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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村里有个姑娘

七拐峡座落在四川的东北角,毗邻陕西,与秦巴山脉紧密相连。巍峨而险峻的山峦横七竖八的横贯在大地上,河流在山脚下蜿蜒而去,像一条妖娆的水蛇。

七拐峡得名于地形,两座对切的山脉在水乳交融的关键处被大自然硬生生的劈开,一条狭窄的小径弯弯曲曲的向两头延展开去,切口处至今还留着许多刀疤,有的像恐龙,有的像大象,有的像乌龟……这条狭长的山谷足足有三千米长,是七拐峡村人们外出的必经之道。纵使艳阳高照的正午走在其中,也阴凉得让人后背生凉;而冬天,阴风怒号的恐怖气息使这条路更为冷清。

七拐峡居住着大约九百多人,基于极其恶劣的自然条件,这里的人们世代为农,一直过着刀耕火种的日子。

20世纪80年代后期,改革开放的春风已将中国大江南北吹拂得日渐富裕,而在七拐峡,人们依旧重复着“天亮出门,天黑点灯”的生活。

大大小小的村落数十个,河对岸的羊子坪,上游的李家院、刘家湾,下游的谭家沟、王家院子……要么架在一条横梁上,要么伏在两山之间。只有竹坪坝,独据一块惹人眼红的平地,地基最稳固或风水最好的地方散布着人家,剩下的肥沃土壤中生长着庄稼。村庄背靠着海拔超过两千米的尖子山,北面是一片数百亩的柏树林,南面是陡峭的白色悬崖。

时令已过谷雨,地里的苞谷苗早已由鹅黄色变得绿油油,庄稼人看着这些可爱的小苗儿,仿佛看到的是自己心爱的孩子般心生怜爱,忍不住想要伸手去触碰,可地里的杂草像小人得势似的疯狂生长着,拼命汲取着土壤中人们施给苞谷苗的肥料。庄稼人又不约而同的扛起锄头,顶着越发炙热的骄阳,在田间地头弓着身子除草,累是自然的,但一想到秋天不添新苞谷就会揭不开锅,不得不使出浑身的力气挥舞锄头。

吃过晌午刚下地,周福顺找了块阴凉地,然后放下锄头坐在锄把上,随手从旁边拔了一根草,拿在手中折成一截一截的,他眯着眼睛在回想前两天发生的事情。

周福顺今年已足足22周岁,是谈婚论嫁的尚佳年龄。他身长五尺有余,是生产队最高的年轻后辈,脸颊轮廓分明,脑袋灵光,学过木匠,其他手工活也是一看就会。若是在一般的家庭,说媒的定会踏破门槛,而在他这个四面透风的家,谁忍心把好姑娘拉入火坑呢?

说媒的倒也不是没有,都是看福顺这孩子聪明好学又老实本分,姑娘们对他也不是没有感觉,只是一看到这低矮的房屋,和一对年迈的父母,便悄悄在心里打了退堂鼓。

前两天见的李家的那个姑娘就是这样,见面的时候,两人坐的很远,中间是媒人和双方的家长,他们在礼节性的寒暄之后,互相介绍着男女双方的情况,他和她都没有说话,而是偷偷地瞄了彼此一眼,目光相撞的瞬间,两人都害羞地低下了头,脸颊都在隐隐发烫。福顺心想有戏,但她注意到后面说到家庭情况的时候,李家姑娘即使侧着脸,他也能感觉到她的表情在慢慢变得僵硬。临别时,姑娘没有说话,一直低着头,媒人拉着福顺的手,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说:“这姑娘对你印象不错,你这娃的姻缘可能到了,等回去我再问问李家,过几天给你们回话……”

“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善良……”

一阵歌声传来,福顺也从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循声望去,王开会正和他的五个兄弟姐妹一起扛着锄头往山腰上走,他们一路上说说笑笑,很是热闹。

“开会,你个左喉咙干吼啥啊?你看对面山上的牛都被你吓跑了。”

王开会和周福顺一般大小,既是邻居,又是表兄弟,从小一起长大,如亲手足般,所以说起话来也就不会太客气。

“牛要跑,我能咋办?牛蹄子又没长在我身上......”开会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大声喊道:“李家姑娘咋样?”

20多岁,正是情窦绽放的年纪,虽说已婚恋自由,但根深蒂固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观念依然禁锢着农村年轻人对于爱情的追求,对于这种神圣的感情,他们既十分敬畏又极度渴望,常常用开别人玩笑的方式来释放自己胸腔中的炽热感情,希望能引起心上人的注意。

福顺没有搭理开会的玩笑,起身拿起锄头加入父母的锄草队伍。福顺是家里的独子,他母亲总共生了四个儿子,因为穷,只养活了他一个。开会家总是列队下地干活,一会儿工夫就锄完一环地,齐声唱着歌回家吃饭去了,开会经常会端着碗到屋后面的空地上,边吃饭边大声跟福顺说话,惹得福顺的饥肠咕噜噜的响,有时一走神就锄到了自己的脚,痛得半晌无法开腔。

吃过晚饭,用凉水冲完脚,福顺走到院墙角的草垛上坐下来,累了一天,此刻就想安安静静的坐会儿。旁边的溪水潺潺的流动着,伴随着时隐时现的蛐蛐儿鸣叫声;天空中有薄云在缓缓游走,一轮弯月洒下微弱的光芒,隐约能看见对面羊子坪的山脊。

一道黑影从草垛旁闪过,径直走进了福顺的屋里,然后又出现在院墙角旁,嘴里咕咕哝哝的自言自语着。

“你想找啥?我屋里除了一床被子,可没别的了。”福顺开了腔。

开会自然被吓了一跳,“哎呦妈呀,你咋一声不吭地坐在这儿?吓死我了。”

“我开了腔还咋看你偷偷摸摸的钻进我屋里?”

开会紧挨着福顺坐了下来,“白天问你的事,咋样?”

“唉,人是没问题,估计人家没看上我。”福顺说得有气无力。

“没看上就没看上呗,怕啥,有不少女娃想往我们竹坪坝嫁呢。”开会又神秘兮兮的凑近福顺的耳朵旁,“你晓得那些女娃都喜欢啥样的小伙子吗?”

“我又不是女娃儿,我咋晓得?”福顺确实不知道,此刻亦无心情谈论女孩子,女孩子喜欢什么样的男人,这不明摆着喜欢家境好、负担轻的男人吗?

开会一把拽起福顺,把他拖进屋里,然后划燃随身携带的火柴,点亮放在床头的煤油灯,如豆的灯火跳跃着,两人修长的身影倒映在糊着报纸的墙壁上,微微颤动着。开会从裤兜里掏出一把长5cm的梳子和一面半径约2.5cm的镜子,左手握着镜子对准福顺的脸,右手拿着梳子,把他额头上方右侧的头发往左侧梳,福顺往后退了两步,连连摆手,似乎是要摆脱开会的控制。开会倒也不勉强,拿开梳子就出了门,两分钟过后,端着半盆水走了进来,福顺正要开口拒绝,开会倒是先开了口:“福顺,顺子,我常常觉得那样的身材,那样的脸蛋长在你身上,简直就是浪费,别人是能看见你长得高,但有几个人能看出你长得比我长得好看?不要以为女娃都看家世,你看人家董永还卖身葬父,七仙女不还是宁愿违反天规都要跟着他吗?”

听开会这么一番说辞,福顺也不好再反抗,坐在床沿上任凭开会用蘸了水的梳子,将头发梳过来又梳过去,嘴里却还是嘟囔着:“农民有啥好打扮的?再好看还不是要脸朝黄土背朝天的种庄稼……”

“这你就不懂了,我听说城里现在流行摩丝,年轻小伙子将这玩意儿往头发上一抹,一整天都是油光锃亮的,看上去可精神了,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买一瓶摩丝。”开会一脸憧憬的样子。

福顺瞥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果然比刚才精神多了,镜中的他瘦长的脸颊上有一双浓眉大眼,高而挺拔的鼻梁,微张的薄唇周围密布着青色的胡茬,原来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差,他对自己又多了些期许。但在低头的同时,一只拳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开会的肩膀上,并大声斥责道:“哪个让你用洗脚盆打水的?”

吃过早饭,福顺扛着锄头准备下地去干活。这时,队长王大年叼着一根大烟锅出现在院门口,王大年也就刚过而立之年,因为热心为乡亲们谋利益,被推选为队长。他酷爱抽烟,但买精致的盒装香烟着实太奢侈,于是就在自家的自留地里选了块肥沃的地种叶子烟,待到秋天,这些肥硕的叶子长成后,收割回家晾晒在院坝里的篱笆桩上,秋老虎一照,不出几天,这些叶子就干枯得能揉碎。再找出几张报纸,撕成碎条,将脱水的叶子烟包裹在中间卷成筒,放在镀了金的铁烟锅上,划根火柴将其点燃,然后“啪嗒啪嗒”的抽起来,一张嘴,吐出满满一口烟雾,这口旱烟常常惹得抽烟的人直咳嗽,但还是在烟熏雾缭中抽完一卷又一卷。

王大年的身后跟着个戴了一副圆眼镜的老男人,福顺以为是老师,便礼貌的打招呼,并把他们领进屋。王大年取下叼在嘴上的烟锅,对着长条板凳的侧边使劲敲了敲。

“老先生,你先说吧!”王大年说道。

老先生虽然也是坐着,但他的眼睛不停的四处张望,似乎要看透这个家的家底,这让年轻的福顺很是羞愧,他们家就两间低矮的房屋,他睡的屋还是从灶屋隔断出来的,屋前的木制墙壁在常年的阳光照射下严重褪色,拼接处裂开了筷子粗细的缝;屋后筑起的土墙往后倾斜着,眼看着就要倒塌下去,说也奇怪,四五年过去了,这堵墙依然斜着身子坚强的屹立着;房屋上方的墙壁是用细细的竹条编成的,上面糊了层搅拌着麦粒壳的泥巴,现在泥巴掉的掉,翘脚的翘脚……

“你先说吧,我不着急。”老先生推辞道。

“好吧,那我先说,我说完还得回家做活路,”王大年嘴里说着话,两手娴熟地将铁烟锅用塑料口袋包裹起来,然后小心翼翼的塞进外衣夹层的兜里,“我来也没别的事情,福顺,那个李家姑娘给你回话没?”

福顺脸颊上的表情由刚刚的羞愧突然转变为青年男人不易被察觉的害羞,“没。”

“你别泄气,也别害臊,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自古以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黄两处是很自然的事情,就你这高大的体型,又眼尖手巧,再说,你可是在我们竹坪坝,现在上面鼓励发展农业,我们竹坪坝将来会把大部分的土地改良成稻田,过几年我们就会有吃不完的大米,你看那十里八村的姑娘还不都争着抢着要嫁过来呢。”王大年稍作停顿,仿佛是在思考后面的话,“刘家湾有个姑娘,跟你差不多年纪,人长得不错,针线活和厨艺都能走在年轻女娃前头,正好也在物色婆家,要不哪天去看看?”

“家境咋样?”

“家里有五姊妹,两个姐姐,两个弟弟,她爹是大队书记,生活上吃穿不愁,以后你们要是结了婚,娘屋里还能帮衬着。”

福顺没有回应,这样的姑娘他不敢再去攀亲。

“哎呀,我说福顺呐,这又不是吃软饭,”王大年不愧是过来人,轻易的就看出了福顺纠结的思绪,“年轻的时候穷也不可耻,只要肯动脑肯动手,日子总会好过起来的嘛。但是好女娃可是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啊,你去看一看又不会少一匹肋骨,万一恰好姻缘就到了呢?”

“就是,福顺,人家大年好心好意给你介绍,你咋还不领情呢?”周母刚喂完猪出来,顺势坐在了门槛上。“你看哪天合适就带着他去看看吧,我们家底薄,虽然现在无能为力,但我们得心里明白,只要女娃还过得去,不嫌弃我们穷,我们可千万别挑三拣四。你也不小了,不趁着年轻赶紧把个人问题解决了,要是真成了光棍,我可不会天天煮饭给你吃。”

“表婶就是个明白人,那就这样吧,我回去问问时间,定了通知你们。”王大年趴下身子,将他那双被露水打湿的鞋跟提搂起来,然后迈着八字形步子离开了。

福顺、福顺母亲和福顺父亲齐刷刷的盯着稳坐钓鱼台的老先生,老先生在这三双炙热的目光中挪了挪屁股,然后清了清嗓子,说:“我也莫别的事情,就是路过这儿,看这儿风水不错,想多坐会儿,吸收些天地间的精华。”

“你是算命的?”福顺问道。

“我是风水大师,也可以说是算命的,”老先生直直的盯着福顺看,福顺尴尬地将目光移开,“你这娃天庭饱满,颧骨突出,今后会有出息的。”

福顺听闻这句话,渐渐抬起了头,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老先生:“做庄稼的土包子会有啥出息?我可不敢有啥不知天高地厚的想法,只求每天能吃上三顿饱饭。”

“你这娃咋这么死心眼?朱元璋在建立明朝之前做了六年的放牛娃儿,当过和尚要过饭,可人家后来不照样当上皇帝。别看现在穷,指不定将来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呢!”

“这倒是和他挺像的,除了还没去当和尚。”福顺喃喃自语道。

周母听不下去了,“你这娃咋说话的呢,还指望去当和尚啊?”又转头一脸笑容的看着老先生,“先生,既然你会算命,那你帮忙算算他的姻缘吧。”

周母报了福顺的生辰八字,老先生右手掐着手指头,紧闭着双眼,口中念念有词,像振翅飞翔的蜜蜂嗡嗡的叫着,过了一会儿,突然双眼一睁,眉开眼笑的看着福顺,“这娃姻缘好着呢,红绳的另一头系着的是一个心地善良又能勤俭持家的女娃,那女娃长得不错,留着一头乌黑的长发,个子不高,大概只到你肩膀的位置,你注意看,她的手臂上有一颗米粒大小的黑色痣,这是你们前世留下的标记。”

老先生说得这么详细,福顺听得呆了,原来姻缘真的是被框定的,可是那个长着黑色痣的女娃在哪里呢?管他呢,既然是注定的,她总会出现的嘛。

“很多人以为算命就是胡编乱造些事情哄骗人,其实呀,算命真是一件苦差事,得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还得通晓古今。”老先生说着又掐了几下手指头,“你们家的灶眼里烤的有洋芋。”

周母立马站起身来朝屋里走去,“早晨煮饭的时候顺手扔了几个在柴灰堆里,差点忘了,现在应该熟了。”

福顺看了看老先生,突然心生一计,何不治治他,“你这么会算命,那你算下灶眼里烧了几个洋芋?”

“这需要算术,我不会。”

“就按照你平常给人算命的方式算啊。”

“那你告诉我这些洋芋的生辰八字嘛。”

刘家湾刘民海书记家,大女儿已出嫁三年多,二女儿也在年前出嫁了,现在只剩下三女儿刘芸香和两个弟弟。

刘芸香今年已23岁有余,每天梳着及腰的大辫子跟在母亲身后下地干活,家里的家务活大部分也都由她承担着,她一旦抱怨母亲偏心,母亲就会反驳说:“嫌累就赶紧找个婆家嫁出去呗。”

23岁,确实该嫁人了,看看别人家哪有23岁的姑娘,差不多刚成年,就成了挽着发髻的少妇,只有公家干部或者教书人,才不会急着找婆家,反正有长相体面又有正式工作的男人找上门来,着什么急呢?

芸香只上过几天学,除了老师的长相,别的什么都没记住。上学的第一天,说不出的兴奋,早上喝了几口稀饭,就挎着姐姐们挎过的褐色帆布包跑去学校了。在教室门口,老师问她叫什么名字,她想了一会儿,说:“刘芸香。”

“名字倒是取得不错。”老师笑眯眯的夸奖道。

下午回家的路上,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吓得后背出了一道汗,父亲明明给她起的名字叫刘芸艺,她自己怎么就忘了呢?这可怎么办?一想起父亲那张威严的脸,她就忍不住浑身哆嗦。

第二天上学,坐在狭小的教室内,老师翻来覆去的教同学们读“a、o、e”,还要求写在本子上,这究竟是什么玩意儿,歪来扭去的?笔都抓不稳,怎么写得好?写了两三个,芸香泄了气,右手撑在凹凸不平的长条木桌上,支着小脑袋。教室外面是另外一番景象:一环一环的苞谷地由夏天的翠绿色渐变为初秋的金黄色,近处的苞谷地里隐隐约约露着坐在地里的又大又圆的南瓜,和悬挂在苞谷杆上的黄瓜、豆角,旁边的柿子树上挂满了青色的果实,初秋的阳光洒落在树叶上、河面上和人们的头顶上,都闪闪发着光。外面的操场坝子里围着一群人,一会儿说着话,一会儿又发出一阵哄笑,似乎是在说今年庄稼的收成。偶尔有人牵着牛从操场经过,传来一阵哒哒的啼声,身后留下一串长长的牛蹄印,看着阳光中被扬起的尘土,芸香备受煎熬,她不想读书,只想踏踏实实做个庄稼人,一辈子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

她跟父亲说了自己的想法,父亲不同意,说女娃读不读书是不重要,但至少要读完二年级,会简单的算术,会写家人的名字。

芸香不敢犟嘴,但心里却打起了小算盘。以后每天早上依旧和队里的孩子们一起去上学,只是走到中途的时候谎称要小解,然后钻进了小树林,坐在光滑的石板上望着天空或者树林出神,饿了就吃帆布口袋里的干粮。有天下午,在她钻出小树林的时候看到生产队里的另一个小姑娘也正从对面的小树林里探出个脑袋来,他们俩既惊恐又兴奋,约定谁都不要将这个秘密说出去。

终于等到礼拜天,芸香准备吃过早饭就跟着母亲去生产队干活,可才将早饭端上桌,她就一溜烟跑进了屋,刘民海正要开口责骂她,顺着院墙走过来的李老师先开了腔,问芸香这几天怎么没去上学,还给刘民海好好做了一番思想工作。

在被李老师的突然家访吓得打碎两个大花碗后,刘民海并没有强迫芸香去念书,也没有责怪她擅自改了名字,他们相信人各有命,做不来的事情也强求不得。

眼看着芸香长成了十七八岁的大姑娘,也出落得十分标致,隔壁村的几个年轻小伙子总喜欢绕着远路从她家门前经过,可芸香觉得他们不正经,在村民大会上大声开着让人脸红的玩笑,声音又粗又壮,难听死了,所以她从来不拿正眼瞧他们,也不知道他们究竟长成什么样子。

陆陆续续有了说媒的人,介绍过来的小伙子家世都还不错,家里有吃不尽的余粮,和一套高大宽敞的房子。而她不是嫌小伙子肩宽,就是嫌人家背驼,直到23岁,都没能将亲事定下来。父母自然是看在眼里急在心上,隔三差五的给她做思想工作,到后来常常激将她,她表面上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内心深处却暗自下定决心要尽快将自己嫁出去。生为女儿身,嫁人是逃不掉的事情,那就闭上眼睛选择吧。

这天下午,她干完活坐在锄把上歇气,一阵风吹过来,很是凉爽,地里的庄稼,以及四周的花草树木都在风中摇摇晃晃,山脚下、对面山梁上、两畔地里的人们都开始收工了,群山的轮廓变得暗黑而模糊,她看着眼前的一切,感觉很亲切,但随即涌上心头的是莫名的烦躁:人真是奇怪,刚养肥的猪偏偏要杀了,刚养体面的女儿偏偏要嫁出去……一想到要跟一个陌生男人过一辈子,仿佛是被父母抛弃,再被别人绑架一辈子,怎么这么快就长到了非嫁人不可的年纪?

怏怏不乐的回到家,听到家中的说话声比往日热闹许多,知道是家里来了客人,十有八九又是说媒的,她明显感觉到今年说媒的人比前几年少了五六成。

进屋看见是个戴着圆眼镜的老先生,芸香对着他轻轻笑了一下,然后就拿着脸盆去舀水洗脸了。

“我看你们芸香的姻缘快到了。”

即使隔着一堵墙,芸香还是将老先生这句话听得一清二楚。

“要真是这样,那太好了,她年纪也不小了,老在娘屋呆着不成亲,也不太像话。”芸香母亲激动地说道。

“芸香要嫁的那个小伙子的自身条件不错,长得高高大大的,脑袋也灵光,做人做事都很要良心,”老先生顿了顿,叹了口气,接着说:“只是家里太穷了,不过我看芸香这女娃旺夫,不出三五年,也能挣出个富裕家庭。女娃选婆家喃,也不能死死盯着家底看,俗话说海水经不起瓢舀,再多的钱财家产,不会持家,两三年也能败光。再说啦,姻缘这东西是注定的,强求不来,也逃脱不掉。”

芸香听着老先生的这席话,一双刚洗完还滴着水的手悬在半空中,一时间陷入了沉思:她又何尝不是这样选择的呢?要是只看家底,她也不至于至今还在物色婆家。姻缘,姻缘,那个人到底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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