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不敢想,如果刚才那个人真的是哥哥,我是不是真的有勇气认他。或者哥哥就已经是这样,只是在一个我不知道的角落里,这也正好解释了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找过我。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会怪自己没本事,更加不会原谅他们。
我呆呆地望着天空,泪水无声滑落。
从不信命的我,这一刻也开始乞求老天,保佑我最亲的人。
原以为这已经是个很坏的结果,可见老天并不打算就此放过。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欧力神色肃然地对我说,要作好心理准备。
我隐约觉得是什么不好的事情,一路上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问他去哪里,木然地坐在车子的副驾驶,紧闭着双眼。
闭着眼睛我依然能感觉到越来越沉重的气息,我的心也跟着慌乱起来,什么时候下的车,到了那里压根不知。
直到他轻声说:“到了。”我才渐渐恢复了知觉,仅一秒钟一颗心降到了冰点,大脑思维全盘错乱,我只听到自己越发沉重的呼吸声。
原来他带我来的是……太平间。
这个结果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当他真的摆在你面前的时候,人总会本能地逃避。
我并不打算进去,就此走人,欧力伸手拦住我。
“不用看,那个一定不是我哥。”我试图推开他的手,可惜没成功。
“你在害怕?可是不得不承认这也是可能发生的情况之一。”
“你希望我哥死?”我直眉瞪眼咬牙切齿。
“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显然他没想到我会这么说,又惊又气。
“那你为什么一定要逼着我验证那个死人是不是我哥,我不想去,我不要。”
“我知道你害怕结果,可是……”
“他没有死他没有死他没有死他没有死……不会的,不会的,他不会丢下我的。”我打断他的话,捂着耳朵拼命地摇头,无力地蹲下身子,抽泣起来。
欧力拉起我,死劲摇着我的肩膀,大声说:“听我说,如果你进去了,得到的不仅仅是50%死亡的消息,同样还有50%的希望。难道你不想知道那个人不是他吗?”
听他这么一说,我立刻安静了下来。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去的,整个脑子里只有一个信念……他还活着。
我忘了恐惧,忘了阴森森的冷,忘了这里有股恶心的味道,直直地看着那无数的格子,我知道每个格子里曾经都是鲜活的生命,如今如同一具物品冰冻在里面。
待工作人员打开其中一格,叫我过去认的时候,我几乎是脚不离地拖着步子过去的,一步一步都能数得清楚。
等我走近的时候,那人一把拉开了拉链,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哥,是你吗?真的是你吗?这就是我们分别多年后的相见吗?你就这样对我吗?一定要我们天人永隔吗?你在这里害怕吗?冷吗?虽然已经你不能说话,但是我知道你一定很冷对不对?
我鼓起勇气擦干泪水,握紧拳头,咬着嘴唇,向那个袋子里的人看去,或者现在他已经不再是一个人了,因为他早没有了呼吸心跳,更不能微笑言语。
所幸、万幸、庆幸……那个人不是,虽然轮廓有几分相似,我记得哥哥下巴并没有胎记。所以……他不是,不是他。
上帝保佑。
我逃也似的跑出去,大口的喘着气,我这才发现嘴里有股血腥味,一定是刚才咬破的,指甲早已嵌进了肉里,掌心点点血迹格外醒目。
“没事了。”他轻轻拍着我的后背,安慰道。
然而我多年累积的愤怒彻底爆发出来:“如果那里躺着的真的是哥哥,我发誓我会让那两个罪魁祸首陪着他,不,弄死他们太便宜了,我要他们生不如死,每天活在自己良心的谴责里,我恨他们我恨他们我恨他们……”我看到他的眼睛里我扭曲涨红的脸,还有他诧异担忧的眼神。
感觉到自己的失态,我把脸埋进手掌里,等平复了心情,抬头对他说:“对不起。”
那场红色预警的狂风暴雨周五如期抵达,它发出放肆的低吼,任意撕扯着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电闪雷鸣、狂风怒号、大雨如注,一时间整个世界变得面目可憎。
五点半一到,大家便纷纷作鸟兽散,有车的开车走人,没车的有人来接,不出十分钟,整个诊所里只剩下我听着窗外那些刺耳的呼啸声。
我没车,也没人来接我,因为昨天我们大吵了一架,我把他赶出了我家,甚至我还将一杯果汁如数泼到他的衣服上。
我自认不是个泼妇,也不是个情绪极度奔溃之人,只因他挑战到了我的底限,触碰到了我内心最娇弱的地方,那里有道永远不会愈合的伤口。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这么说,但是我绝不相信……当年我哥的事情,另有隐情,换一种方法说:安琪不是我想的那样。
难道曾经做过的错事现在道一句另有隐情就可以推的干干净净吗?我不相信,这已经是事实,而事实就是事实,事实就是无论你用什么方法都擦不掉的印迹。
所以,当他想继续解释的时候,我用了一种非常粗暴的方法对待了他,但是我不后悔,哪怕为此我们分手,我不能接受一个为我最恨的人开罪的男友,在我眼里这等同于另一种方式的同床异梦。
窗外的天色迅速暗了下来,呼啸声意犹未尽,看样子一时半会,风不会停,雨也不会小,我决定抗衡这奔腾而来的风雨,家总是要回的,说不定运气好路上还能碰到个出租车……尽管可能性不大,但自我安慰一直就是人活下去的动力之一。
我挽起了头发,卷起了裤脚,脱下了高跟凉鞋,做好了赛跑冲刺的准备闯进这水帘一天里。
两束忽明忽暗的灯光由远而近,出现在我的视线能见度里……是欧力。
整个路程里,虽不如美国灾难片里的心惊动魄九死一生,一路上都捏着一把汗,心到了嗓子眼。看着他淡定的表情,我不禁联想:难道他是来报复我的,为昨日之耻?可是他也不是睚眦必报之辈。
“你……还好吧。”这是他今天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把我从天马行空中拉了回来,我嗯了一声,声音从喉咙里发出的。
“昨天……是我不好,我不应该直接说你错怪了安琪,你说得对,没经过你们之间发生过的事情我又怎么理解你的心情,是我太自以为是了。”
“本来就是。”我脱口而出,可是想想自己昨天撒泼的样子,一阵羞愧,纠结了半天,既然人家先道歉,那我也该低头认错:“我也不对,以后……我不会再对你那么无理了,只要你不惹我。”
“嗯?”
我知道他的疑问的口气是什么意思吗,立刻辩解道:“跟你说,我平时不是那样的,其实……其实我挺淑女的,好多人都这么说。”只是越到后面越没底气,从他第一天认识我,貌似我就没怎么淑女过。记得他质疑过,为何空有一张淑女的脸,我当时不以为难,说,淑女?我好像从来就没有这么自我介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