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文家河一直流传着这个说法,因此自古到今,形成了一个约定俗成的惯例,家里有六十岁以上老人的,会早早打好几副棺材放在西偏房备着。
家里有几幅老棺材,是吉兆。一是表明这家人长寿,二是表明这家子弟孝顺,三是证明这家人家底殷实。
棺材板的厚度,就表明了这家人家底的厚度!
常有老人嘲讽那些喝酒燎油、不务正业的后生:”那小子不过日子,给他爹攒不出一副薄棺材板子!”
从这点来看,文家祖上家底确实殷实:西屋里,放着四副板子厚超二十寸的大棺材。其中一副,就是文大娘的!
文大娘把给她准备的棺材献了出来,并告诉子书:“甭不好意思,你媳妇把寿命借给我了,让我好好活着给她养孩子!天道随时变,等我死的时候,也许就不用棺材了,像那蛮夷人似得,一把火烧了天葬!”
文大娘活到了97岁,后来果然不用棺木了,一把火烧了,用了个精致的小匣子!这也是后话了!
月鸾带着王槐赶到文家河已是后半夜,子书正坐在棺材前仔细描着金线,月璃已睡在了棺材里。
子书把月璃陪嫁的古董瓷器全部装在棺材里。棺材底部有一个小暗格,外面装有机关,按动机关后能单独拉开。
整个棺木涂着釉亮的大红油漆,今天已经是第三天的夜里,明天就要盖上棺盖,落地埋葬了!
前几天,月鸾每天都过来,亲眼目睹到子书和子翔把棺木抬到堂屋里,让月璃睡进去。
这三天,子书每天都趴在这儿写写画画,粒米不进,有时候子翔强迫他喝口水润润喉咙!
子书把满腹的爱意,满腔的不舍,都融进了画笔里。
一边画上了粉色海棠飘落,飞漫棺身!
另一边描了一只金色凤鸟,嘴里悬着一枚海棠花枝。
大红棺木四周以黑框起边,黑框与红板之间描有金线。
几片花瓣飘落棺底。形成两朵海棠花的样子。这两朵海棠原来是个机关,为了以后万一被盗墓贼惦记上,不会影响月璃的安眠!
里边还有一只萧,几幅画,几套古董瓷器,还有那个玉羽觞。
子书曾想把玉羽觞送给月鸾,月鸾不要:“姐姐的东西,就让她带走吧!”
月璃带着她的嫁妆,去寻找更美好的未来归宿。
子书还给月璃准备了一块青石碑,碑上让子翔嵌凿了一首写给月璃的诗:
侬在人间读诗书,落去阴间录功名。
良辰美景奈何天,隔世得遇嘉良缘。
向天请借长江水,回乡灌浇鲁地花。
洞箫声里亿故人,羽觞滴血书传奇。
月鸾到后站立了一个时辰,子书才放下画笔!
看着子书满眼血红,胡子拉碴的样子,月鸾都不忍叫醒他!
子书现在已经沉浸在与月璃的灵魂对接中!
直到子书坐在地上,开始无声的哭泣,月鸾才上前劝解:“姐夫,二姐已经知道了你的心意,她的心意你可知晓?她想让你保重身体,好把你们的一对孩儿养大!完成她未了的心愿!”
子书抬眼看了看月鸾,这才注意到月鸾身后的王槐。
王槐赶紧跪下,把月姝的骨灰盒放在地上哭诉道:“月姝姐姐,我把你送到家了,你妹妹就躺在你的身边!到天国等着我,我处理好事情就来!”
子书用询问的目光看向月鸾。月鸾哭着解释:“大姐姐月姝听说二姐姐月璃没了,不顾七个多月的身孕,定要回来,没想到在车上早产。孩儿平安降生了,在母亲家里养着。她却因为产后大出血,陪着二姐去了!她不放心二姐啊!”
月鸾呜呜地哭着,王槐跪在地上泣不成声,子书却感觉脑中一片混沌,倒在地上睡了过去。
文家河的出殡必须要等到三天后的午后,如果是八十岁以上的老人要等到其七日后的午后。
上午临近村的亲友陆续来到。
子翔早早赶过来,听月鸾说了月姝的事,就与子书商量,回家动员父亲把棺木献出来。
文五叔赶过来,传达了文家老太爷的意思。老太爷说了,就用他的棺木,慕容家的凤凰一只只飞来文家,是好事,不能慢待了!子书就当一下子送走了两房媳妇,不冤!
亲戚们来了,好好招待!一应用度,参照我死后的标准,所有丧礼的费用,从家族大账上出,不够的,老例子,叔叔们分摊!
文五叔招呼着子翔、子强等人把棺木抬出来,子书沙哑着嗓子,跪在文五叔面前,磕了两个响头说:“谢谢老太爷,谢谢五叔!”
子书起身回东屋,找出大红油漆,子翔陪着,密密地涂匀一层。略干,再涂一层,由此三遍!
这副棺木,就吩咐子翔画了一只皇鸟,从上部俯瞰下来,棺材的底部,画上了几大朵似玫瑰又似月季的美丽花儿。
下午,村里的老少爷们帮忙,月姝的棺木在前,由子翔扶着,月璃的棺木在后,有子强扶着,一路人浩浩荡荡地走上村子东面护河大堤,南坝崖前面的公墓!
子书走在旁边,吹起了月璃喜欢的洞箫名曲:《凤凰台上忆吹箫》!
风凄星稀,那委婉凄凉的洞箫声,带着断肠人的泪,穿越黑沉的夜幕,向四野飘散。二叔的眼泪打在了月芽儿的胳膊上,热热的灼人,小月芽侧头看着二叔,她不明白自此以后,没有母亲的庇护,她将来的日子会多么凄惶!只知用胖胖的小手去捉那泪珠,却越捉越多,越捉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