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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大漠深处

六十年代初,茫镇建材矿发生了一次事故。要求中心医院紧急支援。同时,尚有食物中毒患者,要求有经验的检验人员参加。中心医院迅速组成医疗小分队。乘一辆救护车前往。

当时茶茫公路已三、四年不通车了。只能经过花海子到当金山下,转冷镇,经过冷茫公路去茫镇;另一条路线是过鱼卡河,经过马海、南八仙,转向冷镇,再经冷茫公路前往茫镇。上级指示下达之后,人们议论纷纷,无论走哪一条路都十分危险,路上道班早都撤了,单车前往,路上汽车抛锚怎么办?冷镇到茫镇五百多公里,加油、加水怎么办?所有医疗队成员及其家属都捏了一把汗。只有李明峰没有一点害怕的感觉。首先他想到的是那样艰苦条件下的患者,中毒者;其次是他今天的处境,如果有一个报效祖国,报效天下父老的机会,哪管变成木乃伊,只要能证明我是中国人民的儿子,死在中国的土地上,也心甘情愿了。若能成行,恰恰满足了他的心愿。一路上他以如花妙笔,豪迈激情写下了“大漠深处骆驼草”的长篇叙事诗,以舒发他的心志。现抄录如下:大漠深处骆驼草茫崖出诊去,关山路迢迢。横穿大戈壁,千里地无毛。

空中飞鸟尽,地上兽踪杳。孤车出征远,路破险更高。

双肩重任在,一切皆可抛。医疗小分队,简装速就道。

远上千峰白,近壑黑黝黝。旷野无新绿,迎风骆驼草。

车过扬尘起,淹没沙土道。风驰如电掣,窗外风怒号。

茫茫天涯路,寂寂实难熬。昏昏正欲睡,同伴高声叫。

前方有大城,裂眦瞪眼瞧。遥遥天际处,楼阁影绰绰。

熙熙人如织,攘攘车马闹。繁华大都会,何时何人造?

疑是楼兰国,迁都来天朝。东海蜃楼仙境美,西天海市幻影妙!

跨过鱼卡河,进入马海滩。掠影胡杨林,遇见南八仙。

留守养路人,阻车把路拦。沙埋一里平,斩断茶茫线。

若要茫崖去,冷湖兜一圈。到了茶冷口,车转北向桥。

前程山河秀,雅丹奇地貌。天壤相接处,云海掀浪涛。

犹如大舰队,破浪水中遨。又像大海豹,嬉戏沙滩闹。

打斗朝天歌,憨态实可笑。走近魔鬼城,景观更奥妙。

千姿百态怪兽林,栩栩如生酆都庙。冲天蘑菇云,凝固成塑雕。

斯芬克斯像,鬼斧神工造。穿行雅丹中,车行弯弯绕。

若无引路人,迷阵难脱逃。风雨塑雅丹,独在漠中俏。

俏也不长存,丹在蚀中消。玉宇伟神功,磅礴气势宏。

雕塑博物馆,自然大馈赠。

轰轰机声响,冷湖油田到。转入冷茫线,形势更险要。

千里无人烟,单车易抛锚。带足干粮水,趋车前行道。

才行百余里,遭遇沙尘暴。

狂飙骤起鬼神歌,沙浪滔滔如江河。

遮天蔽日环宇暗,振聋发聩天柱折。

灭顶之灾从天降,红尘滚滚地维绝。

日月星晨无光彩,混沌未分天地合。

车行细沙地,轮转车不移。乘人心内焦,司机脚下急。

狠踹油门大,钻进沙窝里。葬在沙山下,成为木乃伊。

司助高声叫,东西全扔掉。大衣花棉袄,统统垫车道。

全员推车行,拼命大离逃。怎奈沙地软,硬地难找到。

先哲有先知,早已有忠告。沙漠三件宝,清水、骆驼、骆驼草。

清水活人命,骆驼载人跑,沙漠逃生路,跟踪骆驼草。

九转十八湾,逃出沙尘罩。对面相视观,全成土地老。

模样非重要,饥渴胃肠闹。苍天渡众生,期盼宿头到。

金乌西坠落,玉兔东升时。奔波一天整,才到牛鼻子。

破旧道班房,漠中好天堂,冷水润唇焦,冻饼填饥肠。

今日实在累,倒头便大睡;不管脏不脏,闭眼入梦乡。

红日东方照,抬头见公告:此处有清水,还有锅和灶。

吃喝靠自己,没人来关照。主人住冷湖,一周送水来一招。

我已不需要,趋车速上道。车行三天整,茫崖旧址到。

昔日******,常住三万人。帐篷千百顶,车马行如云。

今日特萧条,留守只一人。路过油沙山,了望格孜湖。

又行百多里。才到茫崖镇。进镇奔医院,抢救众伤员。

大干十五天,终于捷报传。镇府设筵宴,置酒饮归客。

越野车引路,顺利回州府。

忆起西行事,心潮难平息。大漠风肆虐,皆因植被稀。

簇簇胡杨林,棵棵骆驼刺。人类好朋友,戈壁金柱石。

骆驼刺、骆驼草,春日不泛绿,夏天不长高。

黄羊不理睬,野马不屑咬。干枯如朽木,活着太渺小。

骆驼刺、骆驼草,骆驼把你当作宝。

多日渴、数日饿,跋涉征途把你找。

叼嫩尖、细枝咬,休闲下来细咀嚼。

吸点水、充饥饱,沙漠之舟继续跑。

骆驼刺、骆驼草,秋不黄、冬不倒,大漠深处风霜傲。

风吹你不动,沙打你不摇。锁住风沙固地表。

绿洲做屏障,良田无袭扰。生命有价值,何谈功劳小?

高山一青松,大漠深处一棵草。

医疗小分队没有按照常规行事,白天走,晚上住。如果那样至少需要三天才能到达。他们安排两位司机,日夜兼程,两天一宿,行程八百多公里。于出发后的第二天晚上十点多钟赶到茫镇,连茫镇的负责人都很吃惊。他们估计最快要三天以后才能赶到。而且这些人到茫镇以后,没有休息,就开始工作,直奔医院,抢救病人,崇高精神,难能可贵。大多数病人是外伤,不重。仅有两例开放性骨折,需要立即做手术。李明峰虽为药学工作者,但因人手不够,只好作为助手参加手术,手术一直进行到第二天天明。下手术台后,医务人员几乎都晕倒在地,在其他人员的帮助下,到招待所休息。

李明峰刚闭上眼睛,公安局的苏沧海科长就到了。他被叫醒,半躺半卧在床上,听苏科长叙述:阿拉尔牧场是五八年建场的,三年自然灾害时期下马。现有十余人留守。前几天他们吃了新买来的青稞面蒸的馒头中了毒。一人死亡,九人中毒。不知是面粉中有毒,还是水中有毒,或者是蔬菜上有毒。介绍中还提到,那里还出产一种蘑菇,刚开发时,那里到处都是,有小锅盖那样大,味道鲜美。虽然开发农场时,蘑菇滩被破坏了,现在少见了,但农场边缘处尚能采到。近些年生活困难,粮食定量少,工人们就去采来煮着吃。

明峰听到这里,瞪大了眼睛,因为“法化学”中曾有记载,生物毒蛋白毒性极强,如河豚毒,很小剂量就能毒死人。蘑菇毒蛋白也是如此,他提高了警惕,立即跳下了床。不顾疲劳,携着苏科长的手向阿拉尔牧场走去。

刚走不远,他马上又转了回来,到卫生院化验室,要了几瓶常用试药,并让卫生院工作人员给找了几尾家养的鱼,放在洁净的罐头瓶中,加上洁净的清水,带在身边。到达牧场后,只有一个中毒较轻的炊事员在留守,其他人员都住卫生院去了。他仔细检查了前两天从镇上粮站买来的两袋半面粉,两袋整的尚未打开,半袋就是引起中毒的面粉。他又仔细看了他们取水的水井,清澈见底。他让炊事员取一个空瓶,用井水洗净,装上井水,把带来的鱼放进去。再用带来的试剂,检查水中的氯离子,硫酸根,然后用试剂检查重金属离子。都没有发现可能引起中毒的迹象。他在这个不大的厨房里转了一圈,看一看放调料的小柜子,发现一瓶贴着化学试剂规格的碳酸钠,使他立即警觉起来,问:“这是哪里来的?”

“这是油沙山卫生院撤消时,那里的医生送给我的,发面时可以当碱用。”老炊事员回答。

明峰虽然知道用化学试剂规格的碳酸钠,当碱用是不当的,但也不至于中毒这么严重吧!他立即用试剂检查,“碳酸钠”中的“硫酸根”含量:“重金属”含量。当他把带来的硫酸钠试液,加到新配的“碳酸钠”溶液中时,发生了激烈的反应,产生了大量的沉淀。他明白了,问题就出在里,这瓶“碳酸钠”中一定含有重金属离子,多半是“钡”或者是“锶”,为了进一步确定他推断的正确性。他看了看养在罐头瓶中的鱼,已经近四个小时了,鱼游动自如,安然无恙。经过计算,取了一点“碳酸钠”放到养鱼的瓶中,不到十分钟鱼就翻了肚,证明问题就在这里。他立即带这瓶“碳酸钠”到卫生院化验室进行详细化验分析,最后确定:“碳酸钠”中含有大量碳酸钡。得出结论:中毒案与面粉、井水以及其他,如酱油、醋等调料,山上采的蘑菇无关。

在当时粮食十分困难的情况下,两袋半面粉相当于十个人的二十天口粮。如果没有这两袋半面粉,这些人将要挨饿二十天,情况十分严重。李明峰立即报告苏科长:阿拉尔牧场的粮食、水立即启用。并继续清理化学试剂规格的药品。中毒人员给以依地酸纳钙等解毒剂治疗。原先设想的有人面粉中投毒、饮水中投毒和菜汤中投毒的推测都被否定。蘑菇中毒也被否定。

半个月后,李明峰随医疗小分队回到盆地首府。在这次出诊总结时,医疗队长许言对李明峰的表现十分满意。他作为非临床科室人员,竟能在手术台上做我的助手,而且使我得心应手,实在难能可贵,对我们完成这次出诊任务做出了贡献。这次一共做了两例手术,一例是粉碎性肱骨骨折,一例是开放性腓骨骨折,都是许大夫主刀,李明峰和一位外科护士当助手,他们三人都受到了医院的表扬。

与此同时,苏科长向盆地行委公安处,做了阿拉尔牧场食物中毒事件处理结果的汇报。公安机关认为他和李明峰这件事处理的很好,应当表扬,特责令他到医院,向鲁院长、李书记致谢。感谢医院派李明峰帮助破案所做出的突出贡献。这个案子已拖了两、三个月,找不到原因,这次李明峰用科学方法,从根源上解决了这个疑案,对公安工作帮助很大。同时还向医院领导说明了,在李明峰的建议下,他们对钡盐的来源进行了跟踪侦察,发现这瓶“碳酸钠”是油沙山地质队化验室的药品。地质队撤离时,工作人员将一瓶碳酸钡打破,另一个人以为是碳酸钠,将撒在台面上的碳酸钡装进另一个半瓶碳酸钠之中。后来在处理这些药品时,工作人员认为“碳酸钠”作为碱,还可以民用,就送给了炊事员,这个炊事员调到阿拉尔牧场当留守,就带着这瓶“碳酸钠”来到阿拉尔牧场。很长时间没有使用,这次面发酵过了头,酸味太浓了,他拿碱调味,用了很少一点,引起中毒。幸亏用的很少一点,否则,吃这批馒头的人全完了。李明峰以他的专业知识和敏锐的洞察力,帮助他们查清了疑案,他们表示感谢。

根据李明峰三年多的良好表现。由李书记在医院党支部会上提出,给李明峰摘右派帽子问题,会上发生了激烈的争论。

黄仲秋(支部宣传委员)首先发言:“李明峰到医院以后,药房管理走上正规,工作人员在他的带动和帮助下,素质普遍提高。三年来,他坚持为下级药工人员讲课。配合临床工作搞的也不错;第二点是:他能因地制宜,制备治疗浮肿病的浮肿丸,七万多粒。还制备了许多其他药物和制剂。为困难时期盆地工作人员的思想稳定,疾病治疗,做出了贡献;三是他能发挥专长,揭开别人无法知道的铅中毒悬疑,提出了合理建议,封锁现场,疏散群众,减少污染人群,避免了更大损失。参与检测和数据处理,文献整理等工作。提高了我院声誉和防病、治病水平;四是他不顾个人安危,与许言等人到大漠深处,抢救伤员,协助公安人员侦破食物中毒案件。他思想稳定,安心盆地工作。我同意给他摘掉右派帽子。”

第二个发言的是单志寿(支部青年兼保卫委员),他说:“我反对给他摘右派帽子,他瞧不起工农干部,不和工农干部来往,不尊重他们的意见;他群众观点差,不能和群众打成一片,和群众关系不好,比如他和杜光荣,‘尕柴’就经常争吵;三是他药房管理不好,没用的药品成堆,有用的药品缺乏,不是还叫人家打了一顿吗!”

许言(支部组织委员)立即发言反驳说:“我不同意单志寿的意见!李明峰不尊重工农干部,谁代表工农干部?李书记是不是工农干部?黄主任是不是工农干部?管理科何科长是不是工农干部?汽车司机张师傅,匡师傅是不是工农出身?医院的五、六个炊事员,烧水工是不是工农出身,众多护士,勤杂工是不是工人,他跟他们都相处挺好!我怎么看他很尊重工农干部,和工人师傅处得挺好嘛!他没有知识分子架子,能和群众打成一片,和他们交朋友。至于,杜光荣嘛,她和谁能和得来?你好不好买二两棉花‘纺一纺’。”

他喝口水继续说:“老单啊,我们今天是开支委会,是代表党执行党的知识分子政策的,可不能泄私愤,图报复,夹带私人成见啊!我同意给他摘掉右派帽子。”

单志寿没等李书记允诺就插嘴说:“我和他远无冤,近无仇,泄什么私愤,图什么报复?我不同意,就是不同意,有我在,他就戴一辈子右派帽子吧!”

黄仲秋愤怒的说:“你不是自己给自己开处方,开好药,被他顶回来了吗?你还在门诊部会上大放厥词:领导开药他不给,这是****……请问:你就是党吗?”

“我泄私愤,图报复,你呢!平时你就看我不顺眼,今天是讨论右派分子摘帽问题的会议,你把矛头对着我,不是泄私愤,图报复是什么?”单志寿气急败坏的说。

“我若是泄私愤,早就泄了。你偷国家东西,偷首长东西,出去进修又偷同事的东西,左邻右舍偷了个遍,叫人家退回来了。那时侯我要报复你,不开除你党籍,也把你的支委撸了,你今天还能坐在这里吗?”黄仲秋反唇相讥说。

“我不够党员,我不配当支委,我走!”单志寿甩手就往外走。他想让支委会不欢而散,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李书记严肃喝道:“站住,这是支委会,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还要不要党的纪律了?你有不同意见可以提,擅自离开会场什么意思?我们是代表党执行党的政策,体现党对人民,对知识分子的态度。你走了就不要当支委了,党票也别要了!”

单志寿只好回来又坐到原位上。

“老鲁啊,他们几个都有了态度,你也表个态吧!”李书记对鲁飞说。

“我没意见,书记说怎办,就怎办。”鲁飞(支部副书记)漫不经心的说。

“你这叫什么话,同意就说同意,不同意就说反对,痛快点行不行!”李书记严肃的说。

“还是表决吧!”鲁飞淡漠的说。

“我们党的原则,书记后表态,我同意给李明峰摘右派帽子,理由黄仲秋和许言说过了,就不用说了。”李书记说。

“现在表决,同意的举手!三票。反对的举手,一票;老鲁你同意,反对都没举手,算弃权吧。多数通过,上报!散会”李书记说。

经过激烈争论,最后以三比一比一通过,给李明峰摘掉右派帽子。还要报上级党委批准才能生效。

这个消息很快在医院中传开了,李明峰影影绰绰知道了这件事,当然十分高兴,不过上级能不能批准还是未知数。

正在这时,他收到家中来电:“母病重速归。”李明峰回家探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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