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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酒宴

这天晚上,在余兴胜和谷玉柱的安排下,甘凉城内举办了一场规模不大的接风宴席,只有十几名军官参加。

宴席上众人轮番给萧逸敬酒,想把这位新上司给灌醉。但萧逸的酒量太过惊人,十几人车轮战下来萧逸脸不红、心不跳,像是根本没喝酒一样。众人见“李将军”不仅武功高强,连酒量也这般厉害,对他佩服得更是五体投地。

众人越喝越多,经酒精壮胆,都卸下了平日里身为军人的那层虎皮,可谓是原形毕露。有的勾肩搭背、互相灌酒,有的则坦胸漏乳、仰头大喝,还有的甚至不顾形象的把脚丫子搭在桌上,哪管好几日未洗脚的臭味熏人欲呕。

萧逸对众人此时的情绪是心知肚明,所以即使这里酒气熏天、混乱无序,他也没怎么制止,依然让大家放开了喝、放开了耍。

酒宴进行到下半场,有些人已经完全喝晕了,直接扯开嗓门大骂朝廷不公,说朝廷把他们扔到这塞外孤城就不管不问了,把众人当成了边缘人,几乎是抛弃了他们,这一晃就是十几年;有人抽抽噎噎地说自己想回老家,十分思念家中的妻儿老小;更有人说自己还没活够,不想就这样被西夏人杀死,死后连尸身都无法回到故乡,在这塞外野地做个孤魂野鬼,那下场也太过凄惨……

场中的气氛开始变得沉闷苦涩,萧逸深知众人心中积郁难申的根本原因,因为再过两日,西夏二十万铁骑将兵临城下,届时这里所有的军人都将面对生与死的考验。

若说双方实力相当倒也罢了,那样打胜的几率还能五五开,至少能给人以活命的希望。但甘凉守军只有可怜巴巴的五万人,而这仅仅是在册的总人数,如果刨去吃空饷的虚职和伤残病老的人,大概只有不到三万人可以上战场打仗。以三万人对二十万大军,那简直是螳臂挡车、不堪一击。所以这些军人对两日后他们的结局早已知晓,趁此时还能有酒喝,个个都是拼了命地往死里灌,希望借酒精化解对死亡的恐惧。

余兴胜早就喝得满脸通红,此时在他眼里,对面的“李将军”已是人影重重,难辨其形了。他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摇摇晃晃地端着酒杯来到萧逸身旁。

“有人说……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他奶奶的,这是什么狗屁歪理!”他醉醺醺地骂道,“我……余兴胜要更正这个歪理,这酒不是毒药,而是让人解脱的好东西。至于这色么,哈哈,老子越色越精神,哪有刮骨钢刀之说?”

余兴胜话音一落,众人哄堂大笑,这憋闷的气氛倒是因此缓解不少。

“余大人,你喝得不少,快回去休息一下吧。”张忠义劝道,他等会要值夜守城,所以没有喝酒,此时还保持着清醒的头脑。见余兴胜开始耍酒疯,赶紧出言阻止。

“张忠义,你算哪门子葱?你……你别管我,今……今日我有些话一定要……要问问李将军,要……要不然我憋在心里特难受。”

“兄弟,你真喝多了,快回去休息吧,明早你还要整顿军务呢。”谷玉柱也看不下去了,站起身来,作势就要过去拉走余兴胜。

“谁……谁和你是兄弟?没你的事……你……你给我坐下!”余兴胜大着舌头说道。

谷玉柱一听就来火了,心想:“你他娘的敢熊张忠义也就算了,老子好歹是和你平起平坐的副将。怎么连我也熊上了?老子要不给你上点眼药,你还真当自己有几斤几两?”这么想着便撸起袖子,要上去教训一下余兴胜。

“谷副将你先坐下,让余副将说说吧,我怕他不说出来晚上会被尿憋死。”萧逸笑道,见谷玉柱坐回原位后,接着道:“正所谓酒后吐真言,我正好听听余大副将有什么心里话要问我。”

“那……那我可就说了,你听了不高兴,可……可别动手打我。”余兴胜呷了口酒,“我……我想说你李将军难道是……是个傻瓜不成?”

“来人呐,这怂喝多了,快把他带下去。”谷玉柱再也看不下去了,心想这莽汉酒量一向不错,这次怎么会这么差劲?这喝多了还真是酒壮怂人胆,啥话都敢说。万一惹恼了李将军,后者一巴掌就能拍死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你……你别管我,我没喝多,我一定要问问李将军。”余兴胜急眼了,“李将军,我……我说你傻,那是因为……你、你根本不该来甘凉城。你明明知道……西夏大军两日后就会杀到这里,你……你为什么还要来甘凉上任?你……你武功再高能高过二十万西夏大军么?你……你这么做是不是想陪着我们一起死么?我要是有你李将军这么出色的本事,我早就拍屁股走人了,重回朝廷照样受到重用……你说,你干嘛还要跑来和我们一起送死?你留着有用之身,日后重整旗鼓,血洗西夏,岂不是能为我等誓死保卫甘凉的守军报仇雪恨?”说到最后几句话时,他竟然不再大舌头,说出来的话竟然铿锵有力,振振有词。

张忠义和谷玉柱一听,这才恍然大悟,这余副将敢情真没喝多,而是假借酒劲把他们几个人心中的最真实的想法给说了出来。

其实自李文龙逼陈通自己当众供述他陷害李家军的事实后,余谷张三人就很是纳闷,李文龙刚从西夏人那里死里逃生,不想着赶回京城重整旗鼓,却又在西夏人即将攻打甘凉城的节骨眼上来这里走马上任,这岂不是刚从狼口脱险,又入虎穴寻死么?虽说这是要杀了魔教奸细陈通为李家军报仇,可西夏大军紧跟着就要攻打甘凉城,他这个刚刚上任的守城将军不是一样要丧命于此?难道他李大将军真的义薄云天,为了这区区甘凉城也愿意为国捐躯?

萧逸听了余兴胜的话后一直沉默不语,双眼微闭,像是在思考什么。乱哄哄的场面随着他的沉默立时沉静下来,众人似乎全都在等着萧逸的回答。

余兴胜痛快淋漓地说了一番,此时一阵冷风吹过,他的酒劲顿时醒了几分,突然对自己刚才的直言不讳有些后悔。他们盼望征西将军能活下去,以他高超的军事才华保家卫国,而不是傻傻地战死在这根本打不赢的战场上。但同时他又希望李文龙能拼死率领他们能抗下这场甘凉城的保卫战,打不赢也没关系,至少能拖到朝廷的援军抵达,让这块他们生活了好多年的城池不要落到外族人的手里。

场面沉寂了好一会,众人全都注视着萧逸。后者终于睁开眼睛,目光如火似电,看得众人不经意间心神急颤,似乎感觉到李大将军要说出什么惊世之言了。

“都他娘的不喝酒了么?我当你们这些家伙还挺能喝呢,原来都是喜欢吹牛皮的货色,来来来继续喝,今晚不醉不归!”萧逸突然说道,将手里的酒杯直接扔地摔碎,抱起旁边的大酒坛咕噜噜直往嘴里灌酒,那疯狂劲好像不是在喝酒,而是在喝白水一样。

坐在对面的张忠义和谷玉柱全都傻了眼,没想到萧逸就当没事一样继续喝酒,完全避开了余兴胜的疑问。而余兴胜更是眼神发愣,万没想到自己满腔肺腑之言如一剑刺入了水中,连水波都没荡起几个,于是灰溜溜地坐回原位,继续喝酒。

“大家放心吧,我们都不会死,而甘凉城也绝不会失守。”萧逸淡淡地说道。

众人正喝得热火朝天,谁都没有听到萧逸所说的这句话。酒过三巡、千杯醉,众人喝得烂醉如泥,这场接风宴终于结束。

萧逸命令士兵将喝醉的军官一一送回至各自的住所,他自己则摒退了士兵,独个一人回到了吴德禄的将军府院,这里已被士兵更换了床褥被套,院落里的家具用品也被仔细清理过。

他漫步到后花园里,来到一块高高耸立的怪石旁,遥望夜空皎洁的明月。这塞外之地虽说偏僻荒芜,但空气是那样的清新,星光是那样的明澈,群山是那样的雄伟,比之中原之地的烟雨繁华,此处更是让人心境为之壮阔。

“如此大好疆域,岂能拱手送于西夏人?李将军,你放心吧,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我萧逸答应你的事绝不会食言,定叫西夏人此次攻城半途而废,让他们滚回西夏老巢。我若敢违背此誓,定如此石一般粉身碎骨!”说完一掌拍在身旁的怪石上,无坚不摧的掌力顿时将怪石打得四分五裂,轰然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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