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治理指挥部按照各公社村子数量,劳动力多少,按照就近原则,把河道分片修挖。峡山段分给了柳林公社,双河套村就属于这个公社,他们分到了河谷地段。
双河套村的老村长亲自带队,一开始还沾沾自喜,他们分到的地块地广人稀,没什么阻碍,准备夺个头功。谁想到拆迁最不顺利,别的村都快挖完,准备回家收麦了,他们村还没下手呢!
老村长急的嘴上起了燎泡,嘴皮子火辣辣的难受,喝水都疼!村长跑来文家河,到指挥部请示该怎么办!
俗话说:三秋不如那一麦忙!夏季收麦是虎口夺粮,那麦收时间就十天半月的。
过了芒种,从江北开始一垄地一垄地的黄熟,农民们要时刻盯着天气,收早了打不出斤两来,收晚了就会被冰雹砸倒在地里,损失惨重。
有的灾害年景遇上连阴天,麦子在地里发了芽,颗粒无收!农民们半年血汗白白流失!
本乡有句谚语:夏季的的天,孩儿的脸,说变就变!
前一晌还是熟麦天,太阳毒辣地烤着牛背,生产路沟的土陇上冒着白烟,一丝风也没有,麦地里干的要着火似的!
后一晌忽然就狂风大作,电闪雷鸣,暴雨夹着冰雹,铺天盖地落将下来,将田里昂着头竭力生长的一切生灵,打的弯腰驼背,一片狼藉。
也怨不得村长这么心急火燎的!像没头苍蝇般上窜下跳!
市里领导也充分体会到老村长的心情,连夜开会研究,决定明天开始,老河谷地带强拆强挖,保证工期!
老村长吃了颗定心丸,连忙回去了。走到双河套顺道回家看看,睡一宿。好久没见到老婆子了,也怪想的!
老婆子自是欢天喜地!烫上一壶老酒,炒上一盘山鸡蛋,老村长坐在自家炕头上,滋滋抿上两口热乎乎的酒,再吃两筷子外皮焦黄,内里松软的炒鸡蛋,那份自在惬意,真是给个神仙也不换呢!
这一阵子在工地上吃大锅菜,菜汤里漂着黄橙橙的油花子,吃起来一点都没滋味。跟老婆子做的饭,简直没法比啊!
老村长喝完那一壶酒,吩咐老婆子赶紧收拾了,早点上床睡觉!说完眯着眼瞅着老婆子,嘴边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老婆子被看得红了脸,心领神会地斥责老头子:“老不正经的,净想歪事!”
老村长拿手点着老婆子笑道:“老婆子哎,我可什么都没说啊,你怎知道我想的是歪事,是你想岔了吧!”
老婆子扑过来,扬手作势要锤打老头子,被老村长一把搂进怀里,
老婆子挣扎一番,哑声道:“怎么还像年轻时那么猴急,还没刷锅呢!”
老头子说:“我走了都三月了,你难道不想我搂搂,是不是看上那位俊俏后生了,或者老相好找上门来了?那些碗筷,赶明儿我走了再唰不迟!”
老婆子一扬手,顺手扇灭了煤油灯!老头儿起初下了一跳,继而莞尔一笑,顺势将老婆子扑倒在大炕上!
乡村的夜晚,黑咕隆咚的,温馨的热流,在黑暗里流动。
一宿好觉!好梦难醒!老村长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连说糟了!糟了!埋怨老婆子怎么不早叫醒他!
老婆子道:“你像个年轻人一样贪睡,天都大亮了还做美梦,嘴里念念有词的说什么多谢提醒!我摇都摇不醒呢!”
老村长这才想起那个奇怪的梦来,忙张罗着推车出门。老婆子一手压住自行车把,一手把端着的大海碗递过来:“就知道你醒了等不及吃饭,快喝了吧!鸡蛋酥子,不凉不热!我打上了三个鸡蛋,搅了一早上呢!你下炕时用开水沏的,滴了两滴香油,放了两勺白糖,补得很!”
老村长就着老婆子的手一气喝完,满意地用手抹抹嘴:“还是自家老婆子好!懂得疼人!”
老村长骑着大金鹿自行车,一路上想着昨晚的怪梦:
快天亮时,老村长开开门,似乎要出去,一条水桶粗,两丈长的土红金龙硬挤着门要进来,老村长用门顶着不想让它进。那条龙头胖胖的,很调皮的神气,笑嘻嘻地冲他眨着眼睛。老村长一分神,他就溜进来了!尾巴还扫着了老村长的脸!老村长清清楚楚地看见,尾巴长着五个长圆杈,像一把大扇子,很美很壮观!
老村长一回头,土红金龙不见了,自家炕头上坐着一个红脸膛的白胡子老汉,笑眯眯的招呼自己坐过来。
老村长坐过去,白胡子老汉拍拍他的肩膀,与他拉起家常:“我今年的生日快到了,三小子才启程,到山谷里再住半个月才能回家,这是天规神约,不敢违背!违背了就是触犯了天条,要遭受天谴的!
我这把年纪了,大老远从渤海赶过来,就是想与你与你商量商量看。你明天要去干活,能否给老朽一份薄面,你先干两边,松林塚先不动。我家三小子就在附近,若伤了他就不好了!
那两边干完了,你们就先回家收麦子,这样你的任务也完成了大半。留出时间,等三小子回家我好好劝劝他,让他搬家,去九龙涧居住。这小子脾气暴躁倔强,像头小毛炉,我得顺着他的毛捋捋。
老村长听得云山雾罩,不明所以,但看他态度诚恳,只得连连点头应承下来!
一转身,红脸白胡子老头闪了,不见踪影!老村长也醒了!
这个梦是什么意思呢?河谷?松林塚?及至到了峡山工地,老村长忽然顿悟:“莫不是龙君托梦?”
老村长的儿子也在工地上,他是挖掘机手,开了多年挖掘机了。这台挖掘机是公路局的,借给他们用着,人和机器都暂时归指挥部调度。
今早得到命令,河谷地段正式开挖,先从松林塚开始。那是个传说中的老坟,近处也没有什么亲眷,就先拿它开刀做样子,杀鸡给猴看,以此警告那些妨碍拆迁的钉子户!
年轻人血气方刚,立功心切,挖掘机一大早就开挖,村民委围在周边谩骂、哭泣、央告。想方设法阻拦挖土。市公安局调集了治安和刑警,两个大队的警察在现场维持秩序。
等老村长赶到,松林塚已被挖去半边。
老村长刚要摆手停止,挖掘机忽然发出异样的响声,挖掘机手大声喊道:“老爹,下面似乎挖到了什么东西,怎么办?”
老村长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得咔嚓一声,随着地下传来的一声闷嚎,天地瞬间黑暗下来,一股子腥味儿扑鼻而来。
老村长心脏突突直掉,直觉不妙,周边似乎有些森然气息笼罩下来!
原来是挖掘机不小心,挖断了一条大蟒,断掉的尾巴有水舀子那么粗。白花花的肉裸露在外面,蟒蛇负痛迅速前行缠上了树,水桶粗的头高高地昂着,吐露出尺把长的红信子,呼呼地喘着粗气,吹起黄土堆上的浮土,工地上一阵阵黄风闪过。年轻人扛起铁锹要过去砍他。村长担心大蟒恼怒伤人,赶来制止,让人们后撤。
人们在村长的驱赶下撤到了饭棚里,远远看见,树周围狂风大作,传来了树干咔哧咔哧的断裂声。有人听见恐怖的嘶嘶低嚎。大雨倾盆而下。一连下了七天七夜。
雨过天晴,大蟒大树土丘都不翼而飞,未留下丝毫痕迹。
人们私下传说,
峡山挖断了龙脉,老天发怒了,不适合挖水库。
炸断了水库北部大坝泄洪,计划淹掉文家河,在文家河村南,九龙涧东部拐湾,洪水溯流而上,人们说是龙王的三太子回来了!
他在峡山是给小龙女护坟,每年她的祭日都出来大哭七天七夜,潍河也在此时发大水,如今回了老家,也算了却前缘,重新托生。
自那以后,不只是它的缘故,还是水库的缘故,潍河再也没有发过大水,连续四十年缺水,进入自古代楚汉潍水之战后,最长的枯水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