是断掉了。黑袍怪人还没有所动作,那条九头大蛇好像是发现了他一样,其中一只脑袋长啸一声向着这里冲来,转眼间便已经来到了黑袍怪人的面前。
黑袍怪人没有丝毫的害怕,他看着散发着凶煞之威的大蛇,淡淡道:九婴,好久不见啊。
九婴冷冷的盯着眼前的黑袍怪人,十六只血红的眼睛发出摄人的红光,身上散发出浓烈的杀机。但是不知为何它一直没有对眼前的黑袍人痛下杀手,两边的头颅反而是在警觉着周围,好像是有什么令它忌惮的东西在附近,或许就是方才与黑袍人见面的那条大蛇。
这时姜五公子带着青瑶等人也来到了这里,姜五公子呵斥九婴退下,九婴这才不清不愿的没入了水中。在姜五公子身边的独眼四拉了拉姜五公子的衣袖,随后又附在姜五公子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姜五公子点点头,心中已有了盘算。只听高声对湖的另一边的黑袍人道:在下姜五,知晓阁下要寻的地方,既然有缘在此相见,不妨结伴同行如何?
虽然黑袍人从独眼四的口中知晓了婆婆被闻洪带来了昆仑,但昆仑浩瀚广大,就算他穷尽一身之力也无法踏遍每一寸土地,要如何去寻找到婆婆呢?这也是他并没有立刻前往昆仑的原因,现在瞌睡来了便有人递上枕头,自己又何乐而不为呢?
黑袍人绕过这个不大的湖泊来到了姜五公子的这边,藏在黑袍下的肌肤暴露在众人面前,即使是曾经见过狰狞的模样,此刻再见也不免倒吸一口凉气。焦灼的黑痕密布他的脸上,露出的手臂上,可想而知他的身上必然也是这么多的伤痕,他究竟是经历过怎么的折磨才造成了这样的伤痕,令人不敢想象。
黑袍人开口道:你们知道闻洪在哪里?
他的声音非男非女,非阴非阳,介乎于两者之间,令人听了颇为难受不安。
姜五公子点头道:闻洪乃我师兄,便是他邀我来昆仑的,我自然知晓他在哪里,敢问阁下名姓?
黑袍人淡淡开口道:墨九。
就在姜五公子方要开口说话时,他们身后的木屋打开了,扎西手中拿着柴刀正警惕的看着外面的人,在他的身后的是卓玛,以及忐忑不安的强巴。
在这里再次见到张二,姜五公子也实为一惊,当初他与青瑶离开金顶天宫之时,那里已经是开始崩溃了,他本以为张二与天府三王同归于尽都埋在了血海大围山之中,谁成想竟然在这里再次见到了张二。不过现在的张二看起来并没有先前的那股气势,以及不可一世的高傲,反而是带着一种傻傻的模样,任谁看了也知道他如今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张二了。
姜五公子笑着对木屋里面的三人道:抱歉,打扰到你们了,我们从天府之地而来,是去往昆仑寻求传说中的药草的,不知能否在你们这暂时歇息片刻,天亮之前我们就会离开。
此地是西牛贺洲与中土神州交界处,同样临近天府之地,因此有不少的汉人远道而来去往昆仑,有的人是为了寻求传说中的王母不死药,有的人是前来这里寻仙问道,还有的文人骚客是来此凭吊先人古迹,总之每年都有很多不同的人不远万里而来,扎西和卓玛他们已经见怪不怪了,但是从来没有谁像今晚的这几人一样,充满了神秘以及怪异的色彩。
木碗中热腾腾的酥油茶,弥漫着诱人的香味,姜五公子他们坐在木屋中,显得狭小的屋内格外的拥挤不堪。独眼四和刀疤六没有位置坐,他们只好站在姜五公子和青瑶的身后,在她们的对面坐着墨九。扎西坐在墨九的旁边,强巴帮卓玛做一些简单的食物招待客人。
饮下一碗酥油茶,姜五公子掏出手帕擦了擦嘴巴,一点也没有拘束的样子,他看着端着事物走过来的卓玛道:夫人身怀六甲,不易太过操劳,我们一会便走,不麻烦这些的。
卓玛将食物放在桌上,清丽的脸上一直露出温柔的笑容,她道:看你们风尘仆仆的赶路,想必是饿坏了,这里没有什么好的,只有这些东西招待你们。
姜五公子听了卓玛的声音又笑道:夫人是汉人?
卓玛坐在扎西的身边,她低头摸了摸隆起的腹部道:是啊,当年我随父亲来昆仑寻找传说中的西王母神庙,后来出了事只有我跟父亲逃了出来,不久父亲便去世了,我在这时遇到了扎西。
说到这里扎西和卓玛相视一笑,扎西不好意思的端起酥油茶喝了起来,掩饰自己的心绪。
强巴端来了热好的馒头分给众人,卓玛温温的笑着说道:怕你们吃不惯藏边的食物,这是我前几天做的馒头,希望你们不要嫌弃。
姜五公子拿起两个递给了独眼四和刀疤六,他们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若不是姜五公子一直跟这对藏族夫妻客气唠叨,他们早就掏出自己的吃食填饱肚子了。独眼四和刀疤六接过馒头三两口就吞入腹中了,姜五公子见状,脸上颇有几分无奈,好像他平日里亏待了他们一样,于是拿出三个馒头分给了青瑶和墨九,自己也留了一个,剩下的连着盘子都递给了独眼四和刀疤六。
墨九接过馒头并没有吃,他把玩着手中的馒头,有多久没有吃过食物了,久的他都忘记了。自从在血海大围山中的那片废墟重生,他再也没有感觉到过饥饿,也因此没有再吃过任何事物。现在看到这馒头,不由得在想馒头是什么味道的,甜的,咸的,辣的,还是没有味道的。
沉沉的叹息一声,墨九终究是没有去吃那个馒头,将它放在了桌子上。
卓玛看着这个黑袍人并没有去吃馒头,而是玩了一会就放到了桌子上,心中大为不解,是不是自己做的馒头不对他的胃口,又或是他不喜欢吃馒头。但是她却没有去问出口,既然他不吃想必是有原因的,自己若是贸然出口询问,会不会让他觉得不舒服呢?
可是她的心中又忍不住不想,本来这个黑袍人就够怪的了,现在更加引起了她的好奇心。在藏边面粉是很难得的东西,每一次扎西要去换面粉需要走三十多里的路去离这里最近的一个汉人聚集的地方,并且这些面粉需要他们的五头小羊羔才能换来。所以她很珍惜这些面粉,尽力把它们都做的香香软软吃起来可口。
每一个路过这里去昆仑山的人,都说她做的馒头好吃,现在却有一个人只是拿着馒头把玩了一会,并没有去吃这个馒头,怎么能不令她好奇呢。
姜五公子也发现了墨九没有去吃馒头,而是把玩了一会就放到了桌子上,他道:你怎的不吃?
墨九淡淡道:你们吃罢,我不饿。
姜五公子没有再说什么,他看了看外面天色尚早,他们赶了一天的路也都累了,便道:不知能否让我们在这里歇息两个时辰,天亮之前我们便会离开。
扎西爽朗的笑道:当然可以。
夜色凉如同秋天的河水,一到夜晚便侵入人的身体,使得人不能入睡。躺在床上的强巴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他的心中有一股莫名的烦躁,这种感觉就像是在暗处有一只眼睛在盯着他。这双眼睛充满了仇恨,若是眼光可以杀人的话,那么他已经死了千百万次了。
强巴绕过姜五公子他们休息的地方出了房门,来到了屋外,他坐在湖边的台阶上,凉凉的台阶让他感觉舒服了许多,清新的空气吞吐起来也顺畅了很多。强巴看着静谧的湖水,湖水中倒映出满天苍穹的繁星,一条繁星汇聚成的河流横贯了整片湖水。他又抬头看了看深邃幽远的苍穹,无数的星子坐落在深蓝色的夜空中,仿佛他伸手就能够将这些星子摘下。他真的伸出了手去够那些星子,在他掌指间的星子怎么都无法抓住,它们不会流连于任何人的,只会静静的悬挂在天穹之上。
强巴的身后响起了开门的声音,他回头看去,是那个总是裹着一身黑袍的怪人,他的身上都是被烈火灼烧过的焦黑痕迹,但是他的眼睛却十分的明亮清澈,他找不到语言来形容这个黑袍怪人的眼睛,是比星子还要明亮,比月光还要清澈,比太阳还要耀眼。
这样的双眼怎么会存在一个凡人的眼中呢,这明明是只有九天之上的神明才会拥有的双眼啊。
他们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对方,一如当初第一次见面时候那样,只是黑袍怪人的眼睛少了几分怒意仇恨,反而多了一分清冷。墨九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曾经的身体,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眼前的人是一种怎样的存在呢,拥有他的身体之后是不是也会拥有他躯体中的记忆呢。
墨九道:我等你醒来,那便是我们了断恩怨的时候。
强巴被这句话说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是看黑袍怪人的样子很是认真的样子,难道自己与他相识吗?还是他们之间有什么仇恨,所以他才会说出了那样的话,自己实在想不起来了啊,他是遗忘了过去的人,就像随风飘荡的蒲公英,不知道自己的根在那里,过往在那哪里。
他们之间相对无言,不只是过了多久,当强巴回过神来时,黑袍怪人已经不见了踪影。他回到了木屋中看见黑袍人正坐在毛毡上依靠着一根柱子休憩,他看了看黑袍人,此刻的他完全隐匿在了黑暗之中,模糊的眉眼竟是与他有些相似之处,但再定睛细看时便能看到他脸上狰狞的上伤痕,他一直在想这时经历过怎样的折磨才会造就出如此触目惊心的伤痕呢。
翌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进木屋中时,强巴也醒了过来,屋外传来了卓玛的歌声: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我是自由飘荡的花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我是自有飘荡的花
可曾在梦中与你相遇
菩萨双手合十说一声圆满
你是我前世最美好的人啊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我是自由飘荡的花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我是自有飘荡的花
三目天神来到了永恒
看不到曾经的你
都说三青鸟不再相聚
我已然等着你啊
······
这是卓玛没事时会唱的歌谣,她说这是她的母亲教她的,她也不知道其中的意思,但每次唱这首歌谣的时候她的心会感到一种莫名的圆满与一种淡淡的哀伤。
强巴出了木屋看到了在河边洗衣服的卓玛,他过去接过卓玛手中的衣物洗了起来,卓玛笑着让给了强巴,她则坐在一边缝制红色的小肚兜,这是给她未来的孩子准备的。无论她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她都会爱这个孩子,就像她的母亲爱她那样去爱这个孩子。
她常常会做梦,在梦中她看到了一个身穿白色袈裟的女子,她的面容恬静,像极了她遇到的每一个人,却又不像她遇到的每一个人。在她的身边还跟着一只怪兽,它没有头,整个面孔是一团漆黑,她都不敢再去看第二眼。而自己就站在他们的面前,在身穿白色袈裟女子的身后站着另一个人,他全身都裹在一件黑袍中,赤着双脚,身上布满了黑色的焦痕,像极了她昨天招待的那名怪人。
身穿白色袈裟的女子轻启朱唇,她张口说了什么,却听得不是那么清楚,那声音幽幽远远,令人听不真切。就算自己努力的去听,也只能听到一个“我”字,往后的再也听不清楚了。
想到这里,卓玛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口中再次唱起了那首歌谣,她的心无比的宁静,就像依靠在佛的身边,天上地下所有的神祇都在给她的孩子祝福礼赞。
当日昼消尽,晚霞如期而至,一片赤色灿烂的红云霞光聚集在西天之上,形成了一个恍如凤凰状的云彩,强巴和卓玛全都望向低垂的西天昆仑。皑皑的白雪顶上与赤红一片的霞光交相辉映,令那里好似成了一片神仙地界,因为只有传说中的仙人才能够到达昆仑之巅,才能近距离的欣赏那片美丽的景色。
今天扎西回来的尤其的晚,直到满天星子如霜般挂满天穹之上,扎西这才回到了木屋,他的肩膀上扛着一只小鹿,也许这就是他回来这么晚的原因。卓玛看着扎西扛着的小鹿转头笑着对强巴说:我们今晚有鹿肉吃了,还能喝到很香的汤呢。
强巴也是满脸的笑容,跟他们在一起他感觉到了无比的温暖,他们就像是一家人一样,他在这个世间不再是孤单一个人了,有了可以让他着落生根的地方,所以他无比的开心。强巴帮着扎西将小鹿剥皮洗尽,取了最好的鹿脯肉用来烧烤,强壮有力的腿骨熬制汤头,卓玛还取来了陈年的蘑菇等一些干货放入汤中,不多时一股诱人的香味弥漫屋中。
此时在木屋对面的密林之中,姜五公子等一行人同样围着火堆,他们都静静的看着对岸的木屋,原来他们并没有立刻离开这里。
姜五公子转头看了看远处的木屋道:青瑶,你真的确定扎西跟西王母有关吗?
青瑶肯定的道:在很久远之前这里的一大片土地都是在西王母国的统治之下,每隔十年西王母国便会举行一场盛大的祭祀活动,来祭祀先祖的神祇西王母,身为三青鸟的我们是不能离开西王母神庙的,所以便会授予三个姓氏青鸟印记,由他们来传递外界与西王母神庙的消息,那个名叫扎西的人身上便有青鸟印记。若是设法让他带我们去西王母神庙,我们就不必煞费苦心的寻找神庙了。
姜五公子道:难道你忘了怎么去西王母神庙了吗?
青瑶叹息道:时隔那么久远的岁月我早已忘记了神庙在哪里了,更何况当年我一直在神庙之中极少外出,所以对通往神庙的路径一无所知。
姜五公子点点头,他转而对墨九道:阁下可有兴趣与我们一道,听说西王母神庙中有许多灵丹妙药,说不定能医治阁下身上的伤势也未可知。
墨九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了一抹笑意,他道:跟你们去一趟也可以,不过灵丹妙药就算了,我身上的伤是医治不好的了,打从我诞生到这个世界上,我就带着这样的伤痕。
听闻墨九的话,姜五公子很是惊奇,他道:世间竟还有如此之事,真是令人惊异。
墨九依靠着一棵大树,他抬头望向斑驳的星空道:世间总有一些常人所意想不到的事情会发生,这又有什么奇怪的呢,我天生便无父无母,是这片天地生育了我,给了我满身的伤痕,同样也赐予了我常人所无法想象的天赋。
姜五公子道:何解?
墨九摇头不语,他看着枝叶间的星空,都说天上的繁星代表了一个人的命运轨迹,每当一颗繁星滑落,便预示着一个人的死去,那么这么多的繁星又是哪一颗代表着他呢。应该是没有的吧,他不吃不喝不会感到饥渴,他不会感到寒冷炎热,那他现在还算是一个人类吗?
还是说他只是披着一张人的皮,其实他早就已经死去了,现在只不过是孤魂野鬼罢了。
夜色更深了,浓重的寒气自九天之上降落下来,让人间充满了冷落的清秋气息。在这片冷落的夜色中,一只庞然大物从湖中冒出,它正是一直跟在姜五公子身边的九婴。九婴的其中一只头颅喷吐出白色的雾气,很快便将湖的方圆数里范围都笼罩在其中,而九婴这时来到了木屋前,它将木屋缠绕起来,另一只头颅喷出一道细小的赤色烟雾没入了木屋之中。
这道细小的赤色烟雾在九婴的操控下没入了卓玛的身体之中,周围的白色武器也渐渐的散去了,卓玛已然沉沉的睡着,倒是强巴在烟雾散去的时候突然睁开了双眼,他看着屋中还有些未散的武器,心中不知道怎么的一阵悸动。但是他怎么也想不出来是怎么会是,过了不多久他也再次睡了过去。
在湖的另一边,姜五公子等人站在湖边看着九婴退回了水中,青瑶在一旁道:这样就能让他们主动去王母神庙了吗?
姜五公子自信的笑道:九婴之毒乃水火同济,唯有生长在极阴之地的积阴果遭受雷击所结的果实才能解其毒性,扎西若是到过西海王母庙,他必然知晓王母庙中的种种灵丹妙药,就算他不知道有灵丹妙药,他也会将其带往王母神庙,因为他接不了九婴的毒性,在这种情形下他只能想到去往王母庙或许会有一线生机,到时候我们只需在前面等着他与他一道前行,这王母神庙岂不是不费吹灰之力。
墨九道:若是他独自一人悄悄的去取药呢?
姜五公子道:那我们就时时刻刻的跟着他,若是他选择单独前去,我们也可尾随其后,只要紧跟着他,我们就不会没有收获。
长夜在日昼的催促下终于耗尽,东方露出了一抹微白,一轮大日跃出了蓝色的大海,将金色的光辉普照在大地的每一寸角落。万物都开始复苏,为了新的一天开始生活,这时木屋中的一声惊呼打破了这一天开始的宁静。
强巴听到惊呼之后立马跳下了床,他来到了扎西和卓玛居住的屋内,只见扎西大惊失色,脸上一片焦急与担忧,再看卓玛,只见卓玛脸上通红一片,好像被烧着了一样。但是方一接近卓玛的身体一丈距离,便能感觉到一股浓重的寒气逼来,使得人不得不向后退去。而现在扎西正抱着卓玛的身体,可想而知他是感受到怎样的寒气,说不定此刻的他抱着的已经是一块寒冰了。
扎西见强巴走了进来,便对他道:你小心照看着卓玛,我去找药师来。
扎西走了之后,强巴一个人看着不知怎么了的卓玛,他的眼中不知为何忽然湿润了起来,泪水大滴大滴的落下,模糊了他的视线。强巴顿了下来抱着头,卓玛待他如母如姐,他多么希望现在躺在床上的是自己啊,他宁愿代替卓玛承受着这份痛楚折磨。
这时,卓玛从昏沉中苏醒了过来,她觉得全身都没有力气,身上时而感到酷热难耐,时而感到冰冷刺骨,她也说不出究竟是什么样的感受了。她看着在一旁哭成泪人的强巴,强撑着露出了一抹笑容道:哭什么,我还活着呢。扎西呢,他去哪里了?
强巴听见卓玛的声音,擦了擦眼泪站了起来,他指了指外面啊啊啊的表示了一会。不知道卓玛是听懂还是没有听懂,只听卓玛道:他是出去了啊,是去找药师啦吗?
强巴点点头。
卓玛垂下眼帘,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她最担心的是自己的孩子啊,她的孩儿还在腹中,现在是否安好呢,她现在都感觉不到腹中的孩儿了。想到这里,卓玛便暗暗的向诸天神佛祷告,无论如何都要保住我的孩儿,哪怕是以我的性命为代价啊。
很快扎西便回来了,他并没有带来药师,药师在几天前已经去昆仑山采药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面对身染重疾的卓玛,他无能为力,没有办法解救卓玛于水火之中。
卓玛轻轻的呼唤扎西,扎西走到了卓玛的床前,他握着卓玛纤弱的手低声的抽泣。强巴这时打了水来给卓玛,扎西这才停止了抽泣,他接过水盆为卓玛擦拭憔悴的容颜。
卓玛安慰扎西道:没关系的,我想我还是能坚持下去的,至少,至少可以等到孩子的诞生,我都会坚持下去的。
扎西低头郑重的道:我不会让任何人把你从我身边夺走,哪怕是魔鬼也不行。
我爱你啊,早已深深的爱着你,从当初救你的那一刻开始,看到你灿烂又温柔的笑容时,我就爱上你了啊。你怎忍心离我而去呢,这是我不晕寻的,哪怕是触犯了禁忌,我也要留下你,我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