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你就不生气吗?本帝擅作主张把你身边的人赐给璟轩做正妃,殇儿就未曾怪罪,因此错失了一个忠心耿耿的侍婢?”陌璟澜道完那番话,撇开眸子来看她。只是没有想到她居然笑得温浅看着自己。四目相交,似乎有很多话都融化在这一刻的漫漫长夜中,忽然懂得了彼此很多很多。
她将容颜上的温浅笑意敛起,又不愿再看他眸子中的神色。索性垂下羽睫,凝视着碧玉雕杯盏中未动的酒酿。一池晶莹剔透,晃动着阑珊灯火丝丝。倏然悟到一句话————琉璃色的梦,如平静无痕的湖面一般易碎。随后,斟酌片刻,道:“有何好生气?又有何好怪罪?既是两情相悦,又何必躲躲藏藏,这样才是自讨苦吃。倒不如成全来得爽快。再者,身为人上人,必有其苦楚和无奈。你又不是我的附属之物,怎么能够事事按照我的思想决断来成全。”
陌璟澜神色一凝,最后唇边溢出喟叹。佳人揽入怀,却只是在她额前落下庄重的一吻,浅浅的,微微包含了青松凛冽冷香的苦涩。嗓音难得带上由衷笑意,他执起她素手纤纤,感叹道:“得贤妻离殇如此,实乃吾之幸也。夫复何求?”
然而君离殇却将手不动声色的抽了回去,以女儿家常有的羞涩遮掩了晦暗神色。笑道:“这些话,现在说为时尚早。还是留到以后我们变成老头子和老太婆的时候再说,我倒还会相信几分。”
陌璟澜被这席耿直的抱怨惹出了噗嗤一笑,也自然而然忽略了她动作的疏离。随后袖袂一敞,已经距离她三四寸。
云墨月将这二人的互动尽收眼底,看着君离殇的眼光也多了些许探究。端坐在席位之上,自己提手用紫砂陶壶斟了一杯酒。只见那精致的紫砂陶壶口溢出了清淡的酒酿,缓缓注入到那陶杯中,带了丝丝的醉人香气。动作如同写意诗赋般优雅,随后拾起杯盏,一旁是宽大的朝服袖袂。他向着高坐帝位之人敬了酒,嗓音如清风穿梭过碧色竹林深深一般的儒雅,道:“臣云墨月,敬君上此杯,愿求汝开创北沐繁盛江山如画,一展宏图。”
他闻言,亦是回敬一杯,却未曾吐露半分的字眼。
云墨月自然也知晓陌璟澜的性子不喜多言,索性一笑,随后将酒缓缓饮尽。
被赐婚的紫宸凌寒愣是站在原地久久,终究拾步离开君离殇的身旁。她将皓白修长的双手抬起至额前,按照拜别之礼叩了三拜。唇边是凉薄的嗓音,不含半分情绪,看上去似乎矜持有礼,倒没有丢了寂云宗的颜面:“多谢成全,紫宸凌寒......感激不尽。”
这话并不是对着高坐帝位之上的二人所说,算得上是做戏,给予前来赴宴的众人混淆视听罢了。
纵然是得了赐婚,陌璟轩却不同于紫宸凌寒的波澜不惊。不怎的安分,抬手展开折扇,推辞开一旁美娇娘送上的两片4薄唇香吻。起身时,殷红的衣袍逐了似月华一般柔和的光晕流照。拂袖移步。当红衣掠过那方才陪他作乐的舞女的媚眼如丝,果不其然染上了怨毒与失落。极长的墨发漆黑如夜色渐浓,却较比束腰菱带略长上几寸,缠绕在衣袂旁,送来妖异的袭香阵阵不散。
她只感觉自己被一处灰影笼罩,遮挡住了那阑珊灯火的微显刺眼。嗅见那一股妖异袭香,便轻易猜测倒是何人挡在前边。紫宸凌寒没有抬起眸子看他,故作镇定的盯着跪拜时铺洒在紫檀木板上的殷红衣裙。亦或者说,她并不是不愿去看,其实是不敢再去面对陌璟轩,面对这个已经变成谁家风流公子的他。
“怎么?现在连看我一眼你都不敢了么?当初那个将众多世家纨绔迷醉的头牌花魁寒月,似乎也随着时光的逝去磨去了那些棱角,从而变成了一个静若处子的女子。”嗓音已经不再是当初那般的清澈,染上了轻佻的磁性。似四月的花香,馥郁而又美好,却掺杂着冷意深深。
她果不其然想要抬起眸子,如同昔日那般面对陌璟轩。可是紫宸凌寒犹豫了,因为有些事情经过了时光荏苒,再也不能如同初见那般的肆意。于是,她还是没有看他,嗓音淡淡,凉薄如风:“轩王殿下说笑了。凌寒只是今年被内侍局选上来给皇妃娘娘的婢女,又怎么会是出自青楼的风尘花魁?我只是紫宸凌寒,永远不可能是寒月,希望轩王殿下日后不要将自己的枕边人认错。”
陌璟轩闻言,精致轻佻的眉眼染上半分薄怒,但还是忍耐住了。他从袖袂中伸出手,钳制住她瘦弱的唅骨,强行逼迫她抬起眸子看着自己。嗓音放得极柔,如同缠绵悱恻的少君对着心爱的姑娘诉说着自己的痴心不改。道:“你可曾还记得我们刚刚遇见的模样,你那般的明眸善辩,怎的今日变成这般模样?当初你拒绝,我可以接受,因为我相信可以焐热你那颗冰冷的心。如今你拒绝,因为我不可能再接受了。今日的赐婚,不如......就当做我对你最后的报复,可好?”
她终于看着他了,眸子中昔日存在的眷恋,再也不肯停留在他身上。
他冷笑一声。
紫宸凌寒,你当真是一个无心的人。当初说什么山盟海誓,当初说什么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原来也不过是你对我的一场调戏罢了。当我满足你的心愿之时,你却借用那般的借口离开。一定会回来的是吗?可是我等待了你那么久,却传来你苦苦守护的宗派一夜之间遭到血洗的消息,而你却没有留下只字片语,从此了无音讯。北沐宫宴上故人重逢,你居然连跟我解释的勇气都未曾有过,这叫我何以如此痴心不改?
随后,也不顾她的同意,将她拥起,拂袖离开了寂鎏殿。
殷红衣袍的颜色最终融入在漫漫长夜中,那墨发缠绕着的妖异袭香也逐渐淡了,唯留下笙箫再起的乐声划过夜色宆天,送走了他曾经到来过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