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奶奶把泪艾领到了一个小房间里，给她试好水温，又给她找来了换洗的衣物和鞋子。
“这是十五妈妈留下的衣物，我一直都留着，舍不得扔，姑娘你不介意吧？”
“婆婆，我怎么会介意呢？”泪艾有些动情，泪花闪动着。
“那就好，好姑娘，你洗澡歇息吧，我出去了。”
“嗯。”
十五奶奶走后，泪艾放下帘子，除去衣服，轻轻滑入了水中。久违的热水使她觉得极为舒畅，她很久没有体会到这种生活的趣味。在泪艾享受热水浴的时候，路冉冉可就受苦了。他必须在十五奶奶、十五爷爷以及十五的各种话题种小心作答。
十五迫不及待地问道：“大哥哥，你哪个手掌是怎么弄出来的？”
十五爷爷也感兴趣：“什么手掌？”
“那是……给十五表演的戏法。”
“不是吧？”十五吃惊地叫道，“不过我也要学。”
“做什么营生呢？”
“家里开了书店，在家帮忙做事。”
“那以后呢？还带着个姑娘，总要会做点活计。这年头活着不容易。”十五奶奶担忧地问。
“我吃得了苦，有气力，可以养活两个人。”路冉冉答道。
“不错，年轻人，出来见见世面应该的。不过也不要想得太好，毕竟世道乱。”十五的爷爷说。
“嗯，您教诲的是。”
“我看那姑娘不错，你要好好待人家。”十五奶奶语重心长地说，“毕竟人家跟了你。”
“婆婆，您误会了……”
“你不喜欢人家姑娘？”
“我……也……不是不喜……”路冉冉已经不能定义他对泪艾的情感，那是一种全新的感情，他从未体会过。所以，他不知道那算是什么，或者是什么。但，他知道，泪艾给他带来的，使他倍觉温情的情感他很喜欢。只是出于文痴所特有的那种谦逊、内敛，他难以启齿，“婆婆，很难说的。”
“那我去替你问问人家姑娘的意思？”
“别！”路冉冉突然陷入惊惧之中，至于到底是惊惧询问本身，还是惊惧答案，他不得而知，“我们会自己决定……”
“年轻人的事，你就别跟着掺和了吧。”
“我这不是看他们挺般配的吗？”
十五奶奶的话恰好落在了刚出浴的泪艾的耳中，于是，这枝出水青莲又点上了红蕊，红晕一直蔓延到了耳边。路冉冉意识到了泪艾的到来，当他看向她时，她如水莲花不胜寒风般地底下了头。她穿着普通人家的裙衫，绾了一个蓬松的发髻，耳边垂下了蜷曲的细发，湿润，贴着黧黑的脸颊，一直延伸到细细的脖颈间；她的脚穿着双绣花鞋子，素然、简单。
明明如此平常，却让路冉冉看得屏住了呼吸。
“哪个……你也去梳洗一下吧。”泪艾声如蝇鸣。
“对的，时候也不早了，二位早点歇息吧。”
“哦。”路冉冉回过神来，“好。”
十五奶奶也给路冉冉找来了换洗的衣物和鞋子，却全是新的。路冉冉羞惭得不愿意接：“婆婆，怎么都是新衣？平常穿的就可以了。”
“这是我给十五他爹做的，本来想寄给他，却又不知道他到底在哪里。”十五奶奶突然流下泪来，“我就想呀，留着等他回来穿，可又迟迟见不着归来……唉，我可怜的儿子儿媳呀……”
“奶奶不哭。”小十五走过来抱住奶奶的手，轻轻摇动。
“婆婆，我相信十五的爸爸会回来的。”泪艾上前，替十五奶奶擦去泪水。女性的情感总是建立得很快。
十五爷爷也变得默然不语。
“好啦，让二位见笑了。”十五奶奶勉强地笑了笑，“我领这位小哥去洗澡吧。”
路冉冉接过衣服，轻轻抚摩，也记起了自己的母亲，不知道她是否已为他哭过多少日夜，是否也做了衣物无处可寄。
路冉冉洗过澡后，才知道他与泪艾是住在一个房间里，那本是十五父母的，现在却空着。十五奶奶在木床的对面又加了一个简单搭造的竹床，在两床之间悬挂着一块厚纱。路冉冉坚持让泪艾睡木床，自己睡竹床，最终泪艾拗不过她，只得同意。
吹灭了烛火，路冉冉觉得这陌生的平静让他觉得无比平和。他枕着双手，一直在想过去，想熟悉的人，也想将来。去哪里呢？泪艾愿意和他一起面对这个全新的世界吗？他想，无论她怎样选，他都接受。
“路冉冉。”
“嗯。”
“你要睡了吗？”
“你呢？”
“我睡不着。”
“我也是。”
“对不起……”
“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我猜你想家了。”
“有点。”路冉冉闭上眼睛，带着微笑，“可我从不后悔。”
“谢谢。”泪艾也闭上眼睛，带着微笑，“有你一起真好。”
“泪艾。”
“嗯。”
“你觉得青竹镇看起来怎么样？”
“不知道，但我喜欢竹子，也喜欢十五一家人。”
“我也喜欢竹子。要不我们先在这里住一段时间？”路冉冉又睁开眼，“等缓和好之后再走。”
“依你。”
“我可以帮忙捕鱼，你可以帮十五奶奶打理屋子。”
“那就先住下吧。”泪艾转了转身子，“很久没有睡过床了，好舒服。”
“是呀，我们出来多久了？”
“一个夏季。”
“难怪有点凉了。”路冉冉也转了转身子，“你要盖好被子，别着凉了。”
“知道的。”
“那早点睡吧，你应该很疲倦了。”
“好。”
静默，屋内回归美好的静默。路冉冉平躺在竹床上，缓缓催动着魔能，在心里又演练了一遍欺灵手之后才沉沉睡去。另外一间屋子内，十五奶奶和十五爷爷正聊着路冉冉和泪艾。
“我看着两个孩子是好人。”十五奶奶说。
“不好说，看样子估计是逃出来的。”
“这年月，有几个异乡人不是逃出来的。”
“他说他们从南方而来，但就我所知，南方全是河水，没有陆地。”
“可能他自己都弄不清呢，怕是第一次出远门。”
“虽然看着不坏，但还是稍微谨慎一点，万一是贼人就不好了。”
“也是，等等看吧。”十五奶奶也小心起来，“不过得先让十五离他们远点。”
“嗯。听十五说他能变出两只手掌了，只怕不是普通人。”
“他不是说会变戏法吗？”
“我问他家中靠什么营生，他说家中开书店。他说自己会变戏法，多半不是的。”十五爷爷压低声音道，“不要多问他们问题，有些东西不知道还好一点。”
“好。”
翌日，阳光从窗户透了进来，明媚而耀眼。路冉冉闷哼一声，从竹床上坐了起来，顺带伸了个懒腰。他时常认为，人类最厉害的创造就是床！他从来不觉得这种赞誉有何违心之处。
“泪艾？”他对着纱帘叫了一声，可没有听到泪艾的回答。可能是她太累了吧，就让她再睡会儿。这样一想，他率先下了床，容光焕发地往屋外去了。
经过后院时，他才发现泪艾早就醒来，此刻正陪着十五奶奶煮粥呢。原来她起得这样早，还以为她贪睡，没想到最贪睡的是自己，因为十五和十五爷爷也已经坐在屋内商量今天要晒鱼干。他觉得有些难为情，忙帮着泪艾烧火。他才捡起一根柴要往灶里送，泪艾就拦住了他的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