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小婵对单德安一家都有些讨好。她虽年幼,却早早地洞悉了人情世故,懂得察言观色。家中女眷极少,整日忙进忙出,根本无暇顾及她。武风又不准她出门,无非是怕她被拐子骗走,那两年湘尧的拐子很多。现在凤娇和如芸来了,她简直欢喜地要跳起来。
她从来没见过娘,看别的孩子叫娘时,总有些悲伤。现在有了凤娇,她顿时觉得幸福起来。
“婶娘,婶娘,婶……娘……”她自言自语地念叨,越发高兴起来,要是拖长了调调去叫她,就有些像在喊娘了。
她满心欢喜地跑去凤娇屋里,怯生生地叫她,“婶……娘……”心跳得咚咚的,紧张得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生怕凤娇听出她的小心思来。凤娇正在试穿慧娘留下来的那些绣衣,一低头看见小婵,顿觉厌恶,恼火地揪起她的胳膊,三两步走到门前去,将她推了出去。小婵有些惊吓到,愣愣地盯着她看。
凤娇厉声呵斥她道,“以后不准你到我屋子里来!我这个院子,你一步都不准靠近,真是晦气,看见你就浑身不自在。”她抬高声音大声地喊,“张妈,张妈!过来把我这屋子的这些个破衣裳都统统拿去烧掉,死人的东西搁在我屋里,是想让我一辈子被她压着吗?”
小婵委屈地揉了揉眼睛,眼眶湿湿的,她不晓得是哪里得罪了这个婶娘。
“哭,哭什么哭啊你,”凤娇看她这摸样更恼怒,索性上前狠狠地扭了她的胳膊一把,“和你娘一样,生了张死人脸,你哭给谁看啊。我告诉你,以后这家里能做主的只有我们,赏你口饭吃就不错了,你要是听话,我就多留你几年,要是天天这么晦气,我非得早早地给你寻个出处不可。”
小婵一听这话,吓的眼泪也不敢流了,只缩在角落里。她想着以后一定不哭了,不然被送走了,就见不到武风了。
慧娘穿过的衣裳、用过的东西,在院里被凤娇一把火烧掉了。如芸看见蹿起来的火苗越烧越旺,高兴地在一边拍着手,边跳边大笑。小婵知道那是娘的东西。平日里她会悄悄地坐在娘的屋子里,默默地摸那些软软的绣衣,娘的绣架她都舍不得碰,娘穿过的鞋子她只敢看一眼,现在它们都没有了。她心里像是破了一个大洞,空空落落的,很疼很疼,可她知道她不能哭了。
武风去出了一趟镖。他刚入秋的时候去,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秋了。以前每次出镖他都会在沿途的小镇给小婵买点小玩意,这次也不例外,他带了皮影回来。刚跨进门槛,他就大声地唤她的名字,“婵儿,婵儿。”果然,那小丫头像一团旋风似的从院子里冲过来,一把抱住了他的腿。他高兴地将她抱起来,本想像往常一样,将她在空中悠几个圈,听她咯咯地笑。可一看清她的脸,武风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了。
这还是他的婵儿吗?孩子身上红彤彤的绣衣换成了脏兮兮的粗布短袄。头发乱糟糟的,一张小脸冻得发青,比起他出门时明显瘦了一大圈。
“武风哥哥,你给婵儿带东西了吗?”孩子兴奋地搂着他的脖子问。
他不禁一阵心酸,强撑起笑容来,告诉她,“带了,带了,给你买了好些东西,回头一件一件教你玩。”
小婵兴奋地拍了拍手,却又凑到他耳朵边上悄悄地说,“可不可以把那些小玩意都放在哥哥房里?我要玩的时候去找你就好了。”
武风疑惑地问她,“怎么了?为什么不放回你自己的屋里去?”
小婵像是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说,“婶娘让我和张妈一起睡,如芸姐姐住在我的屋子里了。你要是让我都拿回去,张妈就会统统都交给如芸姐姐的,她现在已经不喜欢我了,更喜欢如芸姐姐一些。”
武风顿时什么都明白过来。张妈是下人,自然更懂看人眼色,该讨好谁该慢待谁,心里明镜似的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