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南有一个小山村,叫靠山村,村子里有一棵古树,这棵古树盘根错节,也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了,其根部的土堆了起来,形成了一个形似坟包的小土丘。
旧时的闽南有一个风俗,人死之后,必要请道行高深的灵官,前来开殃榜,然后逝者的子嗣根据开出的殃榜,来开土皮,出柩,**。
可是,靠山村的老祖宗乃是为躲避清兵乱中原,才逃到这一个偏僻小山村的,他们之中并没有会岐黄之术的人,又与世隔绝,所以长久以来,这个靠山村的村民死后没有开殃榜,也一直没有出事。
直到清朝亡后70多年,这一天终于出了事。
那时候,我还没有出生,我的爷爷也刚刚有了儿子,也就是我的父亲。
我的爷爷叫谯大力,是村子里仅有的劁猪匠,地位在村子里很高。因为靠山村家家养猪,不做敲蛋,根本就不行。
那时候,爷爷刚有了我父亲,突然觉得自己的职业有大孽,决定不做了。
可是,就在爷爷决定金盆洗手的那一天,我太爷爷去世了。
这个老人,经历过最残酷的岁月,爷爷现在手上也还算富裕,所以决定完完整整的给太爷爷举办一个葬礼。
彼时,靠山村已经与外界相通,虽然外面的人不想进来,村子里的人没有心思出去,可是爷爷也知道了,在外界之前是有开殃榜的习俗的。
既然要举办一个隆重完整的葬礼,这开殃榜自然必不可少,于是爷爷就遣他最小的一个弟弟谯大春,去县城寻找有道行的灵官。
可惜的是,爷爷所托非人,他的这个幺弟,年纪一大把了,可是嘴上无毛,喜欢信口雌黄,办事极其不牢靠。
待这幺弟走后,奶奶也曾忧心忡忡的对爷爷说,这小叔子从来都是嘴里厉害,你派他去县城,不怕出了事么?
爷爷闻言,自信的一笑,我又没有给他钱,他进了县城,入不得酒肆,进不了赌馆,还不乖乖的请了灵官回来。
闻言,奶奶这才稍微安心。
也别怪奶奶多嘴,也是她的这个小叔子太不牢靠,年纪都快四十了,可是连一个媳妇都还没有。他平日里摸鸡偷狗的,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要不是村民看在我爷爷谯大力的面,早就赶他出去了。
再说我幺爷爷谯大春,他走在硌脚的山路上,一开始还兴致高昂,觉得自己终于为老爷子做了一件事,不会再被人安上“不孝”的骂名,被人戳脊梁骨骂了。
可是,走着走着,他就累得不行了,山路崎岖又漫长,他这个虚弱的身板怎么受得了。
有心要回去,又怕挨我爷爷谯大力的斥骂,我爷爷身材高大,声音洪亮,骂起人来,震得你心脏疼。
想到这里,谯大春浑身一激灵,打消了回去的念头,想着寻找一个地方歇歇脚,再上路。
于是谯大春寻到了一条小溪,脱掉了草鞋,将脚在水中濯洗,以消除肿胀的感觉。
而他自己,则头枕着一块石头,悠悠然睡了起来。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天黑了,四周响起了嗷呜声,谯大春这才惊醒,直冒冷汗,又为自己的行为恼火不已。
这时,谯大春陡然发现,面前有一只火红色的狐狸在喝水。虽然是黑夜了,可是在月光的照耀下,那耀眼的红色格外的显眼。
“咕咚!”
谯大春深深的咽了一下口水,他眼睛已经完全被这身美丽的皮毛吸引住了,手不禁握住了靠放身旁的猎枪。
他不是一个合格的人,却是一个合格的猎手,他的枪法在村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准,这也是因为他总是打一些鸟啊,兔子啊什么的,去换酒喝。
这柄猎枪是祖上传下来的,我太爷爷也用过的。这柄猎枪里面填充的是砂弹,杀伤力是很大的,但是射程不远,且容易卡壳炸膛。
“拜托!拜托!千万不要卡壳。”
谯大力在心中默念了一万遍,手中的猎枪也握得更紧了。一步,两步,三步,眼见有生人闯入自己的领地,这只火红的狐狸慢慢的走进了猎枪的射程内。
“嘭!”
谯大春一横心,狠狠的扣动了扳机,这猎枪竟然没有卡壳,一颗黑色的砂弹击中了这火狐的头部,它立马倒地毙命。
“咕咚!”
谯大春放下了手中的猎枪,看着那倒地的火红狐狸,兴奋不已。掏出特制的剥皮刀,谯大春三步并做两步,来到这狐狸尸体旁,一会儿就熟练的剥下了这狐狸皮。
“呼!呼!”
哪知道,此时妖风大作,那火红的狐狸皮一下子罩住了我幺爷爷,顿时这荒野上传来了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狐狸叫。
此时,我爷爷谯大力正在家里等待着,一头大母猪已经绑好待宰。
那时候,请人帮忙做事,最大的礼遇就是杀猪做宴了。
可是,左等右等,还是不见一个人影。虽说这里离县城远,可是一天了,走得再慢,也足够一个来回了。
这时,我奶奶又将爷爷拉到了一旁,已经是略带哭腔了。
“我说别让那小子去了,你不听,如今他要是今夜回不来,老爷子可要在我们家过夜了,这多晦气呀!”
我爷爷被吵得烦心,抬头一看,月亮高悬,也知道自己派错了人,但是他不甘心认错,于是硬嘴为自己的弟弟开脱。
“许是回来的时候晚了,在山林里迷了路。”
然后,我爷爷抓了一把葵花籽,请村里的几个小年轻去喊山,找人。
过了好一会儿,这群人回来了,说没有找到大春叔,但是半路上遇到了一个迷路的道士,说是会道术,刚刚从邻村做完法,准备回家的,就被他们请来了。
闻言,我爷爷立马掏出一根当时还算稀罕的香烟,笑容可掬,请求这道士开殃榜。
先是吞云吐雾了一番,这道士爽了,答应了我爷爷的请求。
只见这道士先来到了灵堂,掀开了逝者身上的白布,并且警告不要用白布遮住眼口耳鼻,然后察看逝者是否为自然死亡。
这是北洋时期传下的规矩,开殃榜之人须察看逝者死情,若自然死亡,则开殃榜,安抚亡魂;若为他杀,则须交由仵作,找出真凶,才能够真正的安抚亡魂。
然后,这道士向我爷爷要了一张黄纸和一支朱笔,准备开殃榜。
这时,爷爷忍不住插了一句话。
“道长!难道您不问问老太爷死亡的时间么?这样开出的殃榜准么?”
见我爷爷质疑他,这道士也不恼,而是淡然道。
“我看老爷子应该是昨夜子时逝世的吧!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
这下,我爷爷算是服气了,不再质疑这道士的实力了,但是他同时又很好奇,这道士是怎么知道的?
许是看出了我爷爷的焦虑,道士捻着胡子一笑,解释道。
“对于看何时死亡,我们这一行是有口诀的,那就是'子午卯酉掐中指,辰戌丑未手掌舒,寅申巳亥拳着手,亡人死去不差迟’。”
听道士这么一说,我爷爷喔了一声,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好了!”
这道士问了我爷爷以及爷爷的三个弟弟的生辰八字,开好了殃榜。
“麻烦你们这些子嗣们高举白幡,跳过火盆。”
这道士指挥道,我爷爷他们也不明就里,于是乖乖的按照这道士的安排做。
“慢着!”
正当爷爷领着两个弟弟,准备迈过火盆的时候,这道士数了数人数,大叫了一声,让爷爷们停下。
“怎么了?”
爷爷有点不高兴了,这一惊一诈的,弄得我爷爷愈发紧张了。
“你说怎么了?这老爷子不是有四个儿子么?还有一个呢?”
这道士脸色也不好看,刚刚他要是没有仔细看的话,这开殃榜是一定会出差池的。
“呃!他进城了,现在还没有回来,应该不影响吧!”
“喔!只要他没死,应该不会影响开殃榜!”
道士这才放下心来,用剑戳着殃榜在火盆上点燃,燃烧起来,而我爷爷他们也按照道士之前的嘱咐,有条不紊的进行。
“觉星宝堂
盖闻天生一人,地生于穴,居其华而无虚,死者矣,从人道而来,死向吉道而去也。
一查年月日时诸凶星不犯,一无星碍,大吉利矣。
一课亡人本月二十日回煞一丈三尺,高九寸,死时回避之,大吉利矣。
右将亡人者七单开列于左……
七月十四日首一,廿一日首二,廿八日首三,八月初五曰首四,十二日首五,十九曰首六,廿六日末;十月十八日百期;来年戊寅年七月初八曰周年;小祥家道依期亡人;大祥吉昌化财生方;
天运丁丑年七月十三日开示。”
而这道士也舞着剑,摇着铜铃,口中念着殃榜上的内容,且他的发音极为古怪,让人听了就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仿佛置身黄泉。
待这道士舞得大汗淋漓时,那张又薄又小的殃榜才烧尽,道士挥手示意我爷爷他们停下。
“殃榜已经开好,土皮也已经寻好,就在村东口的野狗坡挖穴。”
这道士说道,他已经根据生辰八字算好了土穴的位置。
可是,我爷爷他不乐意了,他恭敬的递上了一支烟,小声的说道。
“道长,这土穴不是讲究风水,那野狗坡就一黄土坳子,地势极低,别说是水了,就是风都刮不到。”
这道士没有接烟,而是看向了老爷子,皱了皱眉,骂道。
“你别在这里七里八里,开好了殃榜就赶紧入殓出柩。再说了,那龙穴也是你一个农民能够驾驭的,搞得不好,最后还成为了凶窟。这野狗坡虽然普通,但是也不凶险,与你爷爷的命数是最符的。”
我爷爷被这么一呛,脾气立马就上来了,但是想到是自己有求于人,还是不得不按捺住火气,争辩道。
“那你也不能够选野狗坡啊!这名字多不好听啊!”
闻言,这道士轻蔑一笑,他解释道。
“这野狗坡是你们的叫法,但是阴间可没有这个说法。当然,如果你不想听我的,我可以马上走,你也自顾自的去寻一个龙穴下葬,不过后果自负。”
道士说了这一番话,也就与我爷爷撕破了脸皮,但是爷爷一想到老太爷,也就不再争辩了,任由这道士折腾了。
很快,我爷爷的几位姊妹就帮老太爷换上了精致的殓服,穿上了黑色的鞋子,只待入柩盖棺了。
我爷爷这次买的是一个大棺材,下了血本,用的是金丝楠木。这口棺材虽然做工不太精细,没有精雕细琢的纹饰,但是也大气,看得这靠山村的村民是一阵惊叹。
“这棺材不错!”
见了这棺材,这道士也难得的夸了一句,他平时多在平民之间做法事,见得最多的还是杉木棺材,这楠木棺材真是挺少见,当然,最高贵的还是檀香木棺材了,能够延缓尸体的腐败。
“咿呀咿——”
“咿呀咿——”
我爷爷选了本宗的几个小伙子,指挥着他们将老太爷抬进了棺材里,正要盖棺的时候,我姑奶奶冲了出来,将一颗透亮的珍珠塞进了老爷子的口中。
见状,这道士也没有阻拦,毕竟这行为不会造成问题,也不会也什么作用。
虽然,这道士相信鬼魂,但是对于往生的说法保持怀疑。
“盖棺吧!”
见自己的大姐姐已经被拉到了一旁,我爷爷这才命令盖上棺材盖。
“吱……嘎呀……”
“吱……嘎呀……”
这时,横生肘腋,那盖上的棺材盖突然慢慢的挪移开,从棺材里面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