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国,雨花郡,鼎山县。
鼎山县东二十里,鹅蛋村。正午当头,一个身穿青色粗布衣裳的中年妇女正在浆洗一盆盆和她衣着并不相称的衣物。直到太阳开始落下,她才将将把清洗过的衣物晾晒在后院一排排杆子上。
她的身形仍然美好,不过背部微微有些弯曲,样貌还依稀看得出来当年的秀丽端庄,但是手上粗糙的皮肤和老茧,以及缝补的极其干净的大块补丁展示出她的生活并不舒适愉快。
夕阳映照下,村落中炊烟弥漫,村口一处颇为简陋的木屋里,妇人正在简陋的灶台上匆匆准备着晚饭,一片青色中难见点点荤腥,妇人皱皱眉,从柴堆里摸出一瓶猪油,滴上一两滴,咬咬牙,又滴上几滴,这才菜香扑鼻。
一菜一汤两样素菜,加上一盆粟米,便是晚餐。一边布置着碗筷,一边不时回头望望窗口,眼中含着几分焦虑和疲倦。直到太阳最后落山前,村头才有一个奇异的阴影出现在村头,“娘,我回来了。”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只有一个巨大无比的包裹出现在窗台,“砰”的一声重重落在地上。一个瘦弱矮小的少年灰头土脸地从包裹中堆聚如山的脏污衣物中钻了出来,原本还算的上清秀的面容到处是汗水,虽然衣着朴素破旧,却被清洗的发白,补丁被密密麻麻的针脚整整齐齐的缝补在衣裤上,明亮的黑眸中却透着勃勃的生气,但此时是愤怒无比的样子。
“那个该死的店掌柜才给那么一点钱,就让我们洗那么多衣服!我偷偷问了阿成,他说掌柜的收客人每人十文钱洗衣费算进房钱里,让我们洗这么大一包才给五十文,这都有二十个人的衣服了!”
“小远!不准这么说别人,好不容易才求人让你去做个伙计,谁让你多嘴的,快去把东西放着洗手吃饭去。”少年不敢顶嘴,却紧紧抿些嘴唇,皱着眉头恨恨地快步回到房中,仔细检查了自己的衣着,才松了口气,拿起铜盆去河边打了水清洗了脸上的污渍,这才露出了原本面容,竟是一个只有十三四岁的少年,黑发黑瞳,浓黑的眉毛,宽宽的额头让他平添一股英气。
“好好吃饭,看你那吃相,有没有我们宁家的样子!”母亲嘴上严厉的说着,看着急不可耐扒饭的宁远,母亲显得十分不满。可是当宁远低下头刨饭时,眼里才流露出深深的宠溺。“擦擦嘴”母亲拿出有些发白的麻布手绢替宁远擦掉了米粒,突然,母亲的手慢了下来,有些颤抖得声音说:“你……你是不是去跟人打架了?!!”
宁远慌忙遮掩着头上的伤痕,“哪有的事......““不准动。”宁远不敢违抗,只得一动不动,任由母亲撩开头发查看,母亲用发抖的手轻抚着宁远额头上的伤痕,突然重重的一记耳光扇在他的脸上,“让你去学本事谋生的,谁让你去打架争强好胜了?!”“娘,我没有,都是他们...”
“住嘴!说了多少次了,不准去和别人争斗,不好好学本事,将来和你父亲一样,都是去和商队跑到那荒无人烟的地方去玩命,挣个卖命钱!“
母亲突然有些伤感,红了眼睛说道,“我和你爹没有本事,不能给你谋个好出身,你自己可千万别不把自己当回事知道吗?”你父亲拼了命也要把你送去家学,为的什么,还不是想给你谋个好前程,不求你荣华富贵,只为你能好好读书,别像我们……”
少年咬牙不语,埋头吃饭,双眼含泪却强忍着几下刨干净了碗中的饭菜,留下一句“我吃完了。”便匆匆出了屋子。母亲看着他的背景叹口气,再一次流下眼泪,“是我们对不起你啊……”宁远快步向后山走去,村子靠着大山,从后山进去就是绵延数百里的鼎山山脉。
鼎山县因山得名,相传是一个强大神灵的宝鼎所化,用以镇压他难以消灭的敌人。上古年间,百族群雄并立,乱世征战不休,大妖巨魔,神灵仙人层出不穷。他们拥有呼风唤雨,移山倒海的威能,彼此交战惊天动地。
后来不知何故,在数千年里,传说中可怕的上古种族纷纷销声匿迹,只留下人族一脉,具有大能者无不隐退山林,行走世间的仙人也逐渐稀少。修仙者寥寥无几,常人更是难觅其庙宇,天材地宝,珍奇异兽也不见踪影。
之后数百年,随着王朝更迭,文史遗失,仙人慢慢成为了传说。帝王以武得天下,以文治天下,个人武力似乎不过看家护院,经史子集,兵法韬略才是为人推崇的万人之敌。崇文抑武成为了时代的主流。
其实鼎山山脉连绵数百里,东至雨花郡石国,西处不知通往何处,深入数十里不过沧海一粟,此山山高林密,重峦叠嶂,更多深峡幽谷,毒物瘴气不知凡几。几百年来猛兽虫豸在这里繁衍生息,更有谣传说山中深处有洪荒遗种出没,可吞吐日月精华,化为人型,口吐人言。
所以即使经年的老猎户对鼎山也谈之色变,若不是迫于生计,几乎无人敢深入山中。偶有冒冒失失无意闯入山脉深处,却尚还能生还的幸运儿,说起经历无不如梦魇般讳莫如深。
但是对于懵懂无知,又踌躇满志的少年来说,却偏偏喜欢在传闻中危险之极的地方玩耍,梦想着倘若是能于深山老林中发现某处洞天福地,传承仙人道统,长生不死,岂不比终日劳于案牍,皓首穷经来的逍遥自在。
只是他们也只敢靠近鼎山数里之内玩耍,不敢深入,毕竟乡间传说伴随他们从小到大,只知鼎山危险,不可深入。但为了证明胆识过人,不在伙伴中坠了名头,依然有人时不时深入林中一探究竟,夸其勇武。有时候再也不见人迹,成为了夜间止儿啼的真实教训。
后山,宁远走了很远,终于到了一处空旷的平地,用手在旁边的一个枯树洞摸索起来,掏出一个看上去仿佛是用破布一块块拼接起来的沙袋,恨恨地在上面用力击打,双手骨节上的皮肤完全磨破也毫无察觉,只是凭着一副怒气狠命的击打。
宁远家境贫寒,父母对他管教又极严厉,为了不给父母惹麻烦,让他们伤心,宁远在外面从来不敢多生事端。只是有时你不找事,事会找你。所以宁远遇到了委屈往往只能一个人找地方发泄一番。
直到月亮高高挂在天上,星光璀璨在大地上时,宁远的两手已经鲜血淋漓,这才恍然惊觉。“糟了,这么晚了,我这一跑娘亲不知道多担心才是。”看着自己血流不止的双手,宁远苦笑,暗道:“就这么回去可不行,娘亲看到了肯定会伤心死了。”
“得想想办法,不如试试那个怪大叔的法子,虽然看着就不太靠谱。但是他整天神神秘秘的,若是不成,也能好好嘲笑他一番。”
于是宁远端坐地上,两手合十,双腿盘起,挺直腰身,心中默念起一段晦涩难懂的口诀,渐渐物我两忘。初时尚无异常,渐渐地,满天星光点点撒下,竟然汇聚一起,形成一个个橙子大小的光球,如同飞蛾扑火般靠近平地中央盘坐的少年,最后径直融入少年身体中。
少年身体传来一阵阵平静祥和的气息,似乎身体的每一丝都在星光的沐浴下变得越发强韧,身体大大小小的伤势也在逐渐愈合消失。
不知过了多久,只见山谷中渐渐明亮。一处幽深的草丛里传出一个仿佛惬意到极点的声音,“好舒服啊。。。”
草丛里钻出来一个衣着朴素却一尘不染的少年,正是宁远。一个大大的懒腰伸过,这才环顾四周,微微一愣。宁远揉了揉被柔嫩的草尖弄得痒痒的鼻子,不耐烦地推开缠在身上的杂草,然后呆呆地站那里。原本被宁远常年修整,基本上没有杂草的平地,现在以他为中心,居然一夜之间草丛茂密!见鬼了?
“天啊!”一声哀嚎,宁远骇的立刻逃之夭夭,头也没敢回一下。他没注意的是,这片数丈方圆的平地上,一夜而起的草丛正好以他坐的地方为圆心成环状,由内而外从高到低生长慌不择路的宁远下意识跑了好一段,终于停下来,看了看四周,才一会儿的功夫,都快到村子里了。平常需要半个时辰的距离,自己竟然一柱香都没用到。
这时他才定下心神,想到:“没错啊,我昨晚是在后山的空地上啊,怎么会一夜之间长了许多杂草?”这时他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物这时看起来竟异常整洁,如果不是通过视线内熟悉多年的补丁,根本认不出这就是自己昨日还穿在身上满是污渍的衣物。
透过大大小小的漏洞,可以发现就连身上的外伤都已愈合结痂,轻轻一剥便露出白皙的肌肤,原来摸爬滚打的伤痕印记,甚至幼时淘气的经年老伤,还有手脚上打磨的老茧竟然全部不翼而飞。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宁远惊诧万分,头皮发麻,“为什么就连我的衣服都竟然变得如此干净。”“对了,我记得昨晚用了那个怪大叔的法子,他说这能让我强身健体,成为武林高手。难道是他搞的鬼?”
“不好!今天是族中家学开学的日子,我得赶紧过去。要是我自己不去也罢,可这是父亲不知花了多少代价,受了多少白眼才求来的名额。一定不能给他们借口赶我走,否则爹娘不知道要多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