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龙刻凤的青灰色香炉上升腾起袅袅轻烟,带着一股馥郁香气,萦绕在经幔之上的佛陀图绘,而倾躺在软榻上的明月夜,正脸色平淡地阖着双目,双唇时不时地微微念叨着一些让人一听之下顿感晦涩却又深奥难懂的咒文。这间筑在潟湖土上的厢房,不论从房子的构式,还是梁柱门楣,处处洋溢着一种临淼佛教的风格。
虽然安宁的念着经文,但已经在这里待了三四天的明月夜,却不禁微微蹙起了眉头。
以兰亭办事的效率,早就该摸清他的身份来历了,可他至今还是待在这间佛教风格的厢房内。
咣当一声,有人轻推开厢房的门,明月夜睁眼看去,却是每日为他换药送饭的侍女。
明月夜忍不住问道:“贝道友还没回来吗?”
侍女向明月夜福了一礼,恭敬回道:“回前辈的话,贝师姐至今未归。”
抬头让侍女解开衣襟,明月夜说:“她现在在那儿?”
“我们也不知道。”侍女拆开他的衣服,露出一条条白色纱布缠绕的白净肉身,目光闪烁了下,回道。
明月夜一眯,忽然从软榻上站了起来,侍女敢要阻止,明月夜身子却一个不稳,险些摔倒。
“前辈,你伤还没好,这是要干嘛?”
“放开我,我要见兰亭。”甩开侍女按在手臂上的手,明月夜一阔步就要走出房门。
“前辈,万万不可。”两个侍女顿时面色大变,惊恐万分地追上明月夜,死活都不让明月夜踏出这间厢房。
“哼,我要走,你们两人拦得住吗?”明月夜神色一动,缓声说。
一个侍女说:“前辈要走,我姐妹俩自然拦不住,但前辈可曾想过,如果您走了,我们最好的结局,便是被贝师姐废去修为,从此沦为猪狗不如的凡人!”
另一侍女已经泪涌如泉,不顾粉嫩脸上的妆容,“是啊,要我废去修为,那还不如一刀杀了我算了,也用不着在这个世道苟且偷生。”
“你们亲密地称她为贝师姐,一个比一个叫得甜,我看她对待你们的态度更如姐妹,哼,你们两个当我是瞎子啊?”语调一扬,明月夜缓和些许了的脸色突然变得冷厉异常,吓得两个侍女松开明月夜的衣襟,连连后退。
她们轻盈的体态,此时却如坠冰窟,瑟瑟发抖。
“不……不…不的,前辈误会了,虽然表面上我们爱戴贝师姐,但每次见到她,我们心中都如被一个魔鬼窥视着,生怕她心情不好,生吃了我们!”
“哦,有这种事?!”明月夜故作惊讶说。眼前这两个噤若寒蝉的侍女,在他的威吓下,思绪都有些转不过来,更别谈上编织出一个谎言来欺骗明月夜了。
明月夜脸色一缓,松口说:“好,我不走。”
侍女顿时大喜过望,一副感激涕零地望着明月夜。
“不过,我问你们来答,放心,我不会将你俩供出去的。”对门外扫视了一遍,确认无人窥探后明月夜才将门掩上,转身对情绪上刚刚经历了冰火两重天的两名侍女。
“这……好吧,前辈有什么就问吧。”两名侍女相觑了一眼,最终在无言中统一了意见,“不过奴婢在此恳求前辈,千万不能把我俩人供出去,不然真的想死都不成了。”
“这个你们尽管放心。”顿了顿,明月夜说:“我问你们,这片潟湖是不是有什么秘密?”
双眼死死地凝视着两名侍女,明月夜忽而嘴角轻扬。他猜测的果然没错,两个侍女被他一问双眼中流露出一种躲闪的光芒,贝思亭不将居所设在蛤云城中,翩翩筑在这潮湿的潟湖上,其中定然有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前…前辈多疑了,贝师姐之所以把……”明月夜愈来愈冷厉的眼光,却让嗫嚅而言的侍女怎么也无法继续说下去。
“本以为你们能识趣的,看错你们了。”明月夜一副失望地看着她们,眼中的感情却愈加冷淡。
两个侍女禁不住明月夜这种像看待死人的眼神,将头低的足以埋入大小不一的胸脯,但出乎明月夜意料的,无论他释放出多大的杀气,她们居然紧抿着失了血色的双唇,就是不肯开口说话。
被两个小辈如此对待,明月夜心中怒火一点既燃,但他右手忽然抖了一下,这一个动作,却救了瑟瑟发抖的侍女。
无奈地叹了口气,明月夜说:“你们先下去吧。”
待两名出了厢房还忍不住回头,一副不敢置信地看着明月夜背影的侍女走后,明月夜才关上房门,右手一抖,翻手取出一枚金镶玉的玉佩,却是早点铺老板给他的传音符!
“公子,我们的交易还继续不?”传音符的那头传来一个带有不满却强自抑制的声音,明月夜神色一怔,摸着鼻子笑了起来。
明月夜对着玉佩说“自然继续。”
传音符那头传来掌柜微微上扬的语调,带着几分好奇,“哦,那不知公子近日得知了什么情报?”
明月夜却笑着说:“掌柜是不是应该先与我说说兰亭行程的事呢?”
“哎,公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这些日子苦苦等着你的消息,就为了与你交换情报,你可好,一上来就让我双手托出这些日子努力的成果,是不是太不厚道了吖。”掌柜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既然掌柜这么没诚意,那就算了。”
显然被明月夜不留后路的话怔住,玉佩那头的掌柜沉默了一会儿,传来明显愠怒的声音,“算了算。”
随手将玉佩仍在软榻上,明月夜拿起侍女送来的可口饭食,大吃大喝了起来。
待他快要吃完的时候,玉佩才亮起淡淡的光晕。“兰亭这几日天天和贝思亭在蛤云城附近的山水海域间游玩,不过三日前,他派去干罗海谷调查了一个叫做杨奇散修的底细。”
宛然一笑,明月夜将含在喉咙与舌尖相接的琼浆玉露咽下,隔了会儿才说:“逆龙窟和明王殿准备在蛤云城布下十二都天神煞大阵。”
预料中的惊呼声传来,“什么!十二都天神煞大阵不是早已失传了吗?怎么可能再次重现人间!”
明月夜说:“一切皆有可能,你还有其他什么情报吗?”
“有,兰亭和贝思亭今日回到蛤云城,去拜见城主的时候,却发现城主不在了。”
“哦?那你可知道他跑那儿去了?”
“这个却是不知,不过城主跑了,兰亭却差点将整个城主府翻了过来,我的眼线看到他在城主里大发雷霆,甚至管家都被他杀了!”掌柜绘声绘色道,抑扬顿挫的语调将当时的场景渲染得犹如亲眼所见,但明月夜的脸色却没有多大的变化。
“那你觉得,他为何如此失态?”待掌柜说完,明月夜才道。
“刚刚我还对此疑惑不解,但听了你提供的情报后,我敢肯定,那个逃跑了的城主,肯定身上藏有十二天都煞气中的一种!”
“嗯,却是有道理,不过这得等以后慢慢验证了,掌柜如此有诚意,那我也给你透露个机密。”明月夜说。
听到“机密”二字,传音符那边顿时传来掌柜欣喜的声音,“噢,机密!?”
他与明月夜交谈至今,却还是第一次听见明月夜用上这个词,想必接下来的情报定然如凤毛麟角般珍贵。
“你知道贝思亭的居所在那儿吧?”明月夜说。
“这个自然,不就是在蛤云城西侧的潟湖上吗,怎么,难道这里还有玄机?”
“不错,我只知道这里面藏着一个秘密,但具体是什么,却是不知。”唇角贴着觥筹的口沿,明月夜轻抿了口琼浆,不急不缓地说,却将自己刚刚探不出来的秘密推给了掌柜。
早已关门闭业的早点铺内,掌柜踱着步,对着手上发散着翠绿光晕的玉佩说着话,“你是想让我派人去调查?”
“不错。”
“嗯……你确定这里面有机密?我的人可是曾探过里头的虚实。”
明月夜说:“你的人没发现什么吗?”
“什么都没挖掘到。”
“那这次得叫你的人深深地挖,这个机密,连贝思亭那些贴身侍女都不敢多言,就算拿刀子架在她们脖子上,也视死如归地不开口,你想想,这得是多么关乎生死的机密?”低哑的嗓音透着一种诡异的诱惑,明月夜解下系在右手上的刹那绿影,将他摆放在软榻一侧的茶几旁。
掌柜说:“当真?”
“不信你就当我没说过。”将玉佩收起,明月夜却断开了与掌柜的传音。
他目光一顿后落在实木大茶盘边的翠绿葫芦上,眼光深沉而又凝重。
只见在体表上氤氲着一股华贵而又清泠气息的翠绿葫芦上,竟然诡异地多出一种完全不协调的怪异眼睛,紧紧地陷在葫芦的下部。
这只诡异的单眼,上有三十六根错综盘绕的睫毛,下生七十二根笔直的睫毛!天罡三十六,七煞七十二!
“天眼居然和刹那绿影相融在了一起,到底这两件与南天门有关的造化法宝,到底是何方神物?”明月夜喃喃自语着,目光却透过刹那绿影,也不知焦点落到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