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歌图嗯了声，说：“对了，这还是第一次听你提到你的家人，他们现在都在哪儿，过得好吗？”
李真摇摇头，“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没有什么亲人。不过我曾经有个朋友，她很喜欢为我熬粥，并说那是妈妈才能做出的味道，我吃了后恋恋不忘。图，我们去吃粥吧，我知道在附近有家号称是皇家御粥的粥店，我们去尝尝吧。”
莫歌图说：“好啊，不过你可想清楚了，我是准备好请你吃大餐的，是你自己要求吃粥的哦！”
李真哈哈一笑，“走吧！”
两人到了御粥店，果然装修的是一派皇家气派。无论是桌子，椅子，甚至小到牙签盒，都非常的考究精致，李真和莫歌图所点的粥端上来，那粥碗和粥勺也都是很漂亮的，粥碗上浮刻着“龙飞凤舞”，很有些上世纪八十年代的那种瓷制风格。小勺泛着金属的幽光，像是银勺。
他们坐在靠近落地窗的位置，外面的情景一目了然。行色匆匆的路人，昏黄的路灯，风刮起的谁的裙角，树影摇曳，偶尔经过一辆慢腾腾的公交，公交车中坐着寥寥几人。
李真的眼睛忽然湿润了，“图，你从这里看出去，有没有这世界很荒凉沧然的感觉？”莫歌图抬头往外看了眼，其实都是平时见惯的景象，不知道为什么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就有了那种世事沧然，人事两纷飞的感触，他强笑了笑，“真真，或许是今天有点天阴吧，明天可能会下雨。”
李真的目光中闪动着复杂的光芒，“如果明天下雨，我就去给你送伞。”
莫歌图哧地笑，“傻丫头，如果你明天忽然把伞送到我的面前，我不知道会有多感动。现在提前说出来，我反而要劝你不要去。因为我自己会带伞啦，而且万一你淋了雨，淋病了怎么办？我会心痛，所以，你明天千万不要给我送伞，我会早点回家，好吗？”
李真似乎也觉得自己说了句傻话，做了件傻事，破坏了一些浪漫，不好意思地说：“我是个不浪漫的人。”
她说着又往外看了眼，忽然愣住了。莫歌图顺着她的目光看出去，只见又经过一辆公交，车里的灯那么明亮，很清晰地看到里面坐着个人。那人的头发有着非常饱满的黑，高高盘起，穿着紫色皮草，脖子里戴着很美丽的钻石项链。
在莫歌图和李真看向她的时候，她仿佛感觉到他们的目光，也将脑袋微微地转动，机械地往这边扫过来。只一眼，只是这匆匆地一眼，莫歌图看到的分明就是丞汐。他低啊了声，手里的粥勺当地掉进了粥碗里，心砰砰地跳着，李真被这声音惊醒，忙掉转头问：“图，怎么啦？”
莫歌图心里惊疑不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呃，真真，你刚才看到什么啦？”
李真有点忧郁地轻叹了声，“我说了你不会信的。”
莫歌图说：“你最近说话总是这么不干不脆。”
他被这接二连三的事情搞得头痛，对李真的耐心减弱，动不动就发脾气。
幸而李真并不以为意，反而笑着说：“如果我告诉你，我梦见过她，你会信吗？记得我那天做的那个梦吗？我在梦中看到的好像就是她。当时我还以为自己见鬼，好在今天见到了真人，原来她没有死，还活着，或许我们曾在某个时刻相遇过，虽然我没有印象，但是潜意识里却记住了她，所以才会梦到她吧。”
别墅里所有有关丞汐的照片都早已经被莫歌图收了起来，所以李真并不知道有着这个面容的女人其实早已经死去了。她只庆幸今天看到了真人，从此不必害怕那诡异的梦。
本来味道很鲜美的粥，再也品不出滋味。吃完粥后，莫歌图没有兴致再陪李真散步，两人直接搭了车回到别墅。莫歌图借口很累，进了二楼他一直锁起的那个书房。书房是用特制的秘码锁，平时连李真都没有办法进去。李真也并不勉强他陪自己，反而得意洋洋地在沙发上打起电话。莫歌图上楼的时候正听到她说：“小玉，怎么样？最近过得好吗？”
朵小玉正在台灯下温习功课。
这时候不得不放课本，“是真真吗？”
李真说：“没错。没想到我会给你打电话吧？虽然我已经离开了朱厚墩，但是我还是很关心你，你猜是为什么？”
她不等朵小玉回答，又说：“因为我看得出，你是个好女人。听我奉劝一句，赶快离开朱厚墩那个变态吧，你有权力寻找自己的幸福！”
朵小玉早有离开朱厚墩的打算，只是不是现在，她需要一段平静的日子来充实自己，等到自己完全适应这个社会。她很无耻地把朱厚墩做为平台和跳板，只因她是个没有什么技能，只靠取悦男人而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弱女子。她对李真的提醒很感激，她也早看出来，李真与围在朱厚墩身边的其她女孩子是不同的。
她笑道：“我知道。李真，你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幸福，祝福你。”
李真耸耸肩，对朵小玉的说法不以为然。继续说：“上次我去你家，看到你在学习。小玉，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我们只见了几次面，我却觉得我很信任你。你是个很好的女孩子。”
朵小玉并不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赞叹，但这话从向来高傲的李真的嘴里说出来，又是另一种味道。她的心情很难得地好了些。“他对你好吗？”
“谁？”李真有点疑惑。
“就是他啊，那个很英俊的男人，我见过他，你和他看起来就像是金童玉女，非常合衬。”
“哈哈，羡慕吧！你呢？你有爱着的男人吗？你千万不要告诉我是朱厚墩，我的胃会不舒服的。”
“呵呵，我告诉你，你会笑我，我爱上的那个男人，和我之间只有交易……”
两人聊得出奇的愉快，不知不觉地都畅开了心胸。
一会儿笑，一会儿沉吟，一会儿窃窃私语，一会儿拍桌子一会儿扔靠垫，李真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子跟人聊过天，她像找到了知已好友，甚至摆出要促膝长谈的模样。而朵小玉也舍不得放下电话，这两个本来看起来有点水火不容的人，在很短的时间内了解了对方。
最后李真有所感触地说：“真是没有想到，我在这个城市里，居然能够交到一个好朋友。从此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了对吗？”
朵小玉很认真地点头，“嗯。虽然我在S市生活了很多年，甚至就是在这个城市长大，但你是我的第一个朋友。”
李真说：“我真想立刻去你的尖顶小房子看你。”
朵小玉笑着说：“我随时恭候。”
可毕竟已经是深夜，况且窗外起了风，树叶被刮得哗哗响。或许明天真的会下雨。李真听到朵小玉终于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想到她抱着书的模样，她明天可能还要赶几堂课。虽然不舍，还是说了再见。朵小玉也有点不舍地说了声再见。挂了电话，李真的内心一阵空虚，干脆就在沙发上睡了下来。
而在这时候，莫歌图还呆在书房里。
他拿出那些照片，一些自己创作的照片，其实当然也包括丞汐的照片。照片上的她风情万种，像滴血的罂粟般充满着诱惑。这种照片证明了她曾经在这个世界上怎样璀璨地活过。可惜，她还没有看到这组照片出炉，就已经死去了。每张照片中，她的脸都是苍白的。
当然，她是个病人，她就算不被人杀死，也会在病魔的折磨下像花朵般地慢慢枯死，到时候，留下来的恐怕就不是这样的美丽容颜，而是一幅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干枯躯壳。从内心里，他认为丞汐在那个时刻离开这个世界，是最好的。虽然她那样声声地喊着不想死。
难道就是因为她的不想死，所以她的灵魂仍然留在人间不肯离去？
他喃喃自语地问道：“丞汐，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死了，我知道你已经死了，可是你为什么，你仍然频频地出现在我的生活中？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我为了留下了最后的美丽，我已经完成了我的任务，我已经做了我能为你做的一切，你还想怎么样？我知道你不想死，可是你即使不在那天死，你也迟早会死去的不是吗？你在最美丽的时候死去，应该感到高兴不是吗？”
第二日，正是贴子上说的那个日期，即丞汐和费梦达结婚的日子。
他忽然记起，自己好像还答应过丞汐一件事，而这件事也是她把自己的大部分财产都留给他的原因。那就是找到费梦达，告诉他，她爱他，一直深爱着他。
因为丞汐死了，因为世界上的人太多，莫歌图一度地把这件事抛在脑后。他觉得为一个死人去找一个活着的人是件很没有意义的事情。但是现在，费梦达的名字出现在这张贴子上，这意味着什么？这到底意味什么？莫歌图把贴子揣在怀里，久久地想着关于丞汐、费梦达和自己的事情。窗外，淅淅沥沥的雨，似乎要下个无休无止。灰暗的天空不堪重负似地压下来，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到了楼下，看到李真睡倒在沙发上还没醒，他心里泛起温柔，轻轻地吻了下李真的额头，轻轻地笑道，“女人……艺术……上帝的艺术……”
给李真盖了条薄毯，他拉开门走了出去。是夏日里难得的清冷气息，夹着雨点的微风吹进他的衣领，他忍不住地打开了个寒颤。
他没有开车，也没有打伞，因为贴子上的地点并不遥远，甚至离得很近。就在那家粥店附近，一个很小的教堂。那个教堂因为太不起眼，而且里面只有冷清清孤单单一个牧师，平日里只是听听生活苦闷的太太们的忏悔而已。他并没有听说那个教堂是可以举行婚礼的。
他到达教堂的时候，居然真的隐隐听到了结婚进行曲。他看了看表，就算是真的结婚，也不该是这么早，没有到时间。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站在那紧闭的门口，挪不动脚步。无法想象，如果进入教堂内，真的看到了一个活生生的丞汐，那会怎么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