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穿透云层，照射到菡萏塘青雾飘荡的水面上，也露出几方莹碧湛蓝的空色。微风和煦，吹着衣衣的裙摆，一直到敞屋回廊底下。
秦檀从里面把湘帘撩起，让衣衣进屋。他脸上一如既往漾着笑容，低柔地道：“你不必起这么早，事情都有人做。”
衣衣也对他笑：“刚才我先去了厨房，被秦姐姐推出来了。”
“这就对了，过来坐着喝些茶汤，休养身体重要。”秦檀拿了蒲团给她，又倒了茶在她身前小几上。
玉弓将军和秦檀的蒲团相对，他正坐着与秦檀下棋。看见衣衣进来，注视她脸色半晌。
“我方才去果园里看，靠近花洞子那边，梨花开了一点，雪白雪白。想是那边比别处暖和，衣衣你若要看，我陪你去。”秦檀坐回蒲团，手里拈了棋子，说。
“好，谢谢秦大哥。”衣衣啜茶，回答。
“衣衣，你一定要对我如此客气么？”他落了一子，扭头看她，笑，“你都答应要与我出山去了，还整天谢来谢去，好不麻烦。”
衣衣尚未开口，玉弓便将一黑子“啪”两指拍在棋盘上，然后闲闲地收了秦檀四五个子，道：“此事待议。”
“师弟，我是你的师兄哎。”秦檀皱眉说，“不管是下棋还是论事，你多给我些面子不好？”
“你都说自己是师兄了，一家兄弟，面子来面子去，好不麻烦。”玉弓平静地说。
秦檀坐直身体，端然道：“那好，我们现在当着衣衣的面，便商议此事。我还是那句话，衣衣的事，她自己做主。”
“你明知我此时根本无法分身顾及衣衣，这样是令我为难的事。”玉弓看着他。
“无法分身的玉弓将军，放下边防军务，日夜兼程来到初云山这偏僻之地，那的确是为难的事。”秦檀微笑，“我替你解决麻烦，你难道不高兴？”
“她不是麻烦。”玉弓语气一沉，然后说，“衣衣不是吃不得苦受不得累的人，所以我并不介意带着她行路。”
“我替她来责问你好了，”秦檀说，“她离开青鳌山已经有多久了？她与她那嫂嫂分开多久了？你如何许诺的，又是如何做的？你只需半个月便从漠北来到初云山，却不能带一个女孩子去往澍阳？”
“如果只是见一个人，那当然简单。”玉弓说，“可那里想见她的不止一个人。”
“你把她交给该交的人，多少人想见她都与你无碍了，不是吗？”秦檀又微笑，“拖拖拉拉不是你的风格。不要对我说你没有别的理由。”
“我不能让她出事。”他并无犹豫，回答。
“你还是没能明白。这世上并无绝对险境，也无万全之地。你以为没人知道她在什么地方么？就算一时不知道，早晚也会知道。而现在，她在初云山已经数月，该知道的人，也都知道了。”秦檀说，“这也是我父亲说我们不要让衣衣出竹坞的原因。”
“有人已经盯住这里？”玉弓看向衣衣，“如是，她的确应该离开。”
“竹坞的各处设障，你也明白，防君子不防小人。阻挡普通人绰绰有余，但内家若来，无胜算可言。而且师祖陵墓都在此处，如有毁坏，无法交代。衣衣留在这里并无太多意义。”秦檀继续说服他。
“她走可以。但师兄你为何要出头？烟州之事，难道就放下了？”玉弓望着他，“我知此事劳你太多，但也无人可替。”
“辛苦我是不怕的。但享乐我会怕。”秦檀笑嘻嘻摆手，“就让人们当我是在守期吧，几个月不出门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反正平日也是习惯了的。”
衣衣听得满脑子疑惑，询问地看着秦檀。秦檀感觉到她目光，转过头来，道：“听不明白了？让玉弓给你讲。”
“等等，”玉弓截住他的话，“你的意思是，你要走几个月？”
“也许更久。”秦檀双眸流光，笑得恬淡，“我厌倦了，我要离开些时候。师弟，你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了，我能预料。所以不必担心这类事情。”
“师兄……”他沉吟了一刻，终是说，“我知道了。你请便就是。”
“师弟啊，”秦檀嘴角一牵，倾身凑近他的脸，“有些事，我不愿看到你走我的老路。”
“不劳费心，我全无那种心思。”玉弓冷冷道。
秦檀便缩回身去，说：“衣衣交给我，你放心。我不会让她受任何人欺负和算计。定期与你联系，让你知道她安好。顺利的话，我们大概两个月以后抵达澍阳。”
“那么久，坐慢船不成？”
“我要过日子的，兄弟。”秦檀双手一摊，“你忘记了吗，我是有商屯之地的盐商，我的地有一年都没去看过了，谁知道属下有没有中饱私囊。对了衣衣，”他又对衣衣说，“绕道而北上，你不介意吧？”
衣衣望着他，道：“完全不。只要能去，已经是很好了。”
“好徒儿。”他笑着对她点头。
“徒儿？”玉弓看看衣衣。
“啊，我要教她武艺，这个方才与你提过。不过衣衣仿佛不愿拜师，还是兄妹相称啊。她大概觉得这样与你和白觞的辈分会变得不如人意吧。”秦檀搔搔耳朵说，“也罢，谁让衣衣令我一见就喜欢，粉琢玉雕的姑娘，剔透如那园子里的几朵小梨花，谁见谁不爱？”
“她的确变了。”玉弓闻言，目光垂落到棋盘上，淡淡道，“可称判若两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