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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磁带里的情歌

通常情况下,七拐峡中学的礼拜五下午是不上课的,吃过午饭全校就进入了大扫除状态,由于周围全是田地,学校里的灰尘特别大,扫帚过处,掀起一片尘土,像汽车从黄土高原碾过,非得先洒上水。同学们分工下去,跟灰尘干一阵仗,学校立马变得干净整洁起来,清洁监督岗的同学跟在值日老师后头到处检查清洁并评分,其余人自由活动,这时候,一部分人在教室里自娱自乐,一部分人在寝室里闲聊,还有一部分人不知所踪,而操场上正在进行着一场激烈的篮球赛,球员就是学校里的老师,几乎每个礼拜五,他们都会自发的组织一场球赛,乡政府的干部也竞相参与进来。

学校终于从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恢复到往日的书院模样,操场上依旧水迹斑斑,但明显干净了不少,三五个男生在篮板下动作秀气的练习投球,老师们被召进了会议室,教学楼楼顶的喇叭里在播放着不知名的歌曲,懒声懒气的,没一点气势,已偏西的阳光倾斜到教学楼面上,映照得雪白的瓷砖闪耀着刺眼的亮光。

巧捷趴在阳台上望着围墙外的菜地,女主人正弯着腰在除草施肥,紧挨着的水沟旁有几簇金黄的苞谷花怒放着,花丛中蜂飞蝶舞,微风起,携来阵阵花香,一垄一垄绿油油的麦苗儿开始抽穗了,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地摇晃着脑袋。

“巧捷,过来帮我看下这道题!”一班门口有个女生喊道。

巧捷立马回过神来,向一班教室门口走去,转身时不自觉的往教室里瞥了一眼,不见萧逸的踪影,她当即镇定下来,却感觉心里空落落的,但这种心事是不能流露出来的,她从那女生的手里拿过练习题,在草稿纸上演算了一遍,循循善诱的给她讲解清楚。递还纸和笔,转过身准备回教室,当她猛然转过来时,看到了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她的心脏为之微微一颤,但她很快平复下来。萧逸正面朝操场倚靠在阳台上,他的面前摆放着数学课本和作业本,他右手撑住脑袋在很认真的思索着什么。巧捷看了看周围,刚刚请她讲题的女生已经进教室了,走廊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她鼓起勇气走近他问道:“这是你的作业?”

萧逸点点头。

巧捷装作好奇的拿起课本翻了翻,后面的应用题全都用红笔画了圈,想必这些就是让他为难的题了吧。

为了捍卫萧逸的尊严,巧捷拿起笔在手中的草稿纸上演算了好几遍以验证答案的正确性,再尝试着用更简单直观的方法来解答,最后才用提示性的语气跟萧逸讲解,萧逸愣愣的看着她,扬起嘴角笑着答应起来,他理解了,这方法有效,巧捷心花怒放,又用同样的方法讲解接下来的题目,讲到倒数第二道题时,萧逸突然怔怔的屏气凝神的望向操场边沿的那棵梧桐树,“你咋了?”巧捷不解的问道。

“听!《七里香》!”萧逸柔声说道。

“窗外的麻雀,在电线杆上多嘴,你说这一句很有夏天的感觉……”周杰伦的歌声在学校操场上空回荡着,巧捷总感觉这声音有点中气不足,而他这个人呢,一身的痞子气息,真不知道班上那些女生为啥会把他的贴图贴的满笔记本都是,更令人难以理解的是,像阿杰和萧逸这样的男生,也如此钟情于他的歌。要是在家的话,她可能早就按下一曲了,而此刻,她得听下去,而且得认真的听下去。

“这磁带是我带过来的。”萧逸说道。

巧捷正想问话,有个男生走过来收走了萧逸面前的课本和作业本,她的脸不由的发起烫来,“那不是你的作业本?”

萧逸歪着脑袋露出狡黠的笑容,“我算是知道正确答案了。”巧捷咬了咬嘴唇,想再说些什么,萧逸把右手食指放在唇间做出“嘘”的姿势,“快听歌!”管他广播里放的是什么,只要能静静的站在萧逸的身旁,就是绝妙的享受,即使这样单调的站上一辈子,她也愿意。

磁带里的歌曲播放完了,老师们也成群结队的从会议室里走了出来,这时候,急促的集合铃声响了起来,全校同学整齐的站在操场上等待着值日老师宣布解散的指令。

走在回家的路上,巧捷思绪万千,她突然想到要向萧逸借磁带,她要听他喜欢的歌,要奋力去走进他的世界,她恨不得这放学的路立马变成上学的路。

终于熬到了礼拜天下午,巧捷带上咸菜和干粮早早的到了学校,校园里静悄悄的,她怅然若失的躺在床上呆呆的望着窗外,也许是天气炎热,也许是周末干活太累,她渐渐进入了梦乡,直到有个女生撞门进来,她才睁开惺忪的睡眼慢悠悠的坐起来,这时候,窗外有个模糊的身影进入了她的视野,她连忙转头看去,那人已经只剩下背影了,凭她的直觉,那人一定是萧逸。她的精神兀地抖擞起来,从床上溜下来穿好鞋袜,又去外面的水龙头上接了盆水好好的梳洗了一番就抱着书去教室了,教室里只有两三个同学在赶作业,和他们简单的寒暄过后,教室里又安静得出奇,巧捷刻意走到教室后面,隔着墙壁,听到一班有人在打闹,但明显没有萧逸的声音,她从后门出去往一班教室里探视了一眼,果然没有萧逸,之后她在阳台上站立了一下午,到晚自习的预备铃响,依旧不见萧逸出现,她心事重重的走回教室上自习,如坐针毡的熬到第一节晚自习结束,猛冲到一班教室门口,托人叫萧逸出来,萧逸吼着嗓子问谁找,那人报了巧捷的名字,他又问找他有啥事,那人看向巧捷,巧捷颇感尴尬,说了句没事了就转身往二班的走廊上移步过去。“她说她想见你。”那人恶作剧的回答道,巧捷再无心情去口是心非的纠正那人说的话,她失落的趴在阳台上,她不知道自己鬼使神差的在干什么,但此刻,她很后悔,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她甚至想把最初的那封信揉碎撕烂,那样他们就不会以这样的方式认识,她也不会在关于他的泥沼里越陷越深,和他永远是平等的关系,甚至可以无视他,也不至于像这样莫名其妙的失落怅惘。她看着旁边活蹦乱跳的同学们,自己却像染了病。像这样的懊恼,不止一次的揪着她的心。

第二节晚自习课间,巧捷怏怏不乐的趴在书桌上,周围的同学们上蹿下跳的打闹着,惹得她很心烦,她抬起头抓起课本狠狠地砸向桌面,旁边的同学们不解的看着她,她的脸上满是愁云惨雾,也不知道生的是哪门子气,其他人很快又笑闹起来。

“巧捷,有人找你!”门口有个女生喊道。巧捷正生闷气没处撒,也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的来撞枪口,她气呼呼的走到门口,冷言冷语的问谁找,萧逸从人堆里走了出来,“你上节课间找我有啥事呢?”

“想跟你借盘磁带,就是周杰伦专辑那盘。”巧捷认真的说道,胸腔中的不愉快瞬间烟消云散了。

“你也喜欢杰伦?”萧逸惊讶的问道,脸上的表情活泛起来,巧捷望着他用力的点头。

“哟,你们俩都喜欢周杰偷(輪跟偷很像),这么巧呀!”走廊上的男生开始起哄,有人趁机把萧逸往巧捷的方向推了一把,萧逸趔趄着躲开,险些绊在墙上。巧捷红着脸呵斥开玩笑的男生,心里却像吃了蜜。上课铃响后,萧逸把磁带从窗户口递进去传给了巧捷。

第三节晚自习自由安排,巧捷用半节课的时间完成了老师布置的作业,她轻轻的从桌洞里取出随身听,插上移动电源,再装入磁带,戴上耳机对照着歌词一遍一遍认真的听,她的心跳不由的加了速,仿佛是在倾听萧逸的心事。这盘磁带她霸占了很久,每次握着它,感受着萧逸残留的气息,神圣而感动。晚上的第三节晚自习她都会戴着耳机循环听周杰伦的歌,听得久了,渐渐忘记了自己,也忘记了别人,她看见自己站在万人舞台上动作潇洒神态陶醉的歌唱着,萧逸坐在台下,正以万分崇拜的眼神望着她。就在这时,阿杰抬起胳膊撞了撞她,她猛地从幻境中惊醒,正想问阿杰胳膊需不需要锯一截,但她看见全班同学的目光齐刷刷的看着她,少部分人还捂着嘴在窃笑,便知道是自己跟着随身听唱歌出声了,而且很难听。

“周巧捷,你出来,跟我去办公室!”张老师站在教室门口黑着脸说道,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下楼梯了。

巧捷心里直发虚,她一直都是个好学生,从来没惹老师生过气,即使对萧逸暗生情愫,亦未给老师添过堵,去老师办公室,不是开会,就是收发作业本,或者帮老师做一些教学上的事情。而这次很明显是去挨骂的,这对于自愿坐在教室后排的那些学生是家常便饭,但对于她来说,无异于五雷轰顶。她收拾好随身听,把桌面上的课本堆放整齐,缓缓站起来大步走出教室,这几分钟,教室里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她一走出去,教室里就发出嗡嗡的哄闹声。

办公室里只有张老师一个人,巧捷在门口迟疑了一下,张老师绷着脸叫她进去,换做往日,张老师一定会友好的指着旁边的椅子叫她坐下,此时的张老师一言不发,像是一头蓄势爆发的雄狮,她只好忐忑不安的站在旁边。

张老师背着手在办公桌前踱步了几个来回才问道:“上自习听歌?作业都做完了?课本都预习了?”

巧捷嘴唇蠕动了两下,鼓起勇气辩解道:“作业差不多都做完了,我听歌的时候也在看书。”

张老师盯着巧捷的眼睛看,似乎要洞穿她的心事,“一心二用,你也算是班干部,起的表率作用呢?我也经历过你们这个年龄段,知道你们在想啥,”巧捷的心不禁哆嗦起来,心想死定了,老师准是知晓了她与萧逸的事情,“不要半罐水响叮当,在学业上要虚心。”张老师苦口婆心的教诲道。

“班上不管谁犯了纪律都要接受惩罚,鉴于你是第一次,惩罚简单点,你听的谁的歌?”张老师义正言辞的问道。

“周杰伦。”巧捷怯怯的回答道。

“主要听的哪首歌?”

“《七里香》!”

“那好,你今天晚上把这首歌的歌词背诵出来就可以回去,我给你时间熟悉。”

巧捷“噢”了一声,从裤兜里掏出随身携带的歌词纸张默读起来,虽然听歌的时候一直都在看歌词,试图弄清周杰伦究竟在唱什么,但她从未尝试过用普通话朗读这些词句。她边默读边祈祷萧逸不要再次出现在这个讨厌的办公室,事实上,萧逸去张老师的办公室的几率小之又小,但她还是颇有隐忧。记忆的差不多了,巧捷硬着头皮背诵起来,怎奈背着背着就不由自主的唱出来了,尝试了好几遍,背出来的歌词依然说不像说唱不像唱,整得她哭笑不得,下晚自习的铃声已经响了,校园里变得嘲杂起来,巧捷看见窗外有个脑袋凑过来了,是文炳,他用唇语问巧捷犯了啥罪,巧捷急忙撇嘴眨眼睛示意他快走开,她紧张得心都慌了,文炳没弄懂她的表情,还在问要不要帮忙,她已经来不及回答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看见萧逸几大步跨到文炳身旁,探着脑袋往里看,巧捷感觉她在这一瞬间已经死去了,站立在这里的凡身肉体已经不属于她了。文炳意会过她的意思来,拽着萧逸向男生寝室的方向走去了。张老师颇为愤怒的盯着背了一半突然从中间断开的失魂落魄的巧捷,一字一顿的告诫道:“做事要认真,不要被别人打扰!”巧捷看着不苟言笑的张老师,萌生出把他装进麻布口袋里暴打一顿的冲动。

随后,张老师让解释词语和概括中心思想,巧捷东拼西凑的胡言乱语,已然有了“不想听你说”的架势,巧捷说这首歌大概是在描写一种美好的感情,张老师偏说这首歌是在描写夏天,巧捷鄙夷的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是怎么当上语文老师的,也不知道他是怎样从青春期过来的,更不知道他是如何结婚生子的,这个老古董,总是在有意无意的回避关于爱情的话题,怪不得他的语文课少了许多乐趣。

总算是蒙混过关了,巧捷拖着两条麻痹的腿往寝室走,她不再关心从路灯下走过的男生是不是萧逸,是他就是他吧,反正他已经看到了她最窘迫的样子,她也不在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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