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放离开滨海之后,任婷婷“暗自神伤”了一阵子,因为当她向亲密好朋友形容起当天发生在机场的窘事大伙的反应都是——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接着,他们无语叹气,这种叹息的声音或叹息的表情,充分展现出友人们对她大脑发育程度的怀疑以及对她未来前景的担忧。
离开滨海两个多月,齐放没有再联系过任婷婷。倒是关海飞主动打过一次电话给她。大致说,齐放回去之后打过电话谢谢他。不过言谈之中,对方完全没有表示出对他表妹的兴趣,哪怕是一丁点儿侧面的提示。用关海飞的话说:“那头肯定是没戏,人家压根没看上你,而且你们又不在同一座城市,不好办。所以齐放,你就别想了。其实他也没多好,还不就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么?不如我给你介绍我在滨海防暴大队那哥们儿吧,那兄弟忒……”
任婷婷越听越火大,觉得海飞是存心气她来着:
“别说得我这么饥渴行不行啊?我还没到这程度,别说人家看不上我,就算看上了,我还得考虑考虑!”
她狂躁地吼完,“啪”地就把电话挂了。然后转身扑到枕头上伤伤心心哭了一阵子。寝室里几个同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但想起前段时间任婷婷那一脸春意盎然的模样,心想八成是失恋了,于是纷纷上前劝慰。但大伙越劝她哭得越厉害。
“我……我真……没……没失恋……”
她边哭边说,鼻涕也流出来了。她真没失恋。只是关海飞那语调,说得她好像一条心扑在人家身上但她根本入不了人家的法眼一样,她心里难受、憋屈。
同事很理解地拍打她的背脊,安慰道:
“好好好,咱没失恋没失恋……”
任婷婷点头,刚要收住哭泣,就听同事接着说:
“不就是个男人么?小任,别哭,吴姐认识的帅小伙子多了。对了,咱公司门防那小伙子方刚就不错,人长得高高大大,对人又有礼貌……”
“哇呜……”
任婷婷从没有这么难过过,哪怕是被人打得像个猪头,她都没这样哭过。这种感觉不叫伤心,是屈辱,屈辱!
女人的嘴,是这世界上最不严实的玩意。那日之后,任婷婷惨遭拒绝失恋痛哭的消息不胫而走。公司里“关心”她的同事很多,年纪大一点的,不时给她介绍对象。年纪轻一点的,理解她的感受,拍肩示以同情。并告诉她,别难过,没男人咱也能活。在那些善意的关怀下,任婷婷欲哭无泪。她甚至觉得门防那小伙子看她的眼神都不对了,万分郁闷,于是一下班就约了在本地的作者朋友出去吃、喝、逛街、唱歌,总之,极尽腐败之能事。
就这么,两个月过去了。任婷婷的生活又进入了正常轨道。虽然偶尔想起齐放,还会会觉得有点儿失落,但仔细回想那段日子,也觉得自己过得稀里糊涂,像是做了场不靠谱的梦。
16号发工资,难得一回这么准时。这天,任婷婷下班早,去超市旁的自动取款机查完账,就顺便取了点票子,买了五花肉、土豆还有红烧汁,准备回宿舍做大钵红烧肉,满足她对肉的渴望以及长身体的客观需求。她拎着东西屁颠屁颠地走着,一路哼着小曲。刚走进宿舍所在的小区大铁门,一抬头,就看见好多人围着小区门口的告示板,议论纷纷。
“这是……杀人犯……”
“中间这个还长得还蛮帅的……”
“呵,帅?警察都敢杀,这些都是不要命了的……”
围观的居民将那块告示板围着,任婷婷从他们脑袋脖子之间的缝隙里,隐隐约约看见贴在告示板上的白纸黑字还带得有照片。随着围观者身形晃动,她脑袋歪来歪去,就是看不完整。于是提着东西往里挤,垫着脚瞧。
只见5张A4大小的白纸连成一排贴在公告板上,抬头就是四个加粗的大字:悬赏通缉。
加粗大字下的小字,如此写道:
2010年8月12日下午9时许,沙井区西环二路一家娱乐会所楼下发生一起枪击事件,造成一人死亡,三人受伤。死者系滨海市公安局6•;12打黑行动小组副组长廖永波。当日下午8时,廖永波及其四位同事接到群众举报,称沙井区西环二路金星娱乐会所二楼KTV包房内有带黑社会性质的不法份子正在进行非法枪支交易。接到群众举报后,廖永波一面与上级领导联系,请求增援,一面带领行动小组另外四名干警赶赴位于沙井区西环二路121号的金星娱乐会所。此时,收到风声的不法份子已经准备撤离。廖永波见增援未到,但形势已不容延误,便带领其余四位干警,冲上前制止不法份子逃离,并鸣枪以示警告。但几名不法分子手持枪械气焰嚣张。在双方交火过程中,廖永波同志不幸中弹,当场牺牲,其余四名干警,一人重伤,俩人轻伤。八名不法份子,有3名被当场击毙,另外5名分散逃逸。由于案件发生在关外,五名不法分子很有可能已经逃向省外。目前公安机关已在火车站、海关、机场、各出省要道设立关卡加紧盘查,并在全国范围内通缉这五人。
五张通缉令下,都有以上一行小字,这行小字下面,则是对五名犯罪嫌疑人各自的介绍和说明,还附有照片。
挤着看热闹的人很多,任婷婷挤在中间,只看得见上面一段,却看被挡住看不完整下面的话和照片。可就在前面她前面一个学生和一个男人晃动分开的瞬间。她看到了其中一个人的照片,并在那一刹愣住。
“让让!”
“让让让让!”
任婷婷忽然紧张起来,也不顾别人不满,大嚷着用力分开人群,将头挤到中间。
秦飞,绰号“金毛飞”、“豹子飞”,男,1984年5月20日出生,身高184cm,林城南兴人。会说普通话、南兴方言、滨海方言(茂县口音)、山东话,身份证号……
任婷婷眉头紧锁,将那几行字看完,再看一眼照片,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整个人都愣呆了。
竟然真的是他,真的是沙井那个金毛飞!
“喂,你让让啊,你干嘛啊?”
“看个热闹嘛,挤什么挤,真没见过这样的……”
任婷婷的两眼直直瞪着那张照片。空着的那只手不由自主地抚到了胸前,接着,又一点一点上移,最后捂到唇边。此时她早已顾不上周围的责骂,等前面的两个人受不了索性挤出去,她便更进一步,站在了公告牌前。
“这也……”
这太夸张了吧。
看着悬赏通缉单上那张不知从哪儿找来的照片。任婷婷只觉得这照片走形得厉害,都不太像他了。但不论是轮廓还是五官,只需一眼,她还是能看得出,照片上的人确实就是秦飞,那个曾被她误认成齐放,又打过她一顿的金毛飞。
而看了旁边几张其他人的通缉单,任婷婷更加确信,就是那伙人,没错。虽然没看见瘦子跟披肩发,但是那个胖子也在上面。他们……他们居然连警察都杀。
任婷婷的目光在那些照片上来回游移,最终,当她看到公安局的举报电话的时候,叹了口气。转身挤出人群,朝宿舍走。
“这些人……太亡命了……”
她一边说一边摇头,似乎在后怕。可是,尽管她见过这些人,也算是……跟他们打过交道吧,但现在这些人非法交易枪械,还打死了警察。她不是目击者,也没有看见过他们。其实这事儿……也跟她没有关系。
上楼的时候,任婷婷不时回想在沙井几次见到金毛飞的情景。不知道为什么,其实长得不太像,感觉也不像。她却老觉得,他像齐放。并且,今时今日,居然都还怀揣着这种荒谬的想法。
回到宿舍,任婷婷把菜放下,立刻打开电脑,在网上搜索有关8•;12案件的消息。甚至包括近期滨海公安局打黑行动的相关消息,她都搜索来看了一遍。她看见被杀警官的照片,相貌堂堂,才三十多岁,家里孩子好像还没满月。据目击者称,当时双方交火,一颗子弹正中这位警官心口的人,正是金毛飞、秦飞……越看,她任婷婷越觉得心里堵得慌。她仿佛能看见了金毛飞目光冷冷地看着那位已故的警察,手指扣动扳机,警察倒下,那人漠然转身离开……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关了电脑去做饭。只是,此时她已经没了刚下班时那种心情。香喷喷的红烧肉做出来,没吃上两口,就觉得饱了。
“婷婷,你这又是怎么了?还想着你那什么什么……”
同事乐呵呵享受着她烧的红烧肉,一口咬下去,满嘴是油。而任婷婷显然有心事,半晌,才没精打采地回了一句:
“想什么?我还能想什么?小区下面公告看了吗?其中一个杀人犯,就是上次在沙井打我那个……”
同事一听她这话,差点被肉给噎住。连忙喝了口菜汤,半晌才接道:
“真的?!那你没死真是命大了……他们警察都杀啊!对了,万一在街上看到他们,千万装作没看见,转身就跑。你想想,那些亡命之徒,要是看见了认识他们的人,还不杀你灭口……”
这一晚上,整个宿舍的人,围绕着这一话题叽叽咕咕聊到了12点多。女人的想象力无疑是丰富的,包括是什么亡命徒逃到他们小区,劫持了任婷婷,大家都做了联想,甚至连怎么应对,他们都想好了。但任婷婷无心再去听这些,早早洗漱完毕,拉上被子睡觉。听着被子外同事们说话的声音,她笑了笑。想起沙井枪击案的时候,她不信邪。现在呢,她信,她什么都信。问题是,有些事情,真要发生谁也没办法,能不能逃掉全看运气。总之,你能想到对策的,肯定不会发生,要是真发生点什么,那必然是你没料到的。与其过多去猜想,那还不如早点睡觉。
任婷婷的想法,完全正确。因为她可以去想象很多关于金毛飞出现在滨海,甚至他恰好遇见她的情况。但她怎么都不会想到,第二天上午10点多,她会接到一通电话。而那通电话,是公安局打来的。
“我们逮捕了一名叫做胡军的日用品公司老板。这个人有可能就是在沙井要抓你上车、并将你殴打致伤的人。所以任小姐,你看看今天下午能不能找个时间来市公安局认一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