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闭着眼,仿佛是睡着了,但即使是这般安静的她也美艳的不可方物。
正对着软榻,摆着一张方桌,方桌上摆着一架七弦古琴,坐于琴前的男子提手撩拨,音色清脆动人,漾开一曲天籁。
这一池的山色,这一世的繁华都抵不过她倾城一笑,这一曲他只弹一遍,只为她而弹。
他笑着,眼角下的泪痣随着眼波流转,回想着与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往事如风从眼前一一闪现。
他想起了第一次与她相逢,她可爱的镇定;想起了湖心亭里她低着头对自己说的那句:不求君心似我心,但求君知我心朝朝暮暮永不变;想起轻舟绿坊上她嫁给自己时的美丽笑靥;想起了她太多太多的好。
想到眼里流出了泪,想到心痛,想到舍不得。
想到喉中涌出馨甜的暖意,仍旧笑着,不经意间,血色沾满了古琴。
可是他仍旧不停下,纤长的手指勾起那红色的琴弦,奏响了曲子的最后一个尾音,余音浅浅带着莫名的伤痛席卷着他。
一曲终是毕了,他摸着自己的胸口,钻心的疼痛袭来,手指痉挛地蜷缩成拳,却连眉头也不皱一下,努力撑起身,蹒跚着走向软榻。
唇角溢出的血滴到白衣上,浸染了一片嫣红。
“落儿。”他低声唤着,颤抖的手指一点点从她的额头游走到下颚,他要记住她,这样下辈子才可以再找到她。
“落儿,不要怨我,好好活下去,好好。”意识越来越薄弱,他的声音转轻,却凭借着意念,扬起狭长的眼,左眼下的泪痣比任何时候都要妖冶,深情一笑:“好好活着,带着我的爱活。”
“下去。”
他的身子倒了下去,在那同一瞬间,紧闭着的眼角处缓缓流出了泪,榻上的人仿佛能够感受到一切的发生,手指微动,慢慢苏醒过来。
“冥——樾。”嘶哑哭泣的声音喊着那个熟稔的名字。
心被抽离,落伸出手指去触碰他,没有回应,终于放声哭泣。
船外之人听闻响声也是急匆匆地赶了进来,望着屋内的一切,燕南风和秸儿都神色悲痛,冥樾他终于成功了。
秸儿鼓足勇气跨出了那艰难的一步说着:“落,冥樾他受了很重很重的伤,所以他。”
他本来应该按照冥樾交待他的话说着,可是说到一半他停住了,秸儿望着哭得泣不成声的落深呼一口气,缓缓说着:“落,冥樾他为你换了血,你已经不是忘生了。”
“他希望你好好活着。”
“落。他……”
“我想陪陪他,你们能出去吗?”落突然低声说着。
燕南风上前似乎是害怕担心着什么,冥樾是他这辈子最好的朋友,他答应过他要好好照顾落的。
“我没事,你们出去。我想陪着他。”落重复着。
燕南风和冥樾对视,终于退了出去。
落起身,将冥樾抱住,哭着说着:“傻瓜。”
怀中冰凉的躯体告诉着她他的离去,得到了,又失去了。
撕心裂肺原来就是这样,忘生的痛只不过是冰山一角,此刻的痛才是真真叫人生不如死。
只是她不能死,她要替他活着。
右手覆上冥樾的脸,她莞尔一笑,带着泪痕的脸,犹如冬日的梅花,清艳娇丽,缓缓说着:“相公,我们回家。”
一句话抽尽她所有的气息。我们回漠北,回家。
从此你我永不分离。
璃落没有想到自己会被燕南风所救。
燕南风也没想到璃落开口的第一句话不是问自己的父王怎样了,而是:“落,冥樾他们好吗?”
燕南风点点头,又摇摇头。沉默了良久才说道:“冥樾死了。”
瞳孔微缩,璃落怔住了,良久才开口问道:“是那人做的吗?”那个如妖孽般的男子,那个才见过自己一面,却将毕生所爱托付给自己的人,那个……
泪如雨下,璃落心头百感交集。
燕南风望着她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又点点头,悲怆地说着:“是也不是。”
他静静地诉说着所有事情的始末,从襄家大火说到他们一起上京都,从璃月天说到璃月清,从武林大会一直说到冥樾为救落而与她换血。
平缓温润的语气在这冰冷的地牢里流转,有种渗人的悲意。
“竟是这样。”璃落垂下了眸子,下咬住唇角不放。
落她现在一定是痛不欲生了,就像当初自己以为襄璃死的时候,也是那般恨不得与他一起赴黄泉。
羽睫忽闪,她抬眸望向燕南风:“带我去见落。”这个时候,她的身边一定需要人陪着,落她比任何人坚强,也比任何人脆弱。
燕南风点点头,伸出手想要搀扶她,璃落却推开了他的手。
“不需要,这点痛比起落所受的,太少了。”璃落说着,努力稳住自己的身形。
“你和她一样,都爱逞强。”燕南风无奈地耸着肩。
“其实心里却是需要找人依靠。”他透过眼前的女子想起了落,还有谁可以成为她的依靠呢?
燕南风的话像是鼓点落在璃落心里,璃落抬头,眼光飘向远方,思绪早已飞远。
暮色四合,夕阳西下,红艳的晚霞从遥远的天边渲染开来遮住了半边天。
一袭白衣,落站在马车边回头望着天边的晚霞出神。
“落,晚霞真的很美。”一只肉嘟嘟的小手从后面拽住落的衣角,璃尧有些哽咽地说着:“你真的要走吗?”
“可以不走吗?”他希望她留下,只要留下,他就能照顾她一辈子。
落收回目光,像往常一样温柔地抚着璃尧的头,血瞳里闪着晶莹的笑意,嘴角勾起,淡淡说道:“这个世上已经没有秸儿了,以后只会有一个爱民如子的好王爷。”
“宁王爷,是否可以答应小女子一个要求。”
“你说。”
“永无忘生。”
“我答应。”璃尧哭着紧盯着落,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可是他不能眨眼,他要把此刻的落完全的记住,刻在心里,这样以后也不会寂寞了。
燕南风往前跨了一步,对着落说道:“落,有什么事回来找我,我一定会倾力相助。”
只要开口便可倾力相助,燕南风,冥樾有你这样的朋友,不枉此生。
清风吹起三千青丝凌乱,落笑着理好发梢,嘴角漾起最明媚的光芒:“我不会回来了。但是我会记住你们每一个人。”
她微微上前靠近燕南风,悄悄地说了一句:“璃落是个好姑娘,好好待她。”
“你胡说什么?”燕南风的脸变得通红,别过脸,慌乱地将眼神别向另一边,正好对上璃落不解的视线,目光突然变得柔软。
落又将璃落拉到身边,瞟了一眼燕南风,握住璃落的手说着:“璃落,我哥就拜托你了。”
“恩,不用你说,我也会照顾他一辈子的。”璃落郑重地点头,当她活着再见到襄璃就已经决定此生不嫁,照顾他一辈子。
虽然从未得到过他的爱,但是能够这样守着他到白头也未尝不是幸福,她突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