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辈子那么长，总有夜晚，是要一个人睡的！”
——子木
闪回｜2017年12月22日星期五 22点22分｜夜｜内｜图书馆“有灵吧”对面的自习室｜有灵出窍
李子木专注地敲打着键盘，屏幕上一串串代码，翻滚着。
时钟的分针、秒针快速旋转着……钟表此刻恰恰显示在22:00，自习室里天花板上的灯忽然全部熄灭了，墙壁上的智能应急灯亮起来。自习室里的同学们，并未受到断电的影像，原本拿着的书，现在掏出手机，继续犯着“低头病”；眼前是笔记本电脑的，继续刷着屏；使用自习室里全息屏一体机的，继续在屏幕前手舞足蹈地触点着。
时间到了22:20分，子木心满意足地念叨了俩字“搞定”，又心满意足地望着身旁的若灵。他刚才还担心键盘声音会吵醒她，没想到这丫头似乎睡得很熟。子木发现，自从得知了，与若灵异父异母，自己的内心戏就越来越丰富。
他想象着：
量少穿着公主裙拿着一个毒苹果，站在镜子面前问：“镜子啊，镜子啊，谁是世界上方元最深爱的人？”
小悖一副丑团外卖快递小哥的装扮，举着一面破镜子，低三下四地说道：“伟大而尊贵的量大公主……呃，不，量大太子，您曾经是方元小主最深爱的人。但如今，有一个纯洁而善良的女孩儿，赢得了他的心。这个女孩儿的名字叫李若灵！”小悖一脸讨好地补充着：“验货已完成，您可以在7天之内，无理由退货！”
小悖吹了一口哈气，用袖口蹭了蹭那面破镜子，往量少的手里一塞，挥了挥胳膊，转身飞奔，走廊的回音飘渺着：“既然没有破损，先生，对不起，我还有下一单要送！”
量少冲着她的背影，大喊：“我要投诉你！”
他摇身一变，扮成了和小悖一样穿着丑团外卖快递服的模样，差别只是脸上蒙了一条彩色的骑行面巾，敲开210女生公寓的门：“若灵女士？”
若灵打开门：“我是。你好！”
“有您的快递！请签收。”
“好的。”若灵拿起量少递过来的笔。
看着若灵正在签字，量少笑着说：“这是方元先生送给你的生日礼物。他祝你生日快乐！”
若灵刚刚幸福地啃了一口苹果，就晕倒在门口。
正巧被路过的子木发现，他扔掉了手中的那本《性心理学》书，推开那个快递员，抱起躺在地上的若灵，狠狠地亲吻了一下她中毒的嘴唇，她便醒来了，两个人蹦蹦跳跳地踏过那本书，开开心心地离开了犯罪现场，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
22:22分，若灵沉思着，走到对面的自习室门口。她看到自己正趴在桌上睡得很熟。
三三两两的同学，陆续收拾好书包，稀稀落落地走出自习室。她似乎听他们在议论：“你听说了吗？《万物有灵》那个女生昨天昏倒了？”
这一刻，若灵忽然感到似曾相识，在哪里发生过一样的事情……对，早晨她离开图书馆，就听着来上早自习的两个女同学在这样一轮。她们从她身边走过，却对她视而不见。她以为，她们没有认出自己。
她毫无声息地飘进实习时，子木傻呵呵地拖着腮帮子、闭着眼睛在幻想着什么，也没有发现她……她坐在子木的身边，然后趴在桌子上，彷佛是趴着自己的身上，灵魂附体一般。这个举动，也让她似曾相识。
大门开着，一阵阵凉风吹进来。若灵抬起头，她看到蓝天站在门口，对他点点头、笑了笑，又趴下去睡着了。
子木瞬间从自己的幻境中清醒过来，他侧过身，俯视着近在咫尺、看了16年都看不腻的那张邻家女孩的面庞，手指轻轻地划过细嫩的皮肤，把她散落下来的一缕头发别在了她的耳后。
就在刚刚过去的不到60秒里，蓝天清清楚楚地看了两个若灵合为一体……
子木的小动作唤醒了若灵，他迅速地抽回了痴迷的眼神和手指：“你要是再不醒，我又要背你去医院了！”
若灵看了一眼时间，夹起笔记本、挎上书包，站起来责备他道：“不是说好的，十点叫我的吗？”那件披在身上子木的外套，滑落在椅子上。
“可他根本没来呀！”子木捡起自己的衣服，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暴躁，自习室里只有他们俩了，声音显得格外大。
拎起书包，拉起若灵的手，直冲冲地走出自习室。急刹车式地停住，若灵还没完全从睡意中缓过来，一头撞在子木的后背上。
“你，好好走路！行不行？”
子木指着“有灵吧”门口的智能屏幕：“自己看。”
若灵从子木身后探出头来，对面门口地智能屏幕上显示着绿灯：“无人使用，可预约”。
她不由得地左顾右盼了两下，长长的走廊两端没有其他人，喃喃自语着：“刚才明明看到他了……人呢？”
“你说什么？”子木没听清。
“没什么！”若灵摇摇头。
那美丽的脸上写满了各种失落的表情，子木在一旁那灼灼的目光，像高清摄像头一样，把若灵每个微表情都保存在了记忆里：“走了，走了，马上闭馆了！”他粘粘地搂上矮他半头的若灵，连拉带拽地下了楼梯。
图书馆的灯再未亮起。
22:30分，“有灵吧”休闲活动室门口的红灯，显得格外耀眼，智能显示屏上显示出：“使用中。使用者：AI学院助教蓝天”。
2017年12月22日星期五 22点38分｜夜｜外｜校园｜你不懂
走出图书馆不远，子木还是拽着若灵，若灵扯掉他的手，说：“热。”
“我冷！”子木装得瑟瑟发抖。
若灵刚想说句话，就见两个男生低着头在他俩的斜前方慢吞吞地晃荡着，手机屏幕贼亮贼亮的光，把他俩的脸照得惨白。
一个问：“你说咱们学校自己的APP，为什么叫‘小方’？”
另一个说：“意思就是，村儿里有所大学叫小方的小方！”
“这名儿，也太俗了吧？”
另一个忽然很兴奋：“好像系统恢复了。”
“哦？果然，我的小方也能登陆了！”
若灵好奇地小声问着子木：“怎么？刚才小方服务器又崩溃了吗？”
“服务器每个月也有不舒服的几天，崩崩更健康吗！”子木幸灾乐祸地笑着，他也深知她在担心着谁：“看来圣诞节，你的方大男神，又要带着他们的运维工程师加班反思了！要不，我勉为其难，周末收了你，好好地庆祝下咱俩大学时代第一个圣诞节！”
“别闹，明天我得去图书馆面个试！”
“下午我看到公告栏发布消息了，说是勤工俭学名额已经招满了。你还去干啥？”
“是蓝助教的实习助手。”若灵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但那种感觉，瞬间就翻篇了。
子木一听，就感觉到奇怪：“啥时候的事儿？怎么之前，没听你说过？”
“我也是才收到的系统通知。你看……”若灵拿出手机，小方APP的push消息，显示出一条内部招聘通知。
子木的手机滴滴了两声，刚收到那条招聘消息的push。看来小方服务器已经全部恢复了，这是他黑了人家系统之后，设置的以自己账号通讯恢复为准。
他反问若灵：“就他，还找别人当助手？他还是智能学院所有教授的助理呢！开什么‘β星撞地球’的宇宙玩笑！”
“正因为他是北方大学第一个全科助教，才有这个招聘助手的特殊资格吧。”
子木撇撇嘴：“管他呢。你想象一下：全科助教，7x12小时给学生答疑，剩余时间还得给教授们各种打下手、擦屁股，还得管图书馆数据库……”
“对呀！所以，才更需要学生助手呀！”
“不行，这工作太累了。我不希望，在我们最美好的时光里，你那么辛苦！”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能面试通过呢？”
“你连主播面试，都那么顺利！一个小助理岗位的面试，算个毛线！”子木认认真真地说，“若灵，你知道吗？我真的很心疼你！听我的，别去了！”
“之前你不是也觉得咱们‘有灵吧’书架上的那些旧书很有价值吗？苦于没有电子版，不能分享给更多需要他们的人！？”
“那些书的确是值得挖掘挖掘的。可那台挖掘机，也未必就非得是你呀！”
“我只是想趁着面试的机会，可以把之前咱俩的想法和蓝助教聊聊，说不定他还很愿意帮助咱们呢！他可是图书馆数据库管理员。”
“数管员，怎么了？我分分钟就能黑掉他的系统！”毕竟，子木才16周岁，年少轻狂的岁月里就要尽情地放纵、轻狂。
若灵忽然问道：“你说实话，刚才小方服务器瘫痪，是不是你搞的鬼？”
“嗯～～”子木下意识回答，千分之一秒内就反应过来：“怎么会？作为咱们《万物有灵》直播室的运营总监，要对每天的数据负责的！我每天要学习多少新知识吗？这些可都是课本上学不到的。你看，我平时忙得跟狗似的，哪儿还有闲工夫再兼职个黑客呀？就小方那破服务器，不用别人黑，它自己每个月都得瘫几回！”
“不是就不是吗，你怎么那么多废话？”
“好，那说点正经的，今晚，陪我回趟家吧。”
“不要！明早儿，要出早操！点名的！”
“哎呀，我睡觉怕黑！陪我回呗？”子木矫情起来，真的很娘啊。
“不要！开灯睡！”
“咱家李院长刚微信说，要我帮忙，回家找一份重要的文件，找到之后传给她。陪我一起找吗！”
“不要！这点小事，你自己就搞定了，还用我陪！？”
“家里，有你，才叫家吗！”子木突然偷袭，亲了一下若灵的脸颊。
“不要再玷污我的初吻了！”若灵赶紧用手擦着脸，疑惑地问着自己，“为什么说是‘再’？”
“你到底私藏了多少个初吻？”子木还想再来一次偷袭，就像小时候弟弟对姐姐的亲昵。
若灵把他当作传染病毒一样，嫌弃地推开：“边去儿，以后再这么没大没小，小心我不认你这个异父异母的亲弟弟！”
子木死皮赖脸地又粘上去：“既然是异父异母，如果不发生点什么，你对得起咱们青梅竹马的16年吗？”
“对得起！相当对得起！从你读幼儿园一年级到现在的大一，每次不是靠我，你才能甩掉那些对你垂涎三尺、百般纠缠的女生……”若灵见子木又黏糊上来，又把他推开，严肃认真地说：“还有那些男生们……”
“你这小没良心的，我还不是为了你，才报了我妈这所破学校！为了你，才选了和你一样就业率最低、没什么钱途的破专业！”子木耍起小孩子脾气来。
大三岁就是不一样，这就是人生的代际距离，像是猎户座与地球1500光年一样，永远存在着。或许在另一种世界里，就会完全不一样吧。
若灵问：“你知道，心理学专业的发展前景有多广阔吗？”
“你别告诉我，有人类的地方，就用得上啊！？”
“正是！而且，心理学还有动物心理学、植物心理学的分支呢……我想，不久以后会出现机器人心理学的分支学科。”
“你不会真的相信万物有灵吧？”
“我信，你呢？”
“你信什么，我信什么！”
透过树影下的月光，子木和若灵停在了路灯下的十字路口。
“你自己回家吧，我回宿舍，和小悖确定一下明天直播的主题。”
子木没有再纠缠：“我送你回宿舍！然后再回家！”
“好！”
“对了，你呼呼大睡的时候，我已经把主题发到微信群里了，咱们晚上手机讨论一下吧。”
“好！”
“估计小悖这会儿，正琢磨着今晚上朋友圈该晒哪款面膜呢！在她上铺至少有二十种。”
若灵笑着说：“你还真了解她。我发现，你俩在这方面，倒是很有共同语言。”
子木回忆起当初若灵参加主播面试前，他向小悖请教女生化妆护肤、发饰着装的技巧。自那之后，他便顺理成章地荣升为若灵的御用美颜师，同时，顺理成章地由异父异母的弟弟变身为尚未出柜的男闺蜜。他知道只有这样的改变，才能一直守在若灵的身边，既安全又贴心地保护着她，让她更加自在轻松。可却也总忍不住想以一个男人的方式去抱抱她、碰碰她……他嘲笑着自己。
若灵正经地说：“两诞(旦)节之后，要要期末考试了，咱们还得抓紧时间看看书！”
“大学考试60分就够了，多一分浪费！”
“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天才子木吗？怎么觉得上大学之后，你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越来越不爱读书学习了呢？好歹，你也是北方高中天才班保送进来的。”
“若灵，你可越来越像咱们家李校长了！”
“子木，你什么时候能长大呀？”
“人家已经成年了，好不好？！”
“成年人是绝对不会浪费自己的大学时光的！”
“所以，你看，咱俩这不是想到一起去了吗？……咱们一起经营着直播室，每天创造设计着偶尔违心但不失底线的情境，赚着越来越多的广告赞助和分成收入……我们真的可以养活自己了！”这几个月，子木的确非常有成就感。
“可我们也需要优秀的成绩，来换取高额的奖学金呀！”
“若灵，我才知道你这个丫头，也是个小财迷呀！你还嫌咱们现在赚得少吗？其实，你真的没必要这么辛苦！我养得起你！”
不知不觉地，他们已经走到女生公寓楼下。若灵停下来，拽住子木的胳膊：“子木，你，有妈妈、有家！而，我，实际上，一无所有！”
“你，有我们！”子木能隐约感觉到，若灵得知自己身世后有意无意表现出来的那种疏离。
“你不懂，人生总有些路，是必须自己一个人走过去的。”
子木不能完全明白若灵这句话真正的含义，只好模仿造句地说：“一辈子那么长，总有夜晚，是要一个人睡的！”
若灵打趣道：“你和小悖越来越像了！她要是知道，一定开心死了。我这就上去告诉她……”
子木望着若灵的背影直至再也看不到，才转身离开。他们俩谁也没有注意到，从图书馆到宿舍这一路，有一个静音的超高清手机，跟在他们不远处，一直不停地偷拍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