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风胖胖的身体倒在桌上,袖口衣角半浸在酒碗里,萧五半截身子倒在他身上,一只箫歪歪的垂落在嘴边,那厨子,黑瘦的身影半坐在柴火上,旁边掉落数只小小酒杯。
一片狼藉!纪尘抖抖衣袖,推门而出。
门外,是深蓝的夜幕,迷离的烟尘。
一轮皎洁的圆月高悬在天空,无尽的月华垂下,笼罩着苍茫的人族大地。
这里只不过是他的旅途之一,纪尘一个深呼吸,但尽管知道如此,他也并不急躁想要离开此地。修仙,最是急不来,没有动辄千百年,上万年的长远打算,一切都是身后的黄土丘上的云烟。
炼气期,不过百年光阴,筑基期,可以将此寿限翻倍,达到近两百岁,化丹期,可以再翻几倍,动辄有数百年的寿命。
没有修为,就没有寿命,没有寿命,有修为也是徒劳。如何把握这二者的平衡,需要修者的大毅力与大智慧。
百年太匆匆,千年不算长,谁才是最后的赢家?纪尘行出屋去。
今夜,他明显睡不着,何况就算打坐修行,也未必有什么效果。最近突破地太频频繁,一连突破到炼气后期,再进一步就是筑基期了,在没有筑基丹与一定程度感悟的情况下,想要突破此瓶颈显然没什么希望。
而且他今天顿悟了剑心,又借此乘热打铁磨练出了剑意,还把水法也修炼出了苗头,收获不小,应该在心境上巩固整合一番,再一味急功近利有些不智。
纪尘想到醉酒的师兄们,不由哑然一笑,陆风这家伙喝起酒来不顾死活,似乎把进贡化丹宗的酒也拿出来喝了,如此来看到时候免不了又是麻烦。
纪尘闲来无事,倒想着到后山走走,顺便再从火猴洞拎几葫芦酒出来。至于那老猴,虽然是可以力敌炼气后期的三阶妖兽,但此时他道法剑术大涨,自然不惧此等畜牲。
月明星稀,乘着月光,纪尘一路蜿蜒向山路上方走去,路过那株曾经埋着纪方留给他的铁匣子的地方时,多看了几眼,对于纪方的提前离去有几分唏嘘遗憾。
此人明显藏有什么秘密,但既然入土,纪尘便也不打算刨根问底,修仙之外,皆为身外之物。
“吱吱”,行到崖壁下方时,果然听到上面传来猴子叫声。
纪尘心底好笑,这些猴子也算精力充沛,晚上不睡,不过倒也正好,至少他的到来说不上是叨扰别人睡眠了。
纪尘纵起一跃,凌空在崖壁上方一个折转,稳稳的落在悬崖上方,直面火猴洞。
七八个猴子们一愣,纷纷转首注目过来,见到是纪尘,露出一丝骇然的神色,惊叫声此起彼伏。
纪尘张口就是一团火法火苗,映得身前一丈空间顿时通红一片,比月光不知明亮了多少倍。
猴子们哪还不晓得厉害,纷纷手足并用,连滚带爬回洞里通风报信了。
纪尘解下背后的玄铁剑,轻喷一口水汽,灌注了一道水法,让此剑更添一分轻灵之意。如果那老妖猴不知进退,他也只好用此剑略施惩教一二,好让其长长记性。
不多时,一群小猴簇拥着一只火红的高大猴子从洞中行出,正是那老猴子。
纪尘目光微眯,看到老猴身后的小半截尾巴。上次,就是秋鸿一剑斩落此猴尾巴。
纪尘脸上神色渐渐缓和,这猴子虽然占山为王,但也是其生存之道,能与修者彼此和睦共生也不容易。
“我也不多话,你既然是三阶妖猴,想必也有些灵智,我需要些灵酒,你送上来吧。”纪尘把长剑往地上一插,就抱臂等候起来。
老猴目光露出奇怪之色,虽然明显感受到了纪尘比上次还强盛的气息,却是古怪的没有什么顺从的动作,只是往后缩了缩。
“咦?”纪尘眉梢一挑,“不听话?”他也不责怪此猴群,便抽起剑,打算进洞自己寻找猴子酿的酒。
等他在宗门培育出火舌草植株,就无需再来此地了,倒也无需跟这些猴子们过不去。
老猴见纪尘逼近,却是龇牙咧嘴起来,有些咄咄逼人的声势,一双眼珠滴溜溜乱转,不知存了什么心思。
纪尘把剑一横:“让开!”
一阵措不及防的庞大气流突然从洞中喷涌而出,山石从洞外侧岩壁崩落,如箭矢般迅捷飞射!
纪尘险之又险的运起转鬼移身法避开,感受到耳边几颗尖石穿空而去,远远的跌落悬崖,传来空荡的几声回响,心里升起一分后怕。若是让这些石块击中了,就是头颅开花的下场。
这瞬间的变故却是针对纪尘一人,猴子们一阵虚惊却没有受波及,纷纷跑远到十几米外,惊疑不定的围观起来。
纪尘冷冽下来的目光中,一个黑色的身躯从破碎大半的洞穴顶端破空飞出,冉冉的在空中一荡后,飘到了附近一颗青翠树木的顶部,映着背后遮蔽的月影,朦胧起来。
同时,一个似笑非笑的声音响起:“阁下为难一群猴子,有什么意思?实不相瞒,灵酒已经尽数为我所得,你回去吧。”
纪尘冷哼一声,漆黑长剑遥指对方,他就知道这陌生之人也必然是为了猴子的酒而来,否则这红莲山顶还真没有什么吸引人夜深前来的地方,口中带了分杀气:“你是何人?为何夜闯我红莲门?”
此人一身黑色长麾,论质地光泽都是上乘,黑发上有华贵红石晶冠,明显不是普通夜贼之辈。就算是贼,夜深登山来盗这猴洞灵酒,也必然是个雅贼。不过无论是什么身份,差点让他身处险境,自然不会让纪尘有何好感。
“这红莲门又不是三正地四魔门的什么禁地,我进出如履平地,有什么来不得的?”黑麾中一对目光露出分外好笑的笑意,足尖在树梢轻点,飘然落在纪尘三米之外。
这赫然是个翩翩少年,眉目清明,墨瞳红唇,右手中一把白骨扇轻摇,眼里分明闪动着挑衅之色。
纪尘右手剑影连挑,五道斜斜飞舞的剑光在月色下飞舞,瞬间穿越空间向少年飞去。
“剑心如此飘渺,剑意运转随心,不过也就仅此而已,就不知是我看错了,还是你真的是个剑修?”少年撑开白骨扇,露出一颗黑色的骷髅头,“噼里啪啦”五声,扇面连续拍出五次,从五个诡异角度将五道剑光纷纷湮灭。
“你也知道是剑意?”纪尘道:“现在后悔,已经晚了。擅闯红莲门的后果,就用你的血承担吧。”
刚才的不过是他小试牛刀,只发挥了剑意的三成威力,这少年能接下也说明了对方的实力,至少也是和纪尘同样的炼气后期,纪尘倒是可以全力施为,不必顾忌什么。
纪尘右手执剑,在平地上快步冲出,身剑一体,锁定对方。身剑一体的招式,对于发挥剑意一层的威力正是最契合的。
剑意一层,身剑一体,身合剑心,剑合剑意,一时气势无匹,直有势不可挡之势,长剑直行,穿刺夜幕空间,剑身两侧风声惊避,呜呜的声响在长夜远远的回响。
黑麾少年脸色一变,终于正色起来,却也有些晚了。
“中品剑心,剑意一层,你真的是剑修。”少年不敢大意,白骨扇摊开,上面的黑色骷髅头一亮,两颗空洞的眼珠子升起两抹红色光芒,瞬间一道迫人心神的气息涌出,白骨扇浮现一层血色光晕,居然如同神兵利器般,紧接着少年手指紧紧拿捏,以扇为锋,在纪尘长剑上“叮叮叮”数声切削,顿时让气势如虹的玄铁剑慢了下来。
纪尘有些惊疑的抽剑退身,口中讶然:“筑基期?”
少年呵呵一笑。
仅此并没有什么,纪尘元气火法水法齐出,配合剑道之术未必就拿不下此人,但令他撤手的还是那把白骨扇。
“灵器?”纪尘目光落在那把一展光泽后就重新收起的白色骨柄扇。此扇刚才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却是透露出了一分灵器的灵泽与磅礴气息,并且让扇边缘的坚硬程度一时强化到稳压他的玄铁剑,若是再碰撞下去他的剑必然会出现缺口。
“不错,灵器的话,想必你红莲门除了掌座外,也没有什么人拥有吧。”少年得意一笑。“你虽然是剑修,在同阶也足以凭借剑意一层的威力笑傲了,但在我这个筑基期面前,又面对如此货真价实灵器,还是不要逞强了。”
听到少年咯咯的笑声,纪尘眉头一皱,道:“就算我拿不下你,你却也奈何不了我,何况这是红莲门内,你不会以为你可以在一个化丹期的地盘内乱来吧。”
少年哈哈一笑:“我若说可以,你只怕也不信。不过有求于我的是你,想必你是为这酒而来吧。灵酒君子所爱,自然是先到先得,阁下与我在此大动干戈,有伤大雅。”
纪尘摇摇头,颇为无奈,“既然被你捷足先登,这酒我也不是非要不可,你想要就拿去吧。”
此人,拿不下,纪尘倒也不逞强。不过他若有一件灵器在身,就是另当别论了。
纪尘转身,同时丢下一句话:“这红莲山山高风寒,夜里湿气重,你没事就快离开吧。”
背后一个声音低低“哦”了一声,纪尘忽有所感,侧身回视,只见两只比头颅还大的葫芦朝他当头砸来。
风声紧随其后而来,这少年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法,居然在出手时风声不起,纪尘差点没感觉到就要被砸中出丑。
他一手在身后微晃,将两个葫芦当空揽起,夹在腋下,葫芦沉甸甸的,自然装满了美酒。
“谢了。”先前可是没看到这少年拿着葫芦,看来有着储物灵器在身,一身身家之大还在纪尘预料之外。
“不客气,长夜漫漫,何不坐下品尝美酒,互证一番道业?”黑麾一闪,少年身影已然一个跃动的出现在纪尘头顶一颗古树顶端,“这酒,就当我请你。”
纪尘缓缓点头,脚下炼气后期的庞大气劲排斥地面,整个人同样一跃几丈,落在少年身侧一处枝头,“彼此交流一番也好,兄台是筑基期,懂得的总是比我多的。”
人族万界,修行之道每域皆有细微不同,最适合本地灵气与天地氛围的法门,才是最适合的道,纪尘对于这个陌生的筑基期,看在他主动把酒言欢的份上,倒也不耻下问,同时不吝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