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来给他们开门的,是周父,球球高兴地叫着“外公。”周父宠溺的把他抱起来,但从头到尾都没看周思怡一眼,周思怡赶紧说道:“球球,快下来,你这么大了,不能要外公抱了。”
球球听话的就要下来,周父却直接抱了他去客厅,“球球,外公可想你,你在学校乖不乖啊。”
“老师都说我最乖了,每次考试我都得A呢。”球球高兴地炫耀着。
爷孙俩许久没见,很是和谐。
这时听见动静的周母从厨房走了出来,周思佳拉了妹妹赶紧进来,“妈,我们回来了。”
周思佳把妹妹往前推了推,她勉强笑了一下,“妈,我回来了。”
周母拉着小女儿的手,眼眶里早已泛起了泪花,“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母亲每次看着她的眼神,都像含了千言万语总也说不出来,这也让她心里堵得慌,因而她总是无法直视母亲的眼睛。
周思佳拉了拉母亲,“哎呀,您这是干什么呀,思怡和球球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该高兴才是啊。”
周母抹了抹眼角,“对对对,高兴,高兴,快去把东西放下,马上吃饭了。”
正说着,正在客厅玩得不亦乐乎的球球冲这边说了一句,“外婆,我好想你啊。”
周母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诶,球球,外婆也想你啊。”说着赶紧走向客厅。
周思佳拉着妹妹进了她以前的房间,这里几乎没怎么变,周思怡看着眼前熟悉的环境,心里的酸涩更甚。
周思佳关上房门,小声说道:“诶,你主动点,多找咱爸说说话,他现在年纪大了,心肠也软了,你找个机会,诚心点道个歉,他会原谅你的。”
周思怡放下球球的行李,叹了口气,说道:“姐,你真的觉得只是道歉就能解决的问题吗?”
“你什么意思啊?你愿意回来,我以为你准备好服软了呢。”
“他们是我父母,我服软没问题,但是我跟他们之间,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都是一家人,能有多复杂。”
“就是因为是一家人,所以才没那么简单。”
周思佳看着妹妹脸上的痛苦表情,拉着她在床上坐下,“怎么啦?有什么事情跟我说啊。”
她面前挤出一个笑容,轻轻叹了口气,“都过去了,我不想再提,现在这样挺好,球球寒暑假能够回来,多少弥补了孩子没有父亲的缺陷,这样就够了。”
“你在想些什么?你可就这一对父母,道个歉就行了,你死犟什么?”
周思怡淡淡摇了摇头,“该道的歉,我七年前就道过了,我现在不会道歉。”说着她转过头,拉着姐姐的手说道:“姐,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这些年,如果没有你,我和球球不知道能不能活到今天。但是这件事,我主意已定,你不要劝我了。”
周思佳拍拍妹妹的胳膊,“傻丫头,说些什么呢。”
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我吃了饭就走,这两个月,就拜托你帮我多照看着点球球。”
“这么快就走?好歹也过一夜吧。”
她摇了摇头,“不了,我明天一早就要上班,能留下来吃饭已经是极限了,况且,我如果留下来过夜,家里气氛会很尴尬,我不想让你为难,也不愿球球有所察觉。”
“哎,你从小就是这死犟的性格,谁劝都没用,算了,吃饭就吃饭吧,总算也回了家,下次来接球球的时候,把假请好,一定在这边住两天。”
“到时候再说吧。”
周思佳站起身,“走吧,出去吧。”
两姐妹走出房间,姐夫和丫丫都已经来了,球球正在丫丫玩得欢乐,周父坐在一旁看着,姐夫则在帮着周母上菜。
周思怡站在这久违的家庭氛围里,却感觉自己像是个局外人,她看着所有人各司其职的忙碌,却不知道自己该干点什么。
所幸,这种尴尬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很快就开饭了。
饭桌上,两个小朋友兴奋的分享自己这学期在学校里的趣事,大人们会谈谈周思佳和丈夫的工作,只有周思怡,全程都没说一句话。
直到球球拉了拉妈妈的衣角,一脸认真地说:“妈妈,你不高兴吗?”
所有人都停下来交谈,看着她,她勉强冲儿子笑了笑,“没有啊,妈妈很高兴。”
“那你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球球做错了什么?”
她放下筷子,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蹙着眉想了想,而后说道:“为什么这么说呢?”
“每次球球做错事的时候,妈妈就不说话了。”
她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菜给球球,掩饰着自己的尴尬,“当然不是啦,球球很乖,妈妈不说话是因为,妈妈看见球球没有吃蔬菜,呐,我们说好的,每次吃饭呢,都要吃半碗蔬菜。”
“是因为球球没吃蔬菜,妈妈才不开心的吗?”
她点点头,“嗯哼。”说着又夹了一筷子蔬菜放他碗里。
球球这才露出笑脸,“那球球多吃蔬菜。”说着拿起筷子,认真的吃起来。
餐桌上几人脸色各异,周思佳赶紧也给丫丫夹了一筷子蔬菜,“来,丫丫,我们向球球哥哥学习,要多吃蔬菜,才能长个子啊。”
丫丫看着球球快速扫荡着碗里的青菜,也赶紧拿起勺子吃起来。两孩子比赛似的吃着菜,餐桌上这才重新轻松起来。
吃完饭,周思佳送她出来,两人在街口停下脚步,“不用送了,你快回去吧。”
周思佳拍了拍妹妹的肩膀,“嘿,有什么事记得给我打电话。”
“放心吧,我会打的。球球就拜托你了。”
“我还真不放心,我真怕你又跟几年前一样,突然玩失踪。记住啊,我是你姐,没什么事不能跟我说的。”
她笑着说道:“知道啦,大姐。”
“你别嫌我烦啊,现在球球也大了,你也该考虑一下个人问题了,是时候给球球找个爸爸了。”
周思怡眼中黯了黯,“再说吧。”
姐姐拉了拉她的胳膊,认真地说道:“你别告诉我,你还在等那个人啊?”
“没有,你想多了,我的意思是,感情这种事,得看缘分不是吗,而且我现在还带着一个孩子,找对象哪有那么容易。”
“不管怎么说,你心中得装着这件事,有好的对象,自己主动点,你也老大不小了,幸福得自己去争取。”
周思怡笑着说:“行行行,你这个人民教师说得都对。”
“别跟我嬉皮笑脸,我认真着呢。”
周思怡赶紧抱了抱姐姐,“好啦,我知道了,我走了。”
刚走了没几步,母亲却从身后追上来,“思怡,等一下。”
她停下脚步,看了看不远处站着的姐姐,而后看了看一路小跑过来还在踹着粗气的妈妈,说道:“妈,还有什么事吗?”
周母拉起女儿的手,“真的不住一夜再走吗?”
已经有好几年没仔细看过母亲,母亲脸上的皱纹更深了,耳鬓的白发更加明显,步子也蹒跚了许多,她勉强笑了笑,摇摇头说道:“不了,我明天要上早班,今天必须回去了。”说着她看了看手表,“实际上,现在过去车站也只能赶最后一班车了。”
母亲紧紧握着她的手,上上下下的看了看自己的闺女,哽咽着说:“思怡,你瘦了。”
就这一句话,她心里的情绪瞬间泛滥成灾,她费尽力气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淡淡说道:“工作比较忙。”
周母抹了抹眼角,“我知道,你心里一直都在怪我和你爸,可是……”
“妈。”她打断母亲,“别说了,我真的要赶不上客车了。”
周母点着头说道:“好好照顾自己,不要担心球球,我们会把他顾得好好的。”
她点了点头,松开母亲的手,转身离开。
这一刻,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泪水啪嗒啪嗒的往下掉,但她依然挺着背,用最决绝的姿态,离开了母亲的视野。
等周思怡走后,李思佳和老公也带着丫丫离开了,球球趴在外公膝盖上看着动画片,过了一会儿,当外公以为他已经睡着了的时候,他突然从外公膝盖上坐起来,无比认真地说:“外公,你不喜欢妈妈吗?”
他愣了愣,怎么也没想到这小小孩竟敏感到这个程度,而后慈爱的摸了摸小外孙的小脑袋,“为什么这么说呢?”
“外公都不和妈妈说话,在学校里,我不喜欢的小朋友,我就不和他说话。”他一本正经地说道。
小外孙这举一反三的聪明劲儿,让他硬是惊了一下,他边摸着球球柔顺的头发,边斟酌着词汇,“外公喜欢妈妈,跟喜欢你一样喜欢,但是呢,外公和妈妈还有一些事没解决。”
“什么事情啊?”他天真的问道。
他的思绪透过玻璃窗,飘向远方,淡淡地说道:“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球球小大人似的晃晃脑袋,“我不想长大,你们大人太复杂了。”
他的思绪被拉回来,倒是被这句话逗乐了,“你这是在哪儿学的?”
“电视上说的。”球球认真的问答。
他无奈的摇摇头,捏捏外孙肉嘟嘟的笑脸,笑着说道:“你个小鬼精灵,知道得还不少啊。”
球球咯咯笑起来,他反手抱着外孙放在他膝盖上,“球球,你和妈妈平时在家都做些什么啊?”
球球偏着小脑袋想了想,“妈妈很忙的,我都是一个人看电视,玩乐高。”
“你妈从来不陪你玩儿吗?”
“呃,有时候也会,不过每次玩着玩着就睡着了。”
他抱着外孙,轻轻的抚了一下他的头发,“妈妈工作忙,你在家里要乖,要听妈妈的话,知道吗?”
“嗯,知道,外公,你已经说几遍了。”
他笑了一下,背过头去,默默抹了一下眼角。
周思怡这天回到家里,在客厅阳台上坐了很久很久,她混乱的大脑一直无意识的乱转着,一会儿想到小时候每到过年,就争相和姐姐去父母那里要压岁钱。想到上中学时,由于她不肯住校,父亲便每天放学都来接她。也想到了在医院里,父亲转身离开时的绝情……
直到有人来敲门,她才从回忆里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脸上湿湿的,她赶紧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而后打开了门。
站在门口的是卓一洋,首先注意到的,当然不是他喜气洋洋的脸,而是他缠着绷带的胳膊。
卓一洋看着她红肿的眼泪,满脸笑意僵在脸上,“你哭了?”
“我没事。你这是怎么了?”她指着他的胳膊问道。
他抬了抬他受伤的胳膊,说道:“这是军功章。”
她露出疑惑的神情,他继续说道:“我是来告诉你,人贩子抓到了,那两个孩子,在被转移的过程中被救了出来,你可以放心了。”
她确实松了口气,这段时间的儿童失踪案搞得每个家长都人心惶惶,“谢谢你特地来告诉我,你这就是在抓人的时候受伤的?”
他耸耸肩,轻松地说道:“是啊,是个意外,不过收获还不错。”他没告诉她的是,他在这次破案过程中立了大功,科长还当众表扬了他,也就是说,以后他就可以参与到破案中,不用呆在办公室研究那些案例了。所以受这点伤,他简直赚大了。
“哦,那就好。”她说话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
卓一洋当然注意到了,他朝里面看了看,“你没事吧?发生什么事了?球球呢?”
她勉强笑了一下,“我没事,球球去我爸妈家了,他整个暑假都会在那边。”
他点了点头,看了看她颇不自然的表情,说道:“如果有什么事,可以叫我,我就在隔壁。”
“好,谢谢。”
她关上门,重重的呼出一口气,而后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收拾好所有的心情,准备回归到她正常的生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