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莫求傲与连无涯是结拜兄弟,二人一起行走江湖行侠仗义,感情无间、亲如手足。连无涯退不醉之后便不问江湖纷争之事,但每年的秋天,都会与莫求傲约好一次比剑,二人一同切磋武艺,但比武之时‘点到即止’的不成文的规定二人铭记在心。但偏偏那一次,莫求傲失了手,误伤了连无涯,就偏偏是那一次,剑刃上被人涂抹了剧毒。起初他们都没有在意,以为只是小擦伤,却不料,连无涯在回家的途中突然猝死在地,经检验,发现是剑刃留下的伤口上沾染了剧毒……涂毒的这个人,就是今天宴请诸位吃喜酒的红叶山庄庄主。叶、知、秋。”
莫寒咬牙切齿,将‘叶知秋’三个字咬得甚是清楚,好像真要把它、连同他生生吞进口中狠狠嚼烂一般!
“一派胡言!”丐帮孙长老拂袖而起,怒不可遏地指着莫寒的鼻子破口大骂。
“莫寒!你好歹也是玉泉宫的主子,大家都敬你!今天你来山庄砸场子,庄主大人大量不与你计较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现在你又胡搅蛮缠将十多年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扯出来栽赃嫁祸与庄主,你说,你居心何在??!”
“就是!莫寒!你小小年纪便是如此轻狂,日后还了得?!今天你在诸位武林好汉面前信口雌黄污蔑叶庄主,你到底有何居心??!”随着丐帮孙长老的高声一呼,嵩山派掌门宋一中也按捺不住怒火,一并蹦了出来。
一呼百应,议论谴责之声不绝于耳。
“莫寒!你说剧毒是叶庄主涂在你老爹莫求傲剑刃上的,那好,我问你,你这样说可有真凭实据?!”
面对孙二娘的质问,莫寒淡淡开口。
“没有。”
“哈哈哈哈!”孙二娘仰天大笑,“真是天大的笑话!莫寒,你真不识抬举啊!”
莫寒也笑,不卑不亢,不咸不淡。
“叶庄主与你老爹和连无涯无冤无仇,何苦要陷害与他们?你可要说出一二来。”孙长老见莫寒理亏,便不依不饶起来。
“很简单,”莫寒浅唇轻翕,面容笃定如初,“叶知秋并非是与家父莫求傲无冤无仇,他们二人原是朋友。商场上的朋友。叶知秋看上了玉泉宫的房产、地产、财产以及各大商行、粮行的后台储备,但苦于没有机会得手,于是便起了贪念,借助于爹爹与连叔叔比剑一事暗中做了手脚,借刀杀人自然水到渠成。”
“纯属无稽之谈!”宋一中突然打断莫寒的话,大声叫嚷,“红叶山庄的财产与玉泉宫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又怎会贪图你那点破地儿?!莫宫主,你编造的这个理由也未免太过牵强了吧?!”
“莫宫主说莫求傲与连无涯比剑向来是点到即止,为何单单在那一次里失手误伤了连无涯呢?”巫山派掌门周青天避开众人的怒骂,向莫寒问道。
莫寒欠身,答道。
“那是因为家父在与连无涯比剑之前曾听从了叶知秋的劝,喝了他早已在酒中下了麻药的酒。比剑过程中药效发作,家父一时把持不住才会误伤了连无涯。”
“如此说来,莫老宫主无辜的背负了十一年的骂名啊!……”周青天兀自叹息起来。他与莫求傲打过照面,有几分浅薄的交情。
那时巫山派的掌门还是师父岳三空,他作为大弟子早早练就了为人处事、待人接客的能力。他一向敬重莫求傲宽厚稳重、大度沉雄的气度,所以,他应该对莫寒所说多少有一些赞同。
可是,绝大多数人可不这么想。
不管莫寒所说是真是假,不管究竟有无此事,不管谁死了谁耍手段了。今天,莫寒他就不可能完整的从红叶山庄走出去!
“看来,今天这一战,是无论如何也避免不了了……”叶知秋怒眼微眯,只留与一条狭缝,目光有惋惜、有怜悯、有可怜。还有,狠绝!
他朝后面的弟子们稍稍打了个手势。
白少聪及众弟子们立刻会意。
“铿!”宝刀出鞘!
金属碰撞之声错落有致接连拔起!
刀光乍现!闪电般疾速凌厉!
走卒贩夫们尖叫连连,惊慌失措的四处乱窜!
侍女们跌跌撞撞惊叫着纷纷逃离!
在场之人顷刻意识到一场血战即将爆发。
甚至,他们还闻到一股浓稠的血腥之气。
场面混乱成一团……
叶宛衣咬紧下嘴唇,脸色微微泛白。
独孤岳顺势将她揽进怀里,无声地给她以安慰。
无尘大师双手合十,却是岿然不动,原座闭目打起禅来。
方才还泼妇骂街的孙二娘此时怡然自得的喝起茶来。人家的恩怨没法断,还是先看看热闹再说!
华清、华莲二位师太对这种即将上演的屠杀场面则是无动于衷,不动声色的冷眼旁观。
丐帮弟子一招即来,衣衫褴褛却是精神饱满,雄纠纠气昂昂地站好一排。
山庄侍卫们听到信号召唤,从四面八方暗流一般汹涌而至。
莫寒冷笑。红叶山庄做的安全防范还真不简单!
叶知秋仰天大笑,狰狞无比。
“莫宫主,今日来敝庄做客,招待不周,对不住了!记住。这都是你自找的!”
“是吗?”莫寒浅笑,“叶庄主怎么也不想想,我既是自找的,怎会一点准备都没有呢?”说罢,星眸微扬。
叶知秋顺着莫寒的视线看去。
四面八方全是红叶山庄的侍卫。红叶山庄以外的包围圈浩浩荡荡洪水般赶来的却不是红叶山庄侍卫。那是玉泉宫的侍卫。
“宫主!我们来了!”带头的木仰远远就兴奋的朝莫寒大喊!
侍卫群中,宗子凡的面容温和如昔,却是杀意浓浓!
“看来,莫宫主也是费了一番心思呢!”叶知秋冷哼,一抹狠光在眼中逐渐明亮起来,“年前,玉泉宫重创了山庄的地牢与仓房,使得山庄一时缓不过来开战。那么,今天,新帐旧账一起算,就让老夫看看莫宫主的本事吧!”他缓缓说着,忽然大喊一声。
“少聪!玉泉宫的人,一个不许留!”
“领命!”
白少聪抬头,死灰般的眸子里凶光闪现。
握紧了刀柄,山庄的弟子们,六位,提起钢刀齐齐抡向在厅中站的笔直的白衣少年!
“莫寒!接着!”随着宗子凡一声呐喊,一把利刃凌空飞来,莫寒腾身而起,牢牢抓住剑柄,剑鞘被甩向一边,贯穿一个山庄侍卫的身体,那侍卫吐着血沫当场毙命。
莫寒纵身一跃立在地上,迎接那扑面袭来的刀光。
寒光交错,兵戈铮铮有声!
兵戈碰撞之声响彻在这个阳光明媚的秋天,枝头的鸟儿惊叫着四处乱飞。
人影恍惚,剑影凌乱,画面健步如飞,教人看不清那人是何样表情。
血战,赤裸裸的血战……
“不行!我们要去帮莫寒!”
躲在草丛的莫紫霞再也按捺不住焦急的心情,还没等风不醉答话,早已一个闪身,冲了出去。
风不醉没能及时阻止得了她快如闪电的速度,只得摇头叹了口气,也随即飞身扑向那片混乱的战场。
莫紫霞一路向着莫寒奋战的方向冲去,在杀掉了几个拦路的侍卫之后,她终于奔至莫寒身边,与他一起背靠背,共同面对四面八方源源不断而至的敌人。
“姐姐?。你怎么在这儿?”莫寒惊喜地喊出声来,握剑的手却是更加紧了紧。
紫霞笑着骂他:“死小子,就会给我惹麻烦!”
虽是责备的语气,却仍透露着欣慰与宠溺。
莫寒嘿嘿笑了两声,道:“反正迟早都会有这么一战,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来个借题发挥好了!”
说罢,又冲到面前虎视眈眈的敌手面前,只一招‘秋风扫落叶’,以奇快之势横割敌手之喉。鲜血狂涌,撞击到青石板上,摔出血花无数……
紫霞吃惊于莫寒的狠招,却也不置可否,她知道,莫寒的能力远不止如此,可是这样的莫寒,让她隐隐有些担心……
恍然间,一时走神之中竟完全没有觉察到背后杀来的明晃晃的钢刀!
直到背后一抹微凉,莫紫霞才大惊!
天!我怎么能走神!
她迅速回头,却只见一柄长剑横向贴在自己腰腹之间,挡住了那柄即将没入身体的大刀。这把刀若是进去,只怕自己不香消玉殒也会落得个半死了!
莫紫霞一边庆幸自己的大难不死,一边抬头看是谁救了自己一命。
一袭白衫随风轻扬,更衬得面前的人儿单薄脆弱;
她含笑的眼睛,似月如柳,温暖的笑意之中满是坚定;
手指修长细弱,却能手持长剑挡住杀气腾腾的钢刀……
是她……
夏末秋初的一天,莫紫霞来到西湖,在湖边一家名叫‘听雨轩’的茶室坐听了她一曲《越人歌》。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那时,她是怀抱琵琶的卖唱女。在高朋满座间,手指轻挑,弦鸣清凉如水,清脆悦耳的嗓音婉转好听,低吟浅唱,都是如此动人。
紫霞还记得,她自称“玉儿”,赠予自己一块小小的玉璋。
只是,如她这般清洁明澈的女子,今天怎么会出现在这样的地方?
似看透了紫霞的疑虑,玉儿并不多做解释,只一个回旋,抽出抵在紫霞腰间的钢刀,将其一剑毙命。
她站定了身子,与紫霞并肩交战。
“玉儿?你怎么会在这儿?”终是不解,问出了这句。
玉儿微笑,脸色却是极为苍白。
“敢问莫姑娘为何会在这里呢?”
紫霞一愣,暗想这真是个倔强的人,总能以反问的方式将问题再丢回发问的人。
玉儿丢下一句“若是今天我能侥幸得以存活,自会将一切事端说与姑娘听。”便头也不回地冲入了打斗圈。
紫霞错愕在原地,看玉儿身手敏捷,却一招一式无不似在用尽了毕生力气。这是何样的深仇大恨,才让这样一个弱女子如此拼命啊!
或许,又是一个复仇者。
果然,玉儿一路杀掉侍卫的阻挡,冲向红叶山庄庄主叶知秋的方向!
在一旁浴血奋战的白少聪在看到了这个白衣女子时,犹如遭受了晴天霹雳一般,定格在原地再也动弹不得!
是她吗?
她还活着?真是她,真的是她!
白少聪强忍住内心又惊又喜又悲又痛的如潮水般席卷而来的感觉,全然忘记了她是要杀自己的师父,叶知秋!
玉儿施展轻功飞身直至叶知秋跟前,仇恨的眼睛似乎要将眼前之人焚烧成灰!
叶知秋看着面前的妙龄女子,生得如此貌美天仙,只是清若秋瞳的眸子里,写满了彻骨的恨意。
“叶庄主,我们又见面了,别来无恙吧?”凉风掠起,掀起玉儿的衣角,这样一个瘦弱的女子,在寒凉秋意中如此楚楚动人。
叶知秋却是笑了,慈眉善目在阳光下尤为刺眼。
“玉儿姑娘,确是许久不见了,不知姑娘此番以这种方式前来,是因了何故呢?”叶知秋捋着稠密的胡须,不紧不慢地开口。
“因了何故?哈哈哈哈……”玉儿突然仰天爆发出一阵笑声,其音苍凉,令人不忍听闻,她重又盯着叶知秋,眼眶中的水珠摇摇欲坠,“叶庄主,您还有脸问我因了何故?你就不问问你这几十年来杀害的无数条人命的冤魂来向你索命是因了何故吗?!”
玉儿猛地提高了声音,令周围观望的天下武林各派都缄口不言。
这些年来,红叶山庄堪称武林霸主,而庄主叶知秋也是众江湖人所公认的德高望重的老前辈。对其做下的事情,不是没有听说过,只是‘叶庄主侠义正直’的思想早已植入了脑海,从未怀疑过他有什么错处;相反的,只要是与红叶山庄过不去而招致祸端的门派,都被视为咎由自取,死不足惜。
难道,真的只是这样吗?
叶知秋负手,叹了口气,对着面前的女子道:“玉姑娘,我知道你是为老五的死耿耿于怀,山庄是对不住你,可那样的事情谁也不想看到,但偏偏就发生了。失去了老五这样的好徒弟我也心痛,但姑娘你也着实不该将矛头指向培育他的山庄吧!你……”
“你住口!”玉儿大喊一声,满脸都是深恶痛绝,“收起你那副假惺惺的丑恶嘴脸,作秀了几十年,你自己都不觉得恶心吗?你的弟子们都是你杀人的工具啊!你还有什么不满意?只有杀人才会让你感到快乐吗?。叶知秋,今天我既然来了,就没想着会活着出去。我一定要为死去的五哥,还有我那没来得及面世的孩儿讨回公道,我就是死了,化成厉鬼,都不会放过你!”
语毕,玉儿抄起手中长剑拼尽了所有力气刺向叶知秋!
叶知秋冷笑,寒光在眼中乍现。哼,好不自量力的女人!简直愚蠢的可笑!
他冷眼看她手中长剑已然刺来,不为所动,右手却已在身后暗暗聚集了内力。
无形的内力在手心翻转成压抑的暗流,只等待瞬间爆发,将面前之人挫骨扬灰!
“不要啊!”在一旁看清了情势的白少聪大惊失色,惊惶的心都要碎裂了!
他想飞过去,抱住她,哪怕用自己的一死换她幸存;他想跑过去,拉她一把,她这样无异于自戕啊!
可是,哪里有时间?!他急得眼泪都要流出,却不能阻止面前心爱之人粉身碎骨啊!
叶知秋手心的内力急速翻转,在玉儿奔向自己的一刹那猛地呼之欲出。
紫霞远远看着,眼睛微微湿润。她知道,这个劫数,玉儿是怎么都躲不过的……
她饱含着热泪,强闭着自己闭上了眼睛,不忍看眼前上演的惨烈一幕。
没有预想中的惨叫与满堂唏嘘。
她诧异地张开眼睛,看到了这样的情景。
一个人身披浓黑大袍,浑身散发出冰凉狠绝的气息,像是来自地狱里夺命的魔鬼。
这样伟岸霸气的一个人,头发却是白色的!
雪色的白,在明晃晃的阳光之下如此耀眼夺目。
生死一线之间,他将玉儿揽向一边,叶知秋手掌的内力瞬间爆发,击中了远处一堵院墙,砖瓦顷刻之间灰飞烟灭,再无整块,只有硝烟弥漫……
好残忍的手段!向来以宽厚仁义著称的叶知秋竟然以这样卑劣得惨绝人寰的手段,来对付一个柔弱无骨的弱女子!
黑衣人回过身来,紫霞看到了他的样貌。
杨平川?!
天啊!是什么让这个刚健酷冷的红叶山庄大弟子一夜之间青丝变为满头白发?
厅堂正中的叶宛衣更是瞠目结舌,两手早已在袖中被绞得指节泛白。
他终于,练成了。武功尽失,没有一点武功底子的他,硬是先从心法切入,在极短的时间内练成了世间魔功!
他已然成为一个魔头,拥有摧毁一切的力量,他当真,如此绝望吗?
杨平川看向怀中安然无恙的玉儿,似松了一口气一般。
玉儿泫然欲泣,犹如见到了亲人那般委屈悲恸。想起方才那一幕,任谁都会心有余悸。
“杨大哥……”她想说什么,却被杨平川打断。
“什么都别说,今天,杨大哥就为老五讨个公道!”
玉儿重重地点了点头,泪珠倏然滑落。
杨平川深吸一口气,将她自怀中向外抛去,大喊一声。
“阿聪!接着!”
语毕,玉儿已稳稳落入白少聪臂弯。
白少聪惊魂未定,待确定眼前之人毫发无损、真的是他朝思暮想的玉儿时,一双手颤抖的竟握不住手中刀。
凉风乍起,将黄叶秋花吹得七零八落,跌跌撞撞地肆意漫飞。
杨平川一头白发在风中张扬成一根根索命的绳索,由发根至发梢无不在燃烧着仇恨的火焰!
叶知秋微微眯起眼睛,看着面前冷酷无情的大徒弟,已然明了接下来会预示着什么。
“平川,你也要与为师为敌了,是吗?”
杨平川冷哼:“我认贼作父了十多年,等的就是这一天,叶知秋,你一生诡诈奸邪,屠人无数,该是要偿还欠下的血债了。”
叶知秋抚了抚衣袖,突然间就笑起来了。
“呵呵呵……我的徒儿,你可知,为师也在等这一天呢。没想到,我的大徒弟竟然这么能忍,一忍就是十多年。这么些年来,想必徒儿心里很不好受吧?哈哈哈……”
杨平川看着他的猖狂,双手紧紧握成拳,恨得咬牙切齿。
“原来,从一开始,你就知道……”
叶知秋止住笑,玩味地盯住他,道:“当然,这天底下还没有能瞒得过我叶知秋的事。我还知道,白少聪与你是兄弟,你们兄弟俩在红叶山庄忍辱负重了这么些年,不就是为了杨家报仇吗?可惜呀可惜……可惜我的两个好徒弟十多年的如意算盘其实都是我在一旁帮着打的,呵呵呵呵……”
低沉浑厚的笑声敛去往日的温和慈祥,竟像来自魔域的魔鬼。
也好,自己生来就是魔鬼,他杨平川也已成魔,那么今天,就让两个魔头决一雌雄吧!
杨平川早已要愤懑的发狂了!没想到啊!他们兄弟二人屈辱了十多年,竟然自始至终都是在这个老贼的算计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