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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许妄

几日之后,卢彦死讯在江湖传开,十一月初八,丹阳,吕睿家中。吕睿自昨夜闻说卢彦已死之后,一夜未寝,一日未食,只是呆坐于房中,衣着散乱,家人不敢靠近,只好令其自理。

这日吕睿于房中坐着,黑眼圈,一脸无神,然后举起手中佩剑,缓缓拔出,一道寒光映出,吕睿冷冷道:“卢彦已死,我在何意?”

这道光划过脖子,一朵流动红花就此绽放。

公孙绝知卢彦死,亦是悲痛,怕江汉止住不转,当即驱马赶往皇都洛阳,丞相廖冲乃当朝之中第二大权,与贾太后苟谋,当即立意要进杨府,只是杨府森严,一时不缺人手,左赢提议混个厨师混进,公孙绝道:“怎可,厨师身份低微,别说献计,就连见廖冲一面也是很难。”

左赢道:“如今晋室大动,此时出动,正是大好时机,公子可得及早想个妙计进那杨府。”

公孙绝踏出一步,“自然是了,自前日闻之林兄死后,我便一心要辅佐江汉进位,昨日只在途中,我便已思得该当如何进这杨府了。”

右挽一听脸上一喜,“公子请说。”

公孙绝道:“我已寄出书信一封,会有人来助我入杨府的。”

二人听完又惊又喜,正要问公孙绝详情,此时廖冲府上大门推开,一位公子走了出来,见公孙绝在外,便抱拳深深鞠了一躬。

公孙绝道:“此番进入杨府做个书童,还要多多仰仗许胜兄。”

许胜连连摆手,“两年前夏侯公子不吝将万贯家财赠予贤兄,此乃大恩,如今夏侯公子有求,贤兄相助,此乃小报。”

说罢伸手请公孙绝入杨府,左赢右挽正要跨出一步,公孙绝低声道:“七日之后在此约见。”

便随许胜进了廖冲府内,左赢右挽担心公孙绝安危,但杨府戒备森严,却是再进不得了。

十一月初十,公孙绝在廖冲府内做了几日书童,看完廖冲书房大半藏书,对廖冲习性也摸清五分,这日廖冲回府,入了书房,见公孙绝正专心阅卷,冷冷一笑,“一个小小书童也想借读书翻身?”

公孙绝闻言知晓廖冲来了,却不急急退开,而是缓缓起身,行了一礼,“见过杨大人。”

廖冲不理,往椅上一坐,极是横蛮,闭目稍作歇息,过了一刻,才道:“你个贱奴,快给本丞相倒茶。”

廖冲如此羞辱,公孙绝竟毫不生气,心中大感有趣,此刻也不卑不贱,端起茶壶给廖冲倒了一小杯茶,再放到廖冲桌前,点了头,又站好。

廖冲却从未见过脾气如此好之人,心中沉思,忽然一惊,这种人若不是出生卑微,自幼被践踏惯了,终身为奴为仆,便是胸怀天下大计,若是这第二种人,又如此沉得住气,留在自己身边必是大患,再看公孙绝,虽穿着普通,但美貌惊人,又气质颇好,全然不像出身低微之人,便心生一计,喝道,“你个贱人,真当不要脸。”

此计却被公孙绝识破,公孙绝装作微微发怒,“小的虽然出身低微,却洁身自爱,大人若要下此定论,还望给个缘由。”

廖冲一听此言,心下也舒服了,饮了一口茶,闭眼便休息了。

又过两日,廖冲阅读古卷之时,有二字不知如何释义,让公孙绝去查古籍,公孙绝只是望了一眼,便知廖冲哪里入疑,道:“丞相所阅《五羊皮歌》乃先秦百里杜氏所着,‘扊扅’音演移。”

廖冲听完大吃一惊,这区区书童竟识得此二字,以为是凑巧,便又取来周朝《诗经》,翻开‘采苹’一页,问道:“于以湘之?维锜及釜。锜是何意?”

公孙绝道:“音为奇,有足锅。”

廖冲吃惊不小,道:“你就是为何人?”

公孙绝低头行了一礼,“小人公孙绝。”

廖冲不信,召来管家,指着公孙绝道:“此人来历如何,务必说清,说不清要治你得罪。”

管家忙道:“此乃涪陵人公孙绝,出生夏侯世家,只是传到夏侯公子这一代,家道沦落,竟连家府也卖给别人,是为顾大人老乡,经他引荐,这才入了杨府做个书童。”

廖冲怒将竹卷掷下,指着公孙绝道:“此人大才,绝不在许胜之下。”

管家吓得退了一小步,直打啰嗦,廖冲又道:“未曾闻过此人,你可查清了,他当真叫公孙绝,夏侯易谋?”

管家连连点头,廖冲摆手示意退下,廖冲也不再刁钻,只是偶尔有难解之处便拿去请教公孙绝,而公孙绝却通晓天文地理,回回说得巧妙精确,廖冲大开眼界。

又过几日,廖冲又拿出一题考问公孙绝,是说“马儿敢”此地在何处,因马儿敢不属中原,乃是外境之地,此题朝中文人无一得知,廖冲便带来问公孙绝,公孙绝只听马儿敢三字,便道:“西北地境,盖州汉嘉郡再过。”

廖冲一听,又喜又愧,只是见公孙绝如此天纵之才,却在自己手下做个书童,实在可惜,问道:“易谋可有抱负?”

公孙绝道:“如今天下动荡,若能安生,便是小生最大心愿了。”

廖冲笑笑,心中暗道:“真乃不出世的孔明。”但转念一想,如此贤人再自己门下,也好过到人家沙场指点江山来得更好,便道;“易谋若想大展拳脚,只管与我说了便是。”

公孙绝一笑,又行了一礼,道:“谢过丞相。”

十一月十五,廖冲回府,一脸不快,公孙绝却不问如何,先倒了茶水,此茶泡得恰到火候,廖冲抿了一口,细细品尝,点了点头,自个却先开口道:“朝中人若像易谋如此知我,岂不大好?”

公孙绝早知廖冲必出此言,道:“女子当道,国怎能兴?”

公孙绝道出这八字后,廖冲脸色忽然一变,公孙绝继续倒茶,廖冲脸色愈来愈加难看,忽然一拍桌子,“滚,你给本丞相滚出去。”

公孙绝虽然面无表情,心中却暗自偷笑,出了书房将茶水端到厨房里头,却装作误解廖冲的话,竟径直走出杨府了。

杨府之外,此时左赢右挽早在外如约恭候,见公孙绝出了杨府,立即迎上,“公子不是要除去廖冲,再挑拨贾后与众位奸臣,使晋室易主?”

公孙绝道:“我该做的早已做完了。”

二人听罢大吃一惊,公孙绝只是进去七天,也未曾闻说公孙绝做了甚事,怎会已经完了,但公孙绝之言不敢不信,便随着公孙绝一同离开洛阳。

十一月十八,公孙绝忽然发问二人,“卢彦已死,假若他日我也死了,江汉怎能继续运转?”

左赢右挽一听脸色都是微微一变,左赢当即抱拳道:“公子命好,死不得的。”

公孙绝叹了一口气,“人总要死的,谁能不死,只是不知何时死去罢了。”

二人一听都是垂下头,不再发言,公孙绝又道:“卢彦一番奔劳,假若再过不久我亦死了,你二人说该当如何?”

左赢沉默半天,才道:“老先生便会再找一才,协助江汉大计。只是当世之间,聪明过公子的,只怕找不出第二人了。”

“未必,”公孙绝忽然一笑,“再说了,若是等到我死了才找出那人,江汉便要永无翻身之日了,好在昨日我已算出,这天下之间还有二人之智不在我之下,一是大晋宣尉郭钦,此人虽然只是三品小官,但有朝一日必定开窍,只是何时开窍还不得知,另外还剩一人,我们此行目的,便是将这人找出,若他日我遇不测,此人便可顶替于我。”

右挽则问,“如今此人何在?”

公孙绝道:“这不正在你二人前方?”

左赢右挽一听公孙绝已用星位算出天下间绝顶之才,便转头望去,只看到一书摊之前端坐一白面书生,本以为又是神才,瞧上去虽然秀气,却比公孙绝还年长几岁,便走上前,好好打量,直呼不信,又看公孙绝,公孙绝道:“如此锋芒不露,真当罕见。”

二人更疑,公孙绝走至其书摊之前,问了一句“既含睇兮又宜笑……”

那白面书生当即对出“子慕予兮善窈窕。”

公孙绝笑笑,“先生真是博学。”

白面书生道:“当然,当然。”

左赢闻听此言哼了一声,便悄悄对右挽道:“此人真是不知谦虚。”

公孙绝道:“在下公孙绝,字易谋,你姓甚名何?”

那人只道二字,“许妄。”

第二日公孙绝又来,却只是孤身一人,走到许妄书摊之前,许妄看得入迷,却不知公孙绝来,公孙绝只轻敲了桌子两下,将许妄的头颅敲抬起来,便道:“我若问你是否有报国之心,你是否会答此事与你无关?”

许妄笑笑,“公子眼力过人,在下本是闲云野鹤。”

公孙绝道:“你资质过人,我有意传你海岛算经,内家丹药,只是怕你不学罢了。”

许妄则道:“公子为何非传我不可?”

公孙绝道:“这二等学术,又岂是常人学得来的。”

许妄摇头,“公子望去年不过二十,我却已到了二三之年,已多出了你三岁有余,如此入师,只怕有违常理。”

公孙绝道:“学无辈分之分,我若肯学,我便肯授,我若不传你,只怕他日此二术失传天下,岂不可惜。”

只是如此对立,许妄抬头一看,却瞧见公孙绝眸中不可抗拒之芒,似恳求,似命令,总之是非答应下来不可了,又不知公孙绝打的是哪个算盘,公孙绝看出许妄疑虑,“我还将授你天文,哪****若算出龙池又变,还望你前去协助。”

十一月二十,洛阳,廖冲自进宫以后,又与贾后谈崩,回家之后更是闷闷不乐,想起那日公孙绝所言,越想越是对极了,为了自身势力,便命令刺客杀了朝中禁军统领,其后又任命亲信统领禁军,大权在握,大有一吞江山之势,朝中大臣人人不满,而皇上年幼,再加廖冲位高,却是无能为力了。

贾后更是大怒,表面不动声色,暗中却召楚王司马玮进京,楚王司马玮本是忠心之人,闻言廖冲擅权,便率十万军赶往京城,到了皇城之下,却城们大开,街头百姓纷纷闭门避战,快报传去,却被贾后派人劫下,而后司马玮亲率五千精兵包围杨府,廖冲被擒,却不认罪,大骂贾后南风无耻,于酉时被斩于杨府门口。

十一月廿一,司马玮所率骑兵与大内禁军大战,禁军未降,首将却被生擒,被司马玮下令当场处死。

朝中往日与廖冲交往甚密之人纷纷上奏表明效忠之意,并与廖冲划河作界,贾后暂不追究,只是廖冲一死,丞相之位空缺,只得封汝南王亮为相,贾严晋升大将军之位。

司马玮立此大功却无封赏,心中不满,只得带军要回怒南,只是大军才出洛阳,经过一山,背后贾严却率大军前来,司马玮骑马在前,听得后头厮杀声一片,问随从何故,随从不知,不一会一士兵来报,说是晋军杀来了,司马玮大惊,骑马奔去后头,见贾严带军从后头袭杀,怒道:“贾严,我闻听你追杀襄阳王英勇无比,如今却从后头偷袭我军,此是何意?”

贾严高声喊道:“楚王司马玮图谋不轨,有意叛变,天子特意下旨令我讨贼。”

司马玮呸了一口,“天子年幼,怎会下此荒唐圣旨?”

贾严大声道:“大胆逆贼,竟敢辱骂圣上。”

司马玮冷冷一笑,喃喃道:“贾后贾后,你竟如此狠毒,我助你除去廖冲,你却要害我来了。”又高声喊道:“贾严,晋室内动,我劝你还是另谋其主,否则也必定死在贾后手上。”

“口出狂言,”贾严喝道:“来人,给我拿下。”

大军一拥而上,司马玮却折了好几千兵马,道:“撤。”

此为山路,大军逃得好生吃力,一路以来连连被追上,死伤过半,而那贾严却不肯放手,连连追杀,大军终于逃到半山腰,忽闻擂鼓连天,却是山头上王亮也率禁军杀来,司马玮两面受敌,拔剑而出,道:“冲下去。”

此令一出,几万大军却不知是该上山,还是下山了,军分两队,一面迎着山上王亮杀过去,一面又回杀往贾严,只是虽在上方,却不占任何优势,王亮大军密密麻麻,司马玮以一敌二,死伤无数,又大喝一口,“杀下去。”

言出大含悲愤之意,三军混成一团,司马玮率一万精兵竟然杀出重围,一路往皇城杀回去,而此时贾严,王亮阵脚大乱,慌忙追击,却追不过怒兵一万。

司马玮率一万兵杀入洛阳,只因晋兵与禁军全被贾严王亮带出,司马玮一路杀入皇宫,如入无人之境,贾后大惊,出来迎见,见司马玮满脸是血,大吃一惊,却又强作镇定,道:“司马玮,你这是作甚?”

司马玮怒道:“末将忠心耿耿,不顾万险为江山除害,却不料太后反要除我了。”

贾后惊道:“怎有此事?”却见司马玮哼了一声,门将皆一脸怒色,又道:“爱将快将先前之事通盘讲出,哀家好还你一个公道。”

司马玮跨出一步,斜扫了四周一眼,一手叉腰,一手托出,“末将收军回归之时,还未上山,却被贾严以反贼之罪率军讨伐,实在大冤,兵士损失无数,逃至山腰,又遇王亮埋伏,全军陷入重围,好不容易杀回皇城,保住一命,贾严王亮如此,太后难道一点不知么?”

贾后大怒,“竟有此事,”回头看了众臣一眼,众臣纷纷低头,贾后喝道:“贾严王亮大逆,竟敢私下伪昭。”凤眉蹙住,怒道:“来啊,将贾严王亮生擒。”

司马玮一听,便知错怪于人,心中忏悔,便跪了下来,门将见状也纷纷跪下,司马玮道:“臣不明真相,莽撞入宫,还望太后见谅。”

贾后快步上前将其扶起,“爱卿不必行此大礼,为国锄奸也本是哀家分内之事。”

过了一刻,贾严王亮已赶至城门之下,见城门大开,大叫不好,以为贾后与怀帝已被拿下,率军冲入城内,不料却被张华拦下,以为政变,齐齐跪下,张华下马,摊开圣旨,“贾严王亮不忠,伪昭意杀重臣司马玮,实乃大罪,令斩。”

圣旨这才读完,便有另四位持剑兵卫将贾严王亮拿下,两把刀各架在二人脖子上,张华冷道:“二位还有何遗言?”

却听王亮惨笑,“我本奉命行事,不料抓不成贼,自己倒成贼了,实在是贱女乱政啊!”

张华大怒,“辱骂太后,实乃大罪,斩。”

话音才落,两刀齐下,人头坠地,手下兵将也是又惊又呆,听得张华道:“太后有旨,尔等本被恶贼蒙骗,概不降罪。”

朝中连死三位重臣,众臣惊慌,此刻大殿之上,怀帝宣布退朝,终于松了口气,但便在隔日,贾后又见司马玮,司马玮自然万谢,见了贾严王亮人头,免不了一番臭骂,只是贾后却表情怪异,过了半响,只得司马玮前军出发,太监才请来圣旨,“楚王司马玮不忠,率军直攻皇城,命斩。”

司马玮大惊,而后大怒,一摸腰间,却因佩剑已被收走,便握拳往贾后打去,不料张华忽然冲出,两人交手,司马玮被张华一脚踹下,随即被带刀侍卫拿下,张华道:“大胆司马玮,本将就知你图谋不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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