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刚从门缝里挤进来,楼下就传来了客栈老板的刻薄声音。那声音对于还在做着梦流着口水的人来说简直是一种残忍。但是老板可不管那么多,把这些穷鬼喊起来,让他们赶紧离开这里,好开门做生意,赚今天的钱。
朿畏翻了一个身,抹了一把口水,继续睡觉。这时门口响起了当当的敲门声,还伴随着自己的随从五梁的说话声。
“少爷,起床了。那老板催我们走呢。”
听到这话,朿畏一个鲤鱼打挺,顾不上穿鞋,光脚径直冲到门口把五梁揪进来,紧张兮兮的关上门。
“我不是告诉过你,出门在外低调行事,不要让旁人知道我是你的少爷。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呢。啊……啊……”
朿畏每啊一声就往五梁的头上扇一下。不过并不是真的打,只是象征性的从头顶的发丝上擦过,掠起一阵小风。五梁好像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虐待”,表情淡定得好像少爷在帮他挠痒痒一样。
“可是,少爷,我们的衣服都已经破了三个三个洞了,谁会抢劫我们这么穷的人呀。”五梁压低了声音,无辜的提醒着眼角夹着眼屎的少爷。
“哎呀,你以为坏人都像你那么单纯吗,他们会透过表象看到我高尚的内在,衣服破了又怎样,我最怕的就是他们看破我的掩饰,发现我高贵而伟大的灵魂。小孩子家不懂。”说着朿畏就想往床上倒去。
“快点起来,你们的时间到了,还想赖到什么时候。”老板已经从楼下来到了门外,大着嗓门吆喝。
无奈,朿畏只好用眼神示意急不可耐的五梁开始收拾行李。最后在店老板的鄙夷中,拖拖拉拉的被五梁拽出了这家小小的客栈。
天气不错,出门拐几道弯就遇到了熙攘的早市。大家都是趁着天刚亮这会儿来采购一些一天的用品。这早市上大部分是卖吃的。
晨光熹微,浑身懒散散的朿畏伸个懒腰,摸出身上的银子,在街边的小铺上买了一笼包子,并且将剩下的十两银子趁人不注意,重新塞进缝在裤子上的内兜里。他冲兴致勃勃的走在前面的五梁吹了一下口哨。五梁就屁颠地跑过来。
“怎么了少爷?”五梁声音低低地问。
“这笼包子给你吃,吃完了回家吧。我过了这个镇子就到京城了,你不用跟着我了。”
离别的味道很浓,朿畏不想去刻意烘托和接受这种气氛。所以他说的很轻松,只是并不去看满眼噙着泪的五梁。
“我不吃,我要跟着少爷。虽然老爷一心想让你出来历练,可是我在也不会耽误你呀,我们可以一起干活,甚至为了能让你快快成长成男子汉,我愿意忍痛把自己的活给你做,我真的愿意。少爷……求求你,不要赶我走……好吗好吗?”
朿畏骂了句“我靠”,然后就妥协了。
这句粗口有三个含义。第一,说了五千六十遍了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他的身份,可是五梁还是不听。第二,五梁为了留下来,竟敢说出把脏活累活给他这个少爷来做,这样真的好吗。第三,是他自己脑补的画面:五梁遇到了坏人,哭着对坏人说请不要伤害我好吗好吗。所以,他最后决定还是带着五梁,他又不会功夫,回去的途中出了什么意外可不好。况且五梁肤白貌美不输女子,更不安全。
“你保证做到这两点我就同意你留下来。”朿畏装腔作势的拿出少爷的架子,斜睨了五梁一眼。五梁一听有戏,立马点头如捣蒜。
“第一,不要叫我少爷……”
“那我叫你什么?”五梁急急打断。
“叫我哥哥。”
“可是我比你大。”
“你再啰嗦一句就给我快马加鞭滚回姑苏老家。”
五梁意识到自己确实多嘴了,做了个自我了断的动作之后,伸出手请少爷继续往下讲。
“第二,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我们出门在外,不用事事都要向我爹娘禀告。以后家信由我来写。知道了吗!”
“可是哥哥,我觉得你肯定会隐瞒不报,这是侵犯了老爷夫人的知情权,这样不好。我记得夫子教过,人要守孝道,不然呢……”
“你既然都叫我哥哥了,就听我的。你再啰嗦,我就每月扣除你的月银,叫你买不了胭脂水粉。”
“你……好狠的心呀!”五梁终于真正的意识到自己错了,不然少爷不会这么没有人性的对待他。
“这两条如果同意了,就来拿一半的包子,完我们赶路。如果不同意,就全部拿走,吃着回江南。”朿畏云淡风轻的看着一脸坚定的五梁。
五梁走上来,从纸袋里一个一个往外拿出所有的包子。然后,在朿畏疑惑的表情中,一颗颗的数好,自己留了一半,放回去一半。
“快走吧。走的快的话,兴许能在天黑之前赶到。”
朿畏一口一个包子,健步如飞。五梁在后面小碎步的努力的追着。
因为决定让五梁跟着他了,本来要留给他做盘缠的十两银子也没什么大用处。所以,在即将走出镇子那里的狗市上,朿畏很土豪的买下了五梁看中的一条黄毛土狗。当然是在五梁拉着他的袖子,快要委屈的哭出来之前。
两人一狗也算是铿锵三者行。
熬过了晌午的困顿和下午的饥饿,终于在夕阳西斜之时,赶到了目的地——京城最高级的酒楼豪华酒楼。
豪华酒楼的掌柜是朿畏父亲的故交。在朿畏一行出发之后,朿畏的父亲吴舒源给自己的老友就来信一封。信里告知犬子从小身体羸弱,他夫妻二人又对他宠爱过度,所以趁着吴朿畏年少可教,便叫他来这里锻炼。希望这位老友不必有顾虑,好好磨练劝训他便是。这样他日后方能担起家族大业。最后附上:吴舒源拜谢。
说白了,就是一个江南酒楼世家的公子哥,被老爹发配到京城来见世面体验生活来了。吴朿畏知道自己这是要从基层做起的节奏,所以在路上就给自己做了五十遍的心理建设。什么不吃苦中苦,难为人上人。什么人前显贵,人后受罪。还有什么梅花香自苦寒来……等等。在他的脑海中回荡了一路。
晚饭时分,店里举目望去已经满园。望着香喷喷的饭菜,朿畏和五梁俱是吞咽口水。朿畏走上前去,想自报家门,好赶快见到那位王伯伯。可是还没踏进酒楼大门一步,就被门口的守卫给拦住。
“站住。你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叫花子滚远点,别脏了爷的地界儿。”一脸横肉的男人用肥厚的手掌抓起朿畏胸前的衣襟就想把他往后扔。朿畏本能的抵触,力道比此男子大太多,所以被抓着推了两下也岿然不动。只是迎上这男子怀疑的目光之后,灵光一闪,迅速隐藏起实力,甚至故作虚弱的往后一倒。还夸张的哎哟一声。
“你怎么能对我们家哥哥这样呢,你知不知道他是谁。”五梁顾不上去扶朿畏,小暴脾气上来就要去理论。
“我管他是谁,也不看看你们自己那样,快滚,免得等下打你们脏了大爷的手。”
正待五梁要开骂,朿畏以及从地上爬了起来,挡到作势要打人的男子面前。
“我们是江南吴家的人,我是吴朿畏。我们此次前来是要叨扰你们的掌柜,也就是我的王伯伯的。家父和王伯是世交,已经打过招呼,希望小哥进去通禀。”
“吴朿畏?我看你是没有刺的刺猬吧。哈哈哈……”横肉男子一脸放肆的嘲笑。平时大咧咧的朿畏暗中握紧拳头,面皮上依旧一副滴水不漏的和善的笑意。
正待局势紧张尴尬之时,从楼上下来的账房先生将一切都看在眼中,并听到了吴朿畏的名字,急忙赶到门口相迎。他深深的作了一揖,并怒瞪了守卫一眼,叫守卫的心跟着沉了沉。
“见过吴公子。我是这里的账房先生。方才是守卫失礼,为难你们了,我定会重罚他。”
早在两天前,掌柜就嘱咐过他,留意前来拜访的人。说是远方小侄就要到了。所以近日他多有留意,只是没想到他刚一上楼的功夫,就叫守卫惹了是非。
“在下见过前辈。方才我们只是闲话几句,并无其他。家父嘱咐我向王伯伯问好,不知王伯伯近来可好?”
五梁跟着自家少爷,亦是对账房先生一拜。
其实,吴朿畏先前说的话并非全无道理。比如,聪明的人不会去看对方的衣着和打扮,而是看比这些更有价值的东西。笨的人则是以貌取人先入为主。所以,守卫看到他们穿的破破烂烂就认为是乞丐,不知道去了解他们的真实身份,是为笨人。而账房先生显然见多识广眼界宽阔,自然不会为了他们这身打扮感到惊讶。
“掌柜在楼上会客,我一会儿就去禀告。请吴公子随我前来,我先为你们安排住处暂且休息一下。”账房先生稍作解释,做了个请的姿势,在前面带路。在将要转身之际,回头看向呆愣在一旁的守卫。
“愣着干什么,吩咐下去,为吴公子准备上好的酒菜,送到天字号房。”
守卫回答了是之后,一溜烟跑了。五梁鄙视的哼了一声。紧走两步,背着行李,抱着小狗,追上了横穿大堂,走向后院的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