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阔的林间大道上,马蹄踏着急促而工整的节奏迍迍而行,飞溅起的尘沙在身后乱舞成一片呛人的烟雾。
凉风掠过,大道两旁的参天古木“窸窸窣窣”地落下一阵黄叶,纷纷扬扬漫天飘零。那些瘦弱娇小的身躯如同一只只折了翅膀的蝴蝶,自空中失魂落魄地跌落在尘埃,我见犹怜。
一队车马就疾行在这条落叶萧萧的古道上。说是一队,其实只有一辆马车、一名赶车的车夫,另外,马车前后各有两名侍卫护行。前方开路的两名侍卫,右侧是一男子,身形精悍如豹,目光锐利如刃,眉毛拧成“八”字形。他凝神注意着四面八方若虚若实的风吹草动,却丝毫不放慢领队前行的速度;左侧是一女扮男装的女子,长发高高束起,在头顶扎一根金属丝带,一身束腰轻装,整个人简洁而利落,英气十足。她专心地策马挥鞭,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马车后面的两名侍卫清一色深灰便装打扮,平淡如平日富贵人家子弟的贴身随从。
又一阵寒风吹来,枝间摇摇欲坠的黄叶“沙沙”直响。前方带路的如豹男子耳根倏然一动,他伸手向身后的车马打了个手势,随即放慢了前行的速度。
大家彼此心领神会,队伍的行进速度缓缓地慢了下来,同时,全神戒备。
没有暗器,没有偷袭。
只见两边的古树上突然黑影晃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眼前穿梭成一片黑烟。
画面瞬间定格,一群黑衣蒙面之人将队伍团团围住,手执钢刀,头勒黑巾,一双圆睁的眼睛在黄昏中闪着凶狠毒辣的光。
来不及想,来不及说,来不及问。黑衣人齐刷刷地抡了一下刀,刀锋在冰凉的空气中闪成耀眼的、夺命的寒光!
“保护宫主!”右侧的侍卫一声呐喊,抽剑横档住了黑衣人迎面砍过来的钢刀。
左侧的侍卫眉头一皱,眼睛里迸发出杀气。她当机立断翻身下马,将一个杀向马车的黑衣人从背后一剑贯穿前胸,当场毙命。一股鲜浓的血腥味在空中弥漫开来……
然而,黑衣人的杀害目标,是那辆马车!
黑衣人不断变换着阵型,在侍卫中移来穿去,最后,他们竟然反攻为首渐渐形成一个包围圈将侍卫们阻挡在外!
不好,中计了!右侧侍卫在心底失声大喊!但,已经来不及了。
黑衣人团团将马车背向围住,却突然一同猛地转身齐齐抡刀向马车冲刺!
“宫主!”左侧侍卫惊痛大叫出声!
说时迟,那时快,数十把钢刀一起奋力刺进了马车内!
而车内,毫无声响……
黑衣人面面相觑,面露疑惑。
“轰!”马车突然被震开,黑衣人被内力击出三丈之远!
人们只看到一抹紫影自震碎的马车里飞向了天空,大家屏息向天空看去。
身着浅紫色纱衣的女子美丽的如同月宫仙子。她的面容白皙如玉,眼眸明亮如泉,秀发乌黑如瀑。她由上空,缓缓地,缓缓地往下降,及腰长发在空中飞扬,紫色纱裙在天上旋舞,美好如一片祥和安谧的云……
她慢慢地落下来,站定了身子。
侍卫们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黑衣人迅速回过神,重又提起刀奔向她!
杀意浓浓!杀机重重!杀气腾腾!
她缓缓抬头,静静地感受着周围危险的气息在疾速逼近。
她侧身,她翻转,她闪避,她躲开。那些密麻如织的钢刀一刀一刀全都砍向了空气。
任谁都看的出,她在忍让,她不想出手。
可是,那些杀红了眼的黑衣人没有看出。混战中,一个黑衣人乘其不备一刀刺向她白皙的脖颈!她反身退开,一缕青丝无声无息地滑落,跌在肮脏的土地上,犹如一只受了伤的蝴蝶狼狈地跌落尘埃……
她看着它,一双明净如秋水的剪瞳里闪烁出点点寒意,慢慢地,越聚越浓,仿若化不开的思念。
“是你们逼我的。”她浅唇轻翕,声音却寒冷如生铁。
黑衣人俱吃了一惊,竟一时不敢动弹。
她缓缓将手中长剑拔起,安静地感受着四面八方围聚过来的杀气。
狂风骤起!寒光乍现!
长剑凌舞,在秋日凉风中游弋如一条吐着芯子的灵蛇!满天血珠飞溅,似在下着一场血雨,空中腾起一片血雾,诡异又美丽。
侍卫们敬畏地、虔诚地看着这副溢满了血腥的画卷。
仿佛只是一场呼吸的时间,一切回归了自然。
大地寂寂无声,好像一切生灵都失去了生的气息,气氛诡谲异常。
黑衣人定住了身子,石像般站立着。突然,他们几乎同时喷出一口鲜血,沉闷的倒地声接连响起。
他们还没来得及看清她是怎么出手的,就被剥夺了生的权利。
鲜血汩汩如一条小溪……
又有黄叶飘下,七零八落遮盖着那一地的鲜红……
“宫主,此条路线已被暴露,前方定有埋伏,我们择另一条路走,快马加鞭在天完全黑之前应该能到家。”右侧侍卫平静地看了一眼满地的尸体,恭敬道。
她抬头看空中已显露出形的月亮,在沉郁的天空中清澈明亮,纤尘不染。
今晚的月亮,应该会很美呢……
“我们出去流浪吧,好不好?”她扯住他的胳膊,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冷峻的脸。
“在外流浪是没有家的,你能习惯外边的风餐露宿吗?”他宠溺地摸了她一下小小的脑袋,素日冰冷的脸上绽开一朵明净的笑容。
“恩……那就处处行程处处家,我们走到哪儿就住到哪儿、玩到哪儿,只要有你在,那不就是家吗?”她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
他看着她的如花笑靥,浓浓的幸福感涌上心尖,点头应允:“好。”
“哇哈哈!太好了耶!”她跳起来,抱住他的胳膊开心地笑着。
忽然,她敛起笑容,换成了心神凝重的表情。
“怎么了?”他感觉到了他的异样,关切地问。
“那……外面一定会有许多漂亮的女孩子了。要是……你扔下我跟她们好了,那我该怎么办啊?”她撅起嘴,又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他哑然失笑。原来,她是在担心这个呀。他执起她纤细的手,指与她看夜空中的皎皎明月:“任凭一城月光三千里,我只愿拾一缕而惜之。”
弱水三千,吾只取一瓢饮。
她满意地开怀而笑,扑向他厚实的胸膛……
月光三千里,拾一缕而惜之……
她喃喃着,收回定格在那轮浅浅的月亮之上的视线,翻身跨上侍卫迁过来的骏马。
“驾!”
马蹄声乱,尘沙飞扬如织。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当时……还追得回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