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了一天以后，王涛少有的早晨八点钟就来到了厂里。
一上午，我配合着他处理着厂里的一些日常事务······
刚吃过午饭，工人们还没有开始工作，整个汽修厂暂时安静下来。办公室也不像上午那样人来人往的，只有我和王涛我们两个人。
“王涛，我想和你谈谈。”我郑重其事的说。
“好啊，咱俩是该好好谈谈了。你看，咱俩有多长时间没有正儿八经地谈过心了。这一段儿也确实事儿太多。“王涛说的也郑重其事，”知道你心里有事儿，你来厂里这么长时间了，对汽修厂、对我肯定有许多不同的看法。准确的说，是对我的所作所为的种种不满和不理解，对吧！——咱俩用不着客气。你说吧，我听着。”
“······我觉得，首先是这个经营方式上有问题。你看，咱修的车都是赚钱的。有的还很赚钱。可是还是见不到一分钱，厂里的财务还是这么紧张。甚至到发工资的时候还得东挪西凑，拆东墙补西墙的。为啥？咱把车一修好，车主开着车跑了，修车钱欠着。他欠着咱不要紧，可咱还欠着配件商钱呢！配件商不管你那边结账了没有，人家是肯定要来催款的。这是一种恶性循环，修的车越多，你欠钱越多。你欠钱越多，越没有信誉。最终是人家停止供货。这就像一个倒金字塔，早晚有一天会崩塌的。“
“你说的这个事情，我也知道。可是，所有的汽修厂都是这么做的。只不过他们的实力比较雄厚，垫的起。咱的底子太薄。你只要接公家的活，没办法，除非现在改修出租车，那可以现结。······实际上，这个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再说，我跟建发他们玩儿是为了什么？不就是想着万一谁给咱们捣蛋了，咱好收拾他吗。“
“哦，再说建发。”我说，“我觉得你没有把心思用在经营上，或者提高技术水平这些核心竞争力上。而是花大量精力，大量时间去搞你所谓的社交，所谓的人际关系。”
“那你要办厂，你要在这个社会上立足，这是必须的呀！就跟前一段儿，派出所来找事儿，说要办什么暂住证。来几回，说不办不行。志强跟我去了一趟，到现在，屁也不放了。还有那个何健，这你也看见了，多牛啊！建发带人一去，乖乖把钱送过来。“
“······”
“我不但要搞这些人际关系。将来，我还要拥有自己的黑社会。黑道，白道，政府官员······三教九流我都要接触。”
“原来，你的梦想不再是建立一个汽车王国了。”
“汽车王国也要建，咱现在开修理厂不就是为了将来建立汽车王国吗？”
“可你现在的做法，只会离这个梦想越来越远。······我还是想跟你说，你所重视的社会交往，认识的那些上层人物，这一切只是‘翅膀’，只有你自己发展成为‘老虎’的时候，他们才会有用。如果你仅仅是一只老鼠，那么翅膀再大，你也不过是一只蝙蝠。如果发展翅膀消耗了你太多的能量，那你将永远变不成老虎。这翅膀对你来说就是多余的，就成了负担。“
“······”
“还有你现在的生活作风，吃、喝、嫖、赌占全了，哪里还有当年一个人用脑袋顶着上卡车轱辘时的斗志？咱现在不是说离成功还有多远的问题，是搞不好马上就会翻船，你明白吗！······本来是你个人的事儿，我不想说，林霞、邱云这才安生几天？你可又上夜总会了······“
“这个我打断你一下。这个吗，是人的本性。你没听人家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你没结婚，结了婚你就明白了，就不会再说我了。”
“那至少你也应该对得起，林霞从娘家拿来的，让你开厂的钱吧。······厂里回笼的资金虽然不多，省着点用，也够日常经营周转了。你又是‘考察嘞’，又是冲大款嘞，把钱都给挥霍了。你就不能看见厂里有现金，有的话必须想办法把它花出去。所以咱才会不断地遭遇经济危机，还导致了信誉危机，这更可怕。······我不知道，这种整天找米下锅的日子，你怎么能过的这么从容？这还谈什么发展，谈什么壮大！我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这一点儿我承认，我是大手大脚惯了，花钱太浪费。要不然专门让你来，约束我一点儿。”
“我约束不了你，谁也约束不了你。除非你改变生活方式。前提是你自己愿意改变。······还有，你对工人的态度，我也接受不了。来个找活儿的，明明不想要他，还让人家留下了试工。白干几天活，又说人家不行让人家走人。反正我心里是过不去。小郭他们，你张嘴就骂，虽说是你徒弟，那也是有人格的呀。时间长了，谁还愿意跟着你······“
“你说这些，我当初不也是这样过来的。当初当学徒的时候，光管吃饭，别说工资，连个烟钱都不给。在内蒙，临过年了，老板一分钱工资不给发，害得我连家都回不了。去平原县，孙贵荣个王八蛋，到现在还欠着我两个月工资呢。我到修理厂打工，不也是给人家当孙子，脏活、累活······那时还没有举升机，啥不都是靠人抬。······就说我后来在加力混得不错，还不是给人家当儿子。你算算，我经过了多少年，这才算当上老子。你是直接来当的厂长，要不是咱这关系······我可没别的意思，今天说到这儿了，你以为这一行就这么好混？“
“按你这说法，不说去当孙子了，我得是个儿子。”
“不说儿子吧，比喻，啊，至少要先当好侄子。”
办公室的门开了，邱云走了进来。
“你们俩这是在这儿干嘛呢？一脸的严肃。”邱云说。
“我和钟文促膝长谈，进行内心的交流。以前我们俩经常这样，一谈就是大半夜。”王涛说。
“两个大男人，有啥可说的，酸不酸呐。”
“酸啥，真正的朋友之间的心灵的沟通。”
“哎呀，那没有打扰你们吧！”邱云撇着嘴。
“没事儿，我们告一段落了。——这回咱俩谁也没说服谁，都有对有错，算是各抒己见吧。”王涛说，“正好邱云来了。这不是跟建发约好了，还是去赢那个老西儿的钱呢。你自己没事儿再好好想想。我也再好好想想。等我回来了，咱俩再谈一次。话不说不明，只有讲清楚了，心往一处想，才能劲儿往一处使······“
王涛带着邱云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在办公室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