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城市还真是小啊,康佑心想。
前天的夜里下了一场雨,初秋的雨夜凉爽宜人,让人精神也为之一振。康佑坐在凉风习习的窗户前,全部心神都专注在书本里,一不小心就忘了时间。直到连着两个喷嚏让他回过神来,已经快十二点了,这时他才感觉有点儿冷。
当时他并不以为意,第二天早上有点儿又流眼泪又打喷嚏,他也以为是晚上没睡好的原因,巧的是他的父母都不在家,就这样,像平常一样,随便吃了点早餐就去上学了。
上午还不太明显,下午开始整个人就有点儿昏昏沉沉的了,强撑到放学,胡乱吃了两片感冒药就睡下了,半夜就发起烧来。
今天早上回到家里的康妈妈正好碰到康佑,烧得迷迷糊糊的康佑正要去上学呢,于是,康妈妈二话没说,押着他就来到了医院。
他刚在门诊输完液,这会儿感觉轻松多了,便坚决面露疲惫的妈妈回家休息,他自己来检验科等进一步抽血检验的结果。
没想到,刚一上检验科所在的楼层,就看到柳晓青在楼梯口走来走去。
柳晓青一直低着头,康佑看不到确切她的表情,只是,从紧紧在胸前交握的双手和不停歇的走来走去的脚步,也能看出来她很焦虑,或者说是在害怕。
果然是她妈妈的病很严重吗?康佑不由地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柳晓青。
柳晓青已经几天没来上学了,从同学们时不时的议论中,康佑知道是她的妈妈住院了,却不知道是这个医院。
因为同桌林仲飞和前排的张楠是柳晓青的好朋友,两人经常在课间小声讨论柳晓青的事情,而康佑的听力很好,所以他比别的同学更加了解内情。
他甚至从偶尔听到的只言片语中知道了柳晓青从小在单亲家庭长大,知道了她的爸爸是一个极其不负责任的人,还知道这次她妈妈的住院跟她那个不负责任的爸爸脱不了关系。
康佑听到这些的时候,同情是有的,但很淡,生活本就如此,更悲惨的身世也数不胜数,永远不能指望别人的同情。
比起同情,康佑更多的是感到惊讶。转学以来,也两个多月了,柳晓青给他的感觉始终是无忧无虑的、被家人娇养着长大的、不识愁滋味的无知少女,她毫不掩饰盯着他的目光,和那次电影院之行的吵闹,在在给了他这样的感觉。
虽然本来就没放在心上,也从来没有认真观察,这仍然是康佑第一次承认,他有点儿过于主观了。这表示他最近有点骄傲,很不好,康佑不喜欢这种感觉,不管是自己还是身边的人,他都希望能在既定的轨道上有序运行。
此刻,看着眼前的少女使劲握了握拳头,好像在给自己打气,接着转身向走廊深处走去。康佑告诉自己,至少对于少女对他的迷恋,他没有判断错。
第二次没有看到他,在这么近的距离。之前的种种,不是少女无知的冲动,还能是什么?
康佑笑着摇摇头,跟着往走廊里面走,这家医院所有的检验结果,都是在这层楼最里面的一个房间里取。
“哇——”
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房间里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般的哭声,声音隐约有些熟悉,康佑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就看到柳晓青手里紧紧抓着几张化验单,蹲在地上涕泪横流,而旁边的人们都在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她。
康佑心里莫名一抖,难道是什么不治之症?忍不住上前,想要扶起哭得毫无形象的柳晓青。却不料柳晓青突然停住哭声,猛地站了起来,看也不看,埋着头往外冲,直直撞上康佑的肩膀,把他撞得一个趔趄,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门外。
第三次无视了,哪怕这次她整个人都几乎在他怀里。虽然是这样一种情形,可这还是妈妈之外、第一个和他距离这么近的女生呢。
有点儿疼,还有点儿湿热,康佑低头看了看肩膀,深色的衬衫上,刚刚柳晓青擦身而过留下的泪痕是那么显眼。
奔跑在医院走廊里的柳晓青绝对想不到,刚刚她撞到的人竟然是康佑,此时的她心里被巨大的喜悦填满了。刚刚看到化验结果她还不敢确认,直到递给她化验结果的医生告诉她——良性!妈妈头部的肿瘤是良性!!
天知道,从被告知妈妈头部有个肿瘤的那一刻起,到刚刚,这几天她是怎么熬过来的!每天夜里都睡不安稳,一次一次被恶梦惊醒,然后又在张楠的安抚下勉强入睡。
柳晓青一直告诉她自己,一定要坚强,在妈妈面前也是笑语晏晏,直到在刚刚,极度欣喜之下的情绪失控,她才知道她自己内心深处的恐惧有多强烈。
幸好,这个世界还不是那么绝望,妈妈受的苦已经够多了,这次病好之后,我一定要加倍努力学习,考上更好的学校,得到更好的工作,然后更好的照顾她——奔跑中的柳晓青暗下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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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知道肯定是良性!”挂断电话的林仲飞长出一口气,想了想,跟张楠商量道:“咱们市的中心医院水平不行,虽然是良性,应该也要把它取出来。我爸还认识省医的林院长,关系比跟中心医院的刘院长还硬。”
“你是说,让阿姨去省医做手术?”张楠知道,为了仲飞的身体,这些年林叔叔想方设法的认识了很多医院的领导。不过,开颅可是大手术——“放学了我们一起去医院,那时候晓青的舅舅要跟她换班,正好我们跟她舅舅说说。”
“嗯,”林仲飞笑着道:“楠楠不用担心,只要是对卿卿妈妈的病有好处,她舅舅肯定也没意见。”
“我不是担心这个——算了。”张楠说着一半又打住,阿飞的性子,怎么可能会因为手术有失败的风险,而害怕被卿卿或者她家人怪罪呢。
只要想到了,就一定会说出来!我全心全意为你着想,而你也全心全意的相信我,这就是他们三人之间,牢不可破的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