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支迎亲队伍令湘尧的人都笑了。
新娘坐在马上,一手慌里慌张地掩着盖头,一手死死地揪住缰绳,生怕掉下来似的。新郎官旁若无人地骑着马在前头慢慢地走,全然当这个新娘不存在。
单小婵跟在马边跑,她额头上已渗出汗珠来,却仍不敢停。她也担心如芸会掉下来,只得跑在旁边,万一她要有个什么闪失,她可以及时地上前去抓住受惊的马,不让马儿踩到如芸。
身旁有匹马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她走。
她跑得实在累,便停下来歇口气。
那马匹也停在她面前。
马上的人笑得很好看,冲她伸出一只手来。
“上来吧,我带着你。”他说话的时候,会露出一颗小小的虎牙来,越发地可爱。
小婵摇摇头,抹了抹额头的汗,她又赶紧追了上去,跟在如芸的马儿边上跑。
季承浩收回手,脸上的笑更深了。这姑娘真的很有趣。刚刚离近了看,就发现她生得很俊俏,眼如星眸,唇若樱花,他竟从未遇上过这般美的女子。他的眼根本无法离开她,只觉她一举一动都有种别致的味道。
古洛聪紧盯着马上的新娘。单小婵居然真的就嫁了。以后要从她身上打探宝藏的事,只怕会更加困难。要再多派些人手去盯着了,季府戒备森严,搞不好他得亲自出马了。
古月容身子只打颤,若不是被哥哥死死地抓着,早就瘫软到地上去了。她轻咬着下唇,很想抬眼看看季承天,却又没有勇气抬起头来。周围喧嚣的声音,她充耳未闻,心里有个声音不断地对她重复着同一句话:他娶了别的女人,他再不是她一个人的了。
听得要落下泪来,却怕旁人投来异样的眼神,只得强忍着。
一阵大风吹过,马上的如芸突然“啊”的叫出声来,身子摇摇欲坠,两手慌张地抓住缰绳,红盖头却被风吹得飞了起来。那马上的新娘吓得花容尽失,凤冠歪歪斜斜,惊恐地盯着马脖子。
“哗……”众人发出一声惊呼,随即,都大声地笑了起来。
马受惊,长啸一声,唰地蹬起前腿来。这下新娘叫得更大声了,索性抱着马脖子,生怕被甩到地上去。
看热闹的人笑得更欢。
一直盯着新娘的古洛聪却是一脸的惊诧。他认出这女子并不是单小婵!果然,单家那一对老狗是不可能这么轻易让她嫁过去的。他正犹疑着,却见迎亲的队伍里突然飞起一个女子来。
那姑娘一身绿衣,蹬地而起,三两步便跃上了马,抢过新娘手里的缰绳,猛地一拽,便听那马儿长嘶一声,前蹄落了地。
那姑娘将新娘的手从马脖子松开,重又把缰绳递给她,翻身下来马,走在一旁去。
人群中爆起一阵掌声来。
古洛聪唇边不禁浮起一丝笑来。他认出那是单小婵,再看她一身丫头打扮,心里已多多少少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马队里的季承浩更是惊喜地望着单小婵。她刚刚那般及时地上马、扯缰绳,又不动声色地落地,已让他看得眼花缭乱。真看不出这单家的一个小丫头竟然有如此好的身手。他想着回去一定要告诉二哥,他一向崇武,要知道一个小丫头都有这么好的功夫,一定更惊讶。
走在队伍里的单小婵却是懊恼到不行。武风哥哥说过,不能显露自己的武功的,刚刚她一时情急,害怕如芸摔下来,才飞扑上去帮忙的。现在可好,所有的人都看见了,若是传到武风哥哥耳朵里,只怕她又要挨一顿骂。
她并不知道,收到消息的武风正焦急地快马加鞭往湘尧赶来。他急的恨不得插上翅膀往回飞。
师父,你在地下有知,也一定不会答应这门亲事的!
季承远陪着爹娘在厅堂里等。
眼看要到吉时了,才听见下人进来禀报,说迎亲的队伍刚到大门口。
门外又是一阵噼啪作响的鞭炮声,众人簇拥着新郎缓缓而来。大哥脸色铁青地走在前面,后面则是被丫鬟掺扶着的新娘。
待预备行礼的一对儿新人进了厅堂,院里的锣鼓敲得更响亮了。
季承远站了一上午,只觉的腿脚有些吃力,正想着等他们行了礼,就悄悄先回房去歇一会儿,季承浩却不知什么时候溜到他身边来,掩着嘴凑到他耳边悄悄说,“二哥,你看那个丫鬟……新娘旁边的那个……”
季承远诧异地看了过去,那个绿衣裳的丫鬟被新娘挡住了。待新娘行跪拜之礼时,他才看清她的模样。他原本带着几丝笑意的脸霎时僵住了。
那姑娘约莫十三四岁的模样,粉腮带笑,两弯梨涡似藏了美酒,令人沉醉。肩是瘦而窄的,裹在绢带里的柳腰更是盈盈一掌间的尺寸。
是她。是她!
他几乎能听见心里那雀跃的声音。
“二哥,这丫头不简单呢,会点拳脚功夫,刚刚还飞起来救了新娘子……”季承浩兴致勃勃地说着,一抬头却见承远目光灼灼地盯着那姑娘看,竟也怔住了。
他摇了摇季承远。
“二哥……”
季承远如梦初醒似的,回头来看他。
“你……怎么都看呆了?”承浩贼贼地笑,“不过这丫头是长得很美。”
刚刚迎亲归来的人都在院子里叽叽喳喳,除了说笑那位新娘的马上惊魂,也不免要说说那丫鬟的机灵和出人意料。自然,还有她的美貌。
季承浩又凑到承远耳边说,“不用妒忌大哥了,我刚刚看见那新娘了,和小丫鬟比起来,差了一大截子。”
承远的目光重又回到那丫鬟身上。他脸上不自觉地浮起笑容来。
她竟然离他这样近。
就像冥冥中有谁使了把劲儿,把她推到他身边来似的。他这些天一直想着她,她竟然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出现了。出现得这样快,这样措手不及。
“她叫什么名字?”他不禁轻声地问。她记得她说过,小婵,她说过的,只是他竟有些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绿衣裳的女子就是她,就是他这些日子里朝思暮想的那个人。
承浩搔搔头,“还没来得及问呢。刚刚状况不断,大哥又一直黑着脸,我光顾着安排事儿了。”
承远仍是望着她。她还没认出他来。她忙着为那新娘张罗,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家小姐,总是谨小慎微地在旁照料着。
礼毕,新郎新娘被送进新房中去了。
一群亲戚们叫着闹着随着那一对新人进了新房,叫嚷着要看热闹。
季望亭和季夫人起身往院里去,那边宾客已坐满了,就等着开席。
季承浩眨巴眨巴眼睛,赶在众人前头,跑过去一把抓住了那个小丫鬟的胳膊,硬是把她从人群里拽了出来。
承远愣了下,站在原地没动。他只觉得唐突,心猛然跳得厉害,远远地看着他们俩。
单小婵原本是随着新娘要进到新房里去,帮她把该收的东西再收一收的,却突然被人拽了出来。她抬头一看,却是刚刚迎亲队伍里那个向她伸手的人。
那人笑得一脸无邪,轻声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她怔了怔,咬着唇,垂下眼,不知该不该理会他。
“你别怕,我是季家的三少爷季承浩。”
她反应过来。起先只当这人是新郎找来的人,现在知道是季家的人,也就没有提防的必要了。
“三少爷叫我小婵就好了。”她轻声道。
承浩却不放开她的胳膊,拉着她径直走到承远面前去。
“这是我二哥,季承远。”
小婵仍是低垂着头,微微弯身行了个礼,轻声道,“二少爷好。”
承远没想到承浩会突然拖着小婵走过来,一时紧张,竟惴惴不安起来,只嗫嚅道,“好……”
小婵突然抬起头来看向他。这一看,突然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了心脏,她的眼睛陡然瞪的大大的。
四目相对,两个人竟都怔住了。
“二少爷……”她嘴里喃喃道。天,她怎么也想不到,她竟然会能在这里遇上他,那阵紊乱的气息霎时在胸腔里横冲直撞起来。
她不禁有些期盼起来,盼他说出些什么话来。
这般僵站着,他却未说出只言片语来,只是看着她。
小婵的一颗心,渐渐冷了下来。
她想,他大概已经不记得她了吧。他看她的眼神,分明就像在看一个陌生的人。好像他们从来就不曾见过似的。
她不禁有些怅然若失起来。眼神也暗淡了几分。她怕他看出她这失落的情绪来,只得匆匆地垂下头来。
“奴婢要去照料小姐了,三少爷。”她故意只对着承浩行了个礼,便转身慌张地往新房跑了过去。
承浩愣了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二哥,你被忽视了……哈哈……”他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你这么冷面的人,哪儿有姑娘敢搭理你啊。”
承远淡然一笑,并不说什么。
他从她的眼神中已看出,她认出他来了。他想着,该找个机会谢谢她上次的帮忙才好,当然,也要解释下他不告而别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