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涛和林霞好了,贵荣汽修厂里并没有人知道。这全赖于他们俩严格细致的“保密工作”:上班和以前一样,各干各的工作,就是碰到一起的时候,除了含情脉脉的眼神,并没有甜言蜜语,或是格外亲昵的动作什么的;下了班,两个人也顶多一起去厂子外边散散步,还要特别小心地避开所有人的视线。
林霞最怕给孙贵荣知道了她和王涛的事。孙厂长是他爸爸的老战友。爸爸让她来贵荣汽修厂上班,就等于是把她交托给了孙贵荣。她在这里如果出了什么问题,孙厂长自然是不好向她爸爸交代的。所以,他如果知道了这件事,那是绝对要告诉她爸爸的。
······
王涛为孙贵荣挣了不少钱,自己也名声在外。在平原县的汽车修理界,现在已是无人不知他王涛的大名了。
有好几个汽修厂的老板,都分别用自己的办法,背着孙贵荣同王涛取得了联系。甚至,有两家已经请王涛到饭店吃饭了。他们的用意明摆着——就是挖人。
王涛不想吃他们的饭,可是,架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邀请,实在是盛情难却。本来出门在外的,就是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冤家多堵墙。他也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
席间,老板们均表达了希望王涛上他们那儿工作的意愿,开出的条件自然也很诱人。但王涛明确表示:交朋友可以,跳槽不行。他感谢各位老板对自己的厚爱。但是,他是孙贵荣孙厂长从省城请来的。对不起贵荣汽修厂的事,他绝不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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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成人高考的日子。因为我上午下午都有科目,中午来不及回家,所以就去了考点儿附近的绿城广场。
广场的东侧有几棵大树,树下摆着石凳。
我夹着书,拎着矿泉水、面包,走到树荫下,在其中一条石凳上坐下,把书打开,准备再临阵磨会儿枪。
一对年轻的情侣走过来。他们穿着运动服,手里拿着羽毛球拍,看样子是附近大学里的学生。他们也选中了这一片树荫,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打起了羽毛球······
有人打球,就不那么安静了。虽然这一对情侣并不吵。他们多是用眼神和肢体语言在交流,几乎不怎么讲话。但我还是决定吃了面包再温书。
他们打球的规则很有意思,谁输了球都会有一个小小的“惩罚”。男的输了球,得到的惩罚是原地转三圈儿。这时,女的就会高兴地举着球拍手舞足蹈。
若女的输了球,则原地不动。男的飞跑过去,在她的唇上印一个轻轻的吻,然后再跑回来,继续下一轮发球······
我看着他们打球,是唯一的观众,心里盼着每次都是那个男的赢。他每吻一次那女的,我便咬一口面包,或者喝一口矿泉水。
开始,那男的还让女的赢几个球。到后来,男的原地转圈儿的时候越来越少。女的生气了,噘着嘴站在那里,不去理会男的发过来的球。
男的跑过来哄女的。他搂着她的肩膀,在她的脸上、唇上,金鱼吐泡泡一样一连串不停地吻着······
而我手中,已经只有一只空空的矿泉水瓶和一个原来装面包的塑料袋了。
那女的本来就是假装生气,一哄,便又喜笑颜开了。可是,她不愿意再打球了。两个人相拥着,在我旁边的另一张石凳上坐下······
我打开我的书本准备我的考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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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真快,转眼又要过春节了。
王涛盘算着领了这个月工资,他就可以回省城的家了。他早就开始动员林霞,让她过年和自己一起回省城。他想让他妈和我看看林霞。可是,林霞不答应。她说平原这里没有结婚,女孩儿是不能去男方就的。更不能住在男方家。
事实上,她和王涛的事儿,她一直还没有跟她的爸爸、妈妈说呢。林霞不敢跟她的爸妈说。因为她知道,爸妈一听说男孩儿是外地的,而且还离得那么远,肯定反对。更别提跟着王涛去他家过年了。
这个月,就算不带上过年的红包,王涛也至少要拿两个月的工资。因为上个月的工资,厂里还欠着他的。
那会儿,孙贵荣说,厂里资金紧张,虽然这一阵子车修的倒是不少,但好多都没有结账,就连那些配件也还是赊的呢。反正王涛暂时又不回家,吃、住都在厂里,工资就先欠着,等到下个月过年的时候一并给他。
王涛想想也可以,就听孙贵荣的了。
可是没想到,到了这个月发工资的日子,孙贵荣又说没钱。他说除了林霞的,其他人的工资也都没给呢。
林霞帮王涛一打听,原来其他人的工资都已经发了,唯独他王涛一个人的工资还欠着。而且,孙厂长还特意交代大家,全都得瞒着王涛。
王涛兴冲冲闯进孙贵荣的办公室,直眉瞪眼地和他理论。
孙贵荣针锋相对:“打开窗户说亮话吧,县里那几个汽修厂,都谁请你吃过饭,别以为我不知道!”
“是有人请过我吃饭,可我给他们说了,我是孙厂长请来的,我不能做对不起孙厂长的事。”王涛解释。
“说的好听。现在,修车的全是冲你来的,你要是走了,投奔了他们,把这些客户全都带过去,我这贵荣汽修厂不就完啦!”
“······”
“我压你两个月工资,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只要你不跳槽,好好地在我这儿干,还是那句话,哥哥我亏不了你。”
“你上个月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你说的是厂里资金紧张,我才答应先不领工资的。我不相信你了。”
“不相信我?你不相信我,也得给我干!······别以为你和林霞的事儿我不知道。他爸爸可是我的老战友,只要我一句话,就能给你们搅黄喽。“
王涛低下了头,深深地”嘘“了一口气。
孙贵荣知道他的话击中了要害,嘴角挂着一丝得意的冷笑······
王涛抬起头,看着孙贵荣,说:“那就更不能给你干了。”
······
王涛回来了,除了大骂孙贵荣不是东西,就是跟我说关于林霞的事情。他还让我看了林霞的照片,问我长得好看不好看?我说好看。
他把林霞的事儿跟他妈也说了。他妈也觉得太远了,不靠谱。“咱们这儿多少女孩儿不好找,偏偏跑那么远,找一个农村的。”这是******原话。
春节过去了。王涛从回来,一直都是,没几天就给林霞写一封信。他也不断收到来自平原县的回信。从信里知道,过了年林霞也不再去贵荣汽修厂上班了,现在待在家里。
有时候,王涛嫌写信太慢,就拉着我去电信局打长途电话。林霞家应该也是没有电话的。因为他总是把电话打到一个叫“二婶儿”的家里,再请二婶儿去叫林霞来接电话。
王涛打一次长途电话就要一二十块。他在平原县攒的那几千块钱,一回来就交给他妈拿去还账了。现在,他一分钱收入没有,又不愿意向他妈伸手要钱,也没心思找工作。烟钱都是我给的,所有的电话费自然也是我付。
我除了给他烟钱,替他付长途话费,我还要给他拿盘缠。因为他决定再去平原县,他要见林霞。
他拿着我给的一百元钱,除了坐车,还给林霞的父母买了一串香蕉和几盒点心。
下了长途汽车,林霞早已等在那里多时了。告诉他,她把他俩的事儿跟爸妈说了,爸妈不同意,也不愿意见王涛。
······
林霞还是带着王涛回了家。
冷言冷语······冷板凳,这些尽在意料之中。不大功夫,王涛和他的礼物被“请”了出来。
林霞跟着王涛来到门口,让他先去街上的一家小旅馆住下,容她再去跟爸妈好好说说。
第二天早上,王涛洗完脸、刷完牙,半躺在旅馆房间的床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吃着林家退回来的香蕉。
林霞来了。
王涛打开门,只见她双眼红肿,脸色苍白。
“我爸妈还是不同意······他们不让我和你好。”林霞说。
“那怎么办?”王涛问。
“······我跟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