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卓家出来,周思怡拉住他,把车钥匙拿过来,“你坐副驾驶,我来开车。”
卓一洋这才抬起眼睛,眼里闪过一丝惊讶,“我没事,我可以开车。”
周思怡还是坚持,“听我的,我来开。”
卓一洋愣了两秒钟,便也不再坚持,自己走到副驾驶座那边去了。
周思怡娴熟的发动了汽车,娴熟的掉头上了大马路,卓一洋故作轻松地说:“从没看过你开车,没想到还很厉害。”
周思怡看了看他,说道:“不想说话就别说,我们到医院做了检查再说,好吗?”说着便给蔡医生打了电话,说明他们可能会迟到一会儿,再三道歉,重新约好了时间。
挂了电话,“蔡医生说,会在办公室等我们。”
而卓一洋也不再像刚才那样紧绷,一路沉默着。
父母的反应是他最不愿看见,也最不愿面对的,就是因为这个,他才一直逃避着,可没想到,到了最后的最后,他还是不得不去面对,原来该来的东西真的是怎么也躲不过啊。
他忘不了父亲眼中的自责,忘不了母亲的眼泪,忘不了妹妹的担心,他从来不愿意成为别人的负担,而那一刻,他成为了所有人同情的对象。他强打着精神终于逃离了卓家,却被周思怡一眼看穿。
一路无话,周思怡也没有再找话题,不知道是她刻意给他空间冷静一下,还是她自己心情也很不好。
在等红灯的空挡,周思怡伸手握住了他的手,缓缓说道:“我怀着周文乐的时候,住在一个筒子楼里,就是那种,在自己家里说话声音大了点,走廊上都会有人跟你对话的筒子楼,我们一个小院住了好几百号人,我刚住进去的时候,隔壁左右都对我很好奇,觉得这么年轻的姑娘,不像是会租住筒子楼的人,他们对我很友好。时间久了,我渐渐显怀了,那时他们知道,我是一个怀着孕的单身姑娘,我挺着肚子走在小院里,所有人都朝我看,有鄙夷,有怜悯,有同情,有厌恶,还有很多各种各样的眼神,甚至有时候会当着我的面,说出很难听的话。”
绿灯亮了,她发动汽车,继续往前开。
“他们变得不再友好,我每天都接收着各种各样的眼神,像一把把利刃,直戳心窝。到后来,我渐渐麻木了,我只知道,我要把孩子平安健康的生下来,然后找一份工作,把孩子抚养长大。”她回头看了他一眼,“我只想告诉你,我了解你的感受,但很多时候,只要记得自己的目的是什么就好,其他的时候,并不那么重要。”
卓一洋依然看着窗外,良久,他垂下眼睑,轻轻地说:“嗯。”
周思怡的嘴角浅浅上扬,无声的松了口气。
蔡医生果然一直在等他们,等他们到了,先让卓一洋去做了一系列的检查。
两人拿到结果,便赶紧去拿给蔡医生看,走到办公室门口,卓一洋停了下来,深呼吸一下,而后才推门进去。
蔡医生戴着金丝边眼镜,眯着眼仔细看完了所有的检查报告,而后才说道:“我把这些材料,拿给生殖科的医生再看一遍,你们先回去,晚点给你们答复。”
两人对视一眼,还是站起身来,卓一洋说道:“谢谢你啊,蔡医生。”
蔡医生也站起来,“没事,别担心,晚点等我答复。”说完没等他们反应,便拿着材料快步走了出去。
周思怡挽着他的胳膊走出来,“别苦着脸了,检查也做了,现在只需要等结果就好,蔡医生也要你别担心啊。”
过了半晌,他叹了口气,“哎,不想了,顺其自然吧,走吧,中午想吃什么?”
“呃,去我们上次没去成的那家西餐厅吧。”
卓一洋略有些惭愧,这还是去年的事了,他刚出院的时候,两人路过一家西餐厅,约好晚上来这边吃饭,可是后来给耽搁了,就没去成,再后来,卓一洋就知道了他的病情,这便一直搁置了下来。
“好,就去那里。”
虽然两人看着很轻松,但其实心里都不轻松,周思怡也是,嘴上安慰着他,自己心里其实紧张得要死。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电话来了,卓一洋在接电话,周思怡一直看着他,握着刀叉的手紧紧握成拳,直接暴露了她心里的紧张担心。
良久,他挂了电话,脸上还是没有表情,周思怡很着急的想知道答案,却还是小心翼翼的等着他自己说,过了一会儿,他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周思怡也跟着他笑起来,赶紧问道:“怎么样,蔡医生说什么了?”
“他说,我的病,正在慢慢好转,精细胞的成活率提高了,我的身体在自己修复。”
“哈哈,真的呀,我就说嘛,这种事怎么可能在你身上发生,再跟我说说,他还说什么了?”
“蔡医生还说,他给我开了药,配合着吃,会帮助恢复,还说,要我生活规律点,别抽烟喝酒,多锻炼身体,这样有助于恢复。”
“太好了太好了。”她忍不住站起身来,走过去抱住他,卓一洋站起来,紧紧的抱着她,良久才放开手。
“呐,这可是医生说的,以后不准喝酒啦。”周思怡佯装严肃地说道。
卓一洋握住她的手,“知道了,以后不喝酒。”
后半顿饭,用餐氛围相当愉快,两人终于放下了心里的大石头。
正吃着吃着,卓一娴的电话来了,卓一洋告知了她检查结果,卓家人才总算是安心了些。
饭毕,卓一洋要去医院拿药,在车上,周思怡犹豫再三,还是说道:“一洋,我想去看看嘉柔。”
卓一洋一个急刹将车停在路边,“为什么?”
“那个,虽然嘉柔在你这件事情做得是很过分,但是我总在想,她还那么小,做事情难免偏激,而且我了解她,她本心不坏,只是有时候不太讲究做事的方式方法,就像我当初刚进社会的时候一样,如果能有人引导她,她不一定会变成今天这样。”
卓一洋迟疑了一会儿,而后握住她的手,“你就是太善良太宽容。”
周思怡笑了笑,“也许是自己经历过,所以,不希望自己认识的人再经历一遍吧。”说着她双手反握住他的手,“嘉柔这么做,肯定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她一个女孩子在这个城市,无亲无故真的很可怜,我不希望她因此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这也不是你所希望的,对吧。”
卓一洋叹了口气,“有时候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她试图破坏我们的感情,怀了别人的孩子,却来诬陷我,还跑到我家去闹,我们并没招惹过她,对她也没有责任,可你却把这当成你的责任一心一意想拉她回头是岸,你做这些,她不一定领情的。”
“这个我并不指望,只是,她很像那时候的我,有时候忍不住想拉她一把。”
“好吧,既然你想好了,那你就去吧,尽力就好,别太为难自己。”
她展开一个大大的笑脸,“谢谢你。”说着快速亲吻了一下他的脸颊,而后快速打开车门下了车,在前面路口拦了一辆计程车。
待他反应过来,想说送她过去时,她都已经上车离开了。
嘉柔的住址,周思怡只知道个大概,在途中,她打电话给谢红,要她查了一下员工档案,才拿到了嘉柔的具体住址。
嘉柔所住的地方,跟她现在租住的房子,环境差不多,甚至还要差一些。因为她自己租的房子,虽然旧旧的面积也小,但至少整齐干净。可是嘉柔住的这个小区,环境还真算不上好,小孩的吵闹声、大人的麻将声,此起彼伏,小区的卫生似乎也不太乐观,垃圾桶旁边散落着各式各样的垃圾,已经快堆成小山。楼梯的扶栏上更是锈迹斑斑,忽明忽暗的灯光下还隐约可见厚厚的灰尘。
她走到员工档案上显示的房号门口,举起手正准备敲门,却发现门并没有关紧。
她推开门,“吱呀”一声实在很刺耳。
“有人吗?嘉柔?你在家吗?”
室内很昏暗,客厅是封闭的,没有一丝亮光,隐约从里面一间房透进的光线,可见这个狭小的客厅里杂乱不堪,她摸索着穿过客厅,来到那唯一光亮的来源处,推开门,便看见嘉柔直挺挺的躺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