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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有眼无珠

清明节到了!

淮河两岸民风淳朴,传统文化浓厚,至今保留着延续了千年的民俗活动,老百姓对这个节日特别重视。

清明节活动是三天时间。

第一天是“一百五”,就是夏历冬至后第一百零五天。给逝去的先人们填土修坟、焚香祭拜、烧送纸钱、祷告平安!

填土修坟是男人的事,焚香祭拜就是女人的事了!

这一天的上午是准备工作,男人出去采买蔬菜、鲜小黄花鱼,干柳叶鱼,架秋千用的辅料等等,顺便折採嫩柳条。女人在家烙饼煮鸡蛋,用面粉和着枣泥蒸燕子糕。

嫁出去的女儿们会陆续回到娘家。中午饭后男人先行一步,扛着铁锹去墓地,女人在家蒸烹煎炒做贡品,贡品还需半熟,担心馋嘴的小孩子偷嘴对祖先们不恭敬,回到娘家的女儿们在将烧纸折叠成元宝。

估摸着申时到了,女人们一起出门。这时候男人们就陆续回到村里,在家里架设秋千。秋千有大有小,根据自家院子大小和备下的木头粗细尽力而为。

家族里或者村里会在街上也会架设大一些的秋千。梁家湾今年就架设了一条高大的旋转秋千,矗立在供销社门前,吸引了三乡五里很多人前去看热闹。

女人们到了墓地,媳妇们摆好贡品,发送着纸钱,嘴里念叨着:春天来了,家里一切都好,希望祖先们继续保佑,合族老少一年无病无灾。也希望祖先们在那边安居乐业,丰衣足食。女儿们则裂开嗓子大哭一场,边哭边数叨着对逝去爹娘的思念,哭在婆家生活的种种不如意。

纸钱烧送完了,媳妇们就作势劝一下:别哭了,爹娘知道你们孝顺,纸钱收到了,在那边不缺吃不缺穿,让你们回去好好过日子!

女儿们收住哭声,和媳妇们一起磕头行礼,祭奠仪式就结束了。回去的路上就有说有笑,说谁家上坟不哭,那家不孝顺;谁家上坟哭不出声,他们家生了个哑巴孩子等等家常理短。

没出阁的女儿,没长大的孩子,这一天是不准去墓地的。老人们担心,有些孤魂野鬼没有香火,收不到纸钱,会出来晃荡,时气不好的会沾上晦气,莫名其妙的发烧说胡话,需要找八卦神算子算出哪个方位的孤魂,多发送些纸钱才能好利索。

有的女人在这家是当家媳妇,在另一家是出阁的女儿,就要把日子分开了,娘家的祭奠仪式就会提前一些时日进行,清明前十天的日子那一天都可以。

第二天叫寒食节,这一天全天不动烟火,相传来源于春秋时“子推绵山焚身的故事”,是纪念古代一个叫介子推的人,提倡的是忠孝节义。家家户户用柳条儿穿了燕子糕挂在门口,北归的燕子们看见了,会飞入家门,在堂屋梁上衔泥做窝,小燕子出生时,这家往往也会添丁进口,生灵兴旺,六畜和谐。

男男女女脱下厚厚的棉装,换上崭新的春装,伸展伸展胳膊腿儿

在街上溜达溜达。年轻人带上柳枝儿编制的草环,鲜嫩的柳叶儿随着他们的跳动在头上飘摇,春天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一天下午开始踏青庆典,青年们在各村串来串去,比比哪村的秋千更大更高更新颖。双眼不住地撒摸着,哪家又有长大的姑娘,秋千荡得高,模样长得好,回头让爹娘找媒人说说去!

第三天是清明节,正式庆典开始。今年文家河的庆典由运河治理指挥部组织。

今年的比赛项目繁多,老少咸宜。有顶蛋比赛、顶拐比赛、荡秋千比赛,以荡秋千比赛最吸引人。

游戏规则是最先把秋千板荡过横梁,与秋千架平行,持续十分钟为赢家。

比赛选手须面对面在半尺长的秋千板上站好,你驱我蹬,一个曲腿,一个站直。下来后,另一个曲腿,如此往返多次。

比的是协作,两人的默契、力量均衡,玩不好容易翻滚而下。

秋千就架在龙王庙前面,两颗百年老柏树做了秋千架,月美昂头看看都晕了,子强上去试试,吓得腿肚子打颤颤。

他们加入妇女组,参加顶拐比赛。比赛人员金鸡独立用一条腿站立,另一条腿打弯过膝,双手抱着,分成两队,双方跳来跳去用膝盖碰撞顶击,哪一方队员最后全部脚落地即为胜出方。

秋千比赛分单人组和双人组,自由组合,月鸾和子翔组成一个双人组。

轮到他们时,两个人会心一笑,手拉手走到秋千架下,月鸾先上去在秋千架中间站好,子翔跑步推送三圈,待秋千升到一定高度,子翔趁秋千低落的一霎那飞步上前,一跃而上,双手牢牢抓住秋千绳,双脚落在秋千板的两端。把月鸾牢牢抱在怀里,背一弓,双腿一蹬,秋千快速飞升起来,瞬间飞到了与秋千架平行的位置。

如此往返与秋千架平行持续十分钟后,子翔轻声对月鸾说,你坐下,闭上眼睛,我带你飞。

月鸾在秋千往下落时顺势坐下,子翔猛蹬几下,秋千板再次与秋千架平行,呼呼的风声掠过月鸾的耳际,真有云里飞雾里行的美妙感受,月鸾幸福的闭上眼睛。

这时,子翔悄悄低头,给月鸾一个长长的热吻!月鸾淬不及防,懵地瞪大眼睛,俊脸儿瞬间通红!周围响起了口哨声、叫好声、还有欢笑声!

子翔玩性大发,再次发力猛蹬几次,然后一个鹞子翻身,双腿离开秋千板,两手挂在秋千板上,远远看去,似乎是子翔在托举着月鸾,又似乎是吴刚在树下深情凝视月中的嫦娥!

群众的热情被点燃点爆,周围响起更猛烈的口哨声、叫好声、欢笑声!

比赛结束,子翔和月鸾被众人推举为第一名!奖品由文家河的老村长发放:奖品为一对白毛巾,一对红枕巾。

老村长打趣道:“子翔,你和月鸾简直是绝配!是天造一对,地设一双。我看你们的奖品也不必分开了,赶快再去买上一对绣着鸳鸯的枕头,凑成嫁妆娶了月鸾吧!”

周围响起震天的哄笑声!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月鸾娇羞含笑与子翔对视,子翔拥着月鸾,大大方方的说:“村长放心,我明天就去梁家湾提亲,过年时把月鸾娶回家!”

子翔回家跟父亲商量,想去梁家提亲。父亲喜出望外:“好小子,有种!比你爹强!月鸾是咱们淮河沿上最好的姑娘,打着灯笼也难找得到!愿意嫁给你是你的福份,以后可别亏待了人家姑娘!”

不过老人家有些担心:“听说她家里条件比咱家好,她爹梁银丰又是嫌贫爱富的主,能否同意你们的婚事很难说,你别心急!我捉摸一下,找个会说又震得住他的媒人,兴许能成!”

子翔不服气:“我们是自由恋爱!都什么年代了还找媒人?明儿个我自己上门提亲去,他还能赶我出来不成!”

子翔父亲眼见得拗不过儿子,就出去买了两瓶酒,四样点心,到村长家借了个黑皮包装上,鼓鼓囊囊,方方正正的很气派。

子翔出门时,父亲从大坑上的樟木箱子里拿出一个尺把长的红色木盒,用蓝皮包袱包了,挂在子翔背上,嘱咐道:“这黑皮包里的酒和点心到梁家就拿出来,不管那婚事应还是不应都放下。这包里是你娘留给你的一个玉酒杯,叫什么玉羽觞,听说是个古董宝贝,是你娘留给你娶媳妇用的聘礼,等你提亲时带上,她他爹若应了就放下,不应就捎回来吧!”

子翔问月鸾:“今天是星期天,你爹回来了吗?我要去提亲!”

月鸾说:“还是让你爹找个媒人吧!你自己去我爹不应怎么办?”

子翔很有信心:“我们俩真心相爱,我诚心诚意去求婚,你爹一定会答应的!”

子翔要到梁家湾去提亲了,月鸾不放心,早早在村口等着,看见子翔过来,喜笑颜开,忙迎上来,手牵手回家去,

今天梁银丰确实在家,正跟苏太太商量呢,想把月鸾嫁给王槐。

苏太太说:“月鸾年纪到了,是该嫁了!这姑娘有主意,也许有心上人,咱们还是不掺乎的好!”

梁银丰怒道:“这是什么混账话,女儿大了出嫁,当爹的不该操心?月鸾是在梁家长大的,我一直视如己出,对她比对月美还上心!我这是为她好!王槐有正式工作,有前途,长得又好,哪一点配不上月鸾!告诉她别挑三拣四的,这事必须听我的,我现在就去找胡三姑做媒去!”

梁银丰去后街叫出胡三姑,托他去提亲。没想到胡三姑哭闹不止:“你们家已经够乱的了,还瞎扯扯什么啊,有那好的,也给呦呦琢磨着点,她可是你亲闺女!”

梁银丰碰了一鼻子灰,气冲冲的回家了!

胡三姑回屋劝说呦呦嫁给王槐,呦呦不嫁。呦呦的心上人是子翔。胡三姑骂道:“子翔什么时候正眼看过你!人家都已经那个了,你还在这儿野巴老婆等汉子!再说那子翔有什么好!不就是个子高点,脸皮子白净点,嗓子亮一点,吹拉弹唱会一点!这些顶什么用?能顶工分吗?能当饭吃吗?嫁给他就预备着喝西北风吧!他娘不就是受不过穷跑了吗?”

“你看人家王槐,要模样有模样,要家世有家世,爹娘在上海有干部补贴,他也提了个干部,现在是车间主任了!你梁叔都说了:“这小子前途无量,打着灯笼也难找呢!”嫁人就得嫁这样的人:“有城市户口,有粮票,根正苗红,有前途,父母有固定收入不拖累你!看看多好!”

呦呦辫子一甩,扭身走了出去,扔下一句话:“这么好你嫁吧!”

胡三姑气的差点昏过去,在屋里躺着的李爹爹隔着门帘,沙哑着嗓子,有气无力地说道:“孩他娘!你就别难为闺女了!我知道你心气高,嫁了我这个无用的,憋屈了一辈子!可当年你娘不也是这么逼你吗!贪慕我这个虚名英雄,有固定收入,可你看看现在,我的固定收入都变成药渣子了,有什么用!还得靠你给人家当老妈子养家!你娘现在都悔青了肠子!难为你了!”

话没说完,又咳个不停。胡三姑沏了一杯菊花水进去,还丢进去两粒冰糖。里屋传来捶背声,听得见胡三姑在埋怨:“瞎叨叨什么!仔细着你这口气吧,好好喘还能喘几天,没事别瞎操心!”

子翔到梁家说明来意,梁银丰一听就火冒三丈:“就你们家那穷样,还想娶月鸾,这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有工作吗?有城市户口吗?”

子翔说:“我跟月鸾真心相爱,月鸾愿意嫁给我这个农村人,你不该阻拦!也无权阻拦!”

梁银丰被气疯了:“好!你们真心相爱,我无权阻拦,可你拿什么养活她,让她跟着你受苦?结婚的房子有吗?和你爹同住那三间小破屋?结婚用的三转一响24条腿你准备了吗?”

子翔倔强地说:“月鸾说过,不嫌我们家房子小,也不嫌我们家穷,我们还年轻,结婚后一起努力,日子一定过的很好,什么都会有的!”

梁银丰说:“好小子,你有志气,什么都能挣来,还等结婚干什么,现在就去挣!我也不跟你多要,我养了她20年,一年用去一千元也得两万元,你回去攒够二万块钱,拿来做彩礼钱,那时再来提亲!我就把月鸾嫁给你!”

子翔解下包袱央告说:“我爹说这是我家的传家宝,应该是宝贝,很值钱,我先用它作为聘礼吧?”

梁银丰连连摆手:“拿走!快拿走!穷鬼家能拿出什么好东西!别脏了我的八仙桌!”

月鸾在外面听见了,气得直哭,要冲进去跟梁银丰理论,被苏太太拼命拉住!

子翔被梁银丰赶了出来!气冲冲的走了!

月鸾跟在后面流泪哭泣,到了村口,子翔拥抱着月鸾说:“你放心,我一定会回来娶你!你爹不就是要两万块钱吗?等着我,我一定能挣回来!”

另一只玉羽觞重出江湖,梁银丰窥伺多年,却终于有眼无珠,将它据之门外!

那对汉室宝物玉羽觞,那一只血浸斑斑如离人泪的玉羽觞,已随着月璃离开人间,进入地下长眠,走入又一个轮回。

再经过百年,又会落入什么样的女子手中,演绎怎样一番离恨情仇呢?

这一只有圆形血浸的相思心,会杯落谁家?会不会交给月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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