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迅速脱下号衣。忠信把它锁进自己的柜子。他回到住处,拿上应用之物,乘着月色,借着满地大雪的反光,向大山深处跑去……
李忠信心中久久不能平静,足足坐了几十分钟。他细想这件事做的对与不对?明峰叔本来就是冤案,被恶人陷害至此。今日苍天庇佑,如能获得自由,即使我粉身碎骨、劳改、杀头也十分值得。从良心上讲,我做得对,心里平静多了。他又想在做法上有没有什么破绽,首先想到的是王克己的家人会不会来识破假象?不能,王克己档案上记载,他是河北乐东县的一个孤儿,不会有什么人来。即使有人来,已过多时,尸体也难以辨认。明峰叔这方面,能否露出破绽,他想也不能,他一向精细,会隐姓埋名,销声匿迹,逃亡天涯……何况年龄、个头、相貌、口音,他俩都相差无几……他想来想去,毫无漏洞,他坚定了信心。然后,他拿起电话向县上报告……
第二天上午十点,县上十几名救护队员赶到现场,经过三天三夜的日夜奋战,才把矿井口挖开,仔细寻觅,只找到七具尸体其余五人无影无踪。即使找到的尸体,都已砸烂、烧焦,无法辨认。在处理后事的时候,李忠信把明峰的号衣套在半截尸体上,上报死者名单时,添上李明峰的名字。
几个月才把后事处理完。为了掩人耳目,忠信把李明峰的衣服、帽子,带到父亲蹲点的快日玛公社,大张旗鼓的安葬,以尽友人之谊。也给天峰县人造成一个假象,相信明峰确实已经死了。
事发第二天,全公社的干部、商店店员、气象站工作人员、地质队员,以及公社附近牧民,都来现场帮助抢救。当经过几天抢救,挖出七具尸体,忠信根据腿上“特征”,“认出”是明峰以后。素明赶来趴在尸体上放声大哭,直哭得天昏地暗。边哭边述说明峰为人民做的好事,哭得在场的人无不为之动容,悲伤,垂泪。她当场为他作祭文,哀悼这位义兄和老师,文曰:迎着东方彩霞,降生寒门农家;自幼攻读诗书,贫仔过早当家;辛勤寒窗十载,学成报效国家;背井别离父母,大漠深处安家;药房管理建制,供应服务到家;救助浮肿病人,妙药制好送家;智解中毒悬疑,保护无数邻家;为了患儿生命,借药跪门谢家;被人无理殴打,凶手竟是患儿舅家;抛弃个人私怨,原谅悲痛丧家;正直坚持原则,得罪宵小结成仇家;火烧药房陷害,入狱成为冤家;落井下石挑唆,几乎成为死家;友人相助,进入雪原担当医家;走遍祁连山水,踏进万户千家;妙手回春,成为牧区医界名家。
救死扶伤,多次奔赴海角天涯;协助公安破案,横穿大漠飞沙;送医送药上门,兄弟民族爱他;蒙民称他巴图鲁,藏民叫他好满巴;休克多时产妇,救活生命卓玛;手术台上挥刀,成功抢救角巴;医术大放异彩,疑难病症有法;风湿关节疼痛,针灸、按摩、推拿;伤风感冒头疼,针刺、拔罐、刮砂;水、火、土、雪疗法,独创医学奇葩;牧民心中医神,普渡众生菩萨;雪原之花凋谢,漫天飞舞泪花;为国为民,一片丹心;二入监狱,颠倒标准;三次冤枉,至今未申;葬身火海,身背“恶人”;鞠躬尽瘁,未成正身;天理昭昭,公正何存?
好坏不分,有失公允!
不白天下,难慰英魂。
乌呼,哀哉!不朽,长存!
学生、小妹素明祭奠!
与此同时,明峰抢救过生命的角巴,为他叔叔医治过重病的温巴,以及众多牧民,公社干部、商店店员、气象员工、地质队员都到明峰墓前祭奠。纸钱与鲜花摆满坟地。一个劳改犯人的死,竟能引起如此轩然大波,这引起了县里,某些人的关注。无奈当时造反派掌权,不但不对广大民众加以安抚,反而严厉申斥,诬为阶级觉悟不高,更严重的说是阶级斗争的新动向。为了此事,素明曾受到过非难。牧民华加和卓玛,还受到当时公社领导人的批判。
忠信叙述这里,停了一下,喝了一口茶。又思索一下说:“我分析,明峰叔的下落,有两种可能:一是,他逃到了茫镇,在那里隐姓埋名,生活着;另一种可能是,在从雪原公社逃往冰山公社时,路过几十座大雪山,或者冻饿而死,或者被猛兽所伤。如果是后者,就已经故去多年了。如果是前者,我们就一定能找到他。”
他们四人出于对明峰的强烈怀念,都表示要到茫镇去找他。被忠信拦住说:茫镇距此1500多公里,远隔万水千山,还要穿过戈壁大沙漠。父亲和桂茹婶子年事已高,决不可冒险。况且,雪原和李静假期就要到了。不如这样,问题就交给我吧。何况,二弟就在华土山油田工作,华土山油田距离茫镇不远,让他专程到那里去仔细打听一下,弄个水落石出。有了消息,我立即通知你们。四人想了一下,只好如此。
忠信叙述完以后,有和老人心潮久久不能平静。他又问忠信说:“人死以后,他的家里人就没有来处理后事?”
忠信说:“当时正是‘造反’年月,国家工作人员死了都无人过问,何况一个劳改犯人!正式工人的家属,有的来了,有的没有来。凡是家属来了的,矿里给了一些抚恤。劳改犯人的家属,是由劳改农场通知的。”
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若有所思。
“啊,想起来了,大约半年以后,他的叔叔和弟弟来县里问过。那时我已调回到县政府工业科,我带他们到你给他修的坟墓祭拜过,农场对他的后事如何处理的,我不得而知。”
经过这次矿难,雪原煤矿挺长时间没有恢复。林河农场与天峰县的合作到此为止。从此死伤人员的事,再也无人问津。明峰叔的下落也就音空信杳了。
后来听说,为此事在雪原公社还掀起了一场风波。当时以阶级斗争为纲,公社里不知为什么,抓住了一些蛛丝马迹。对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卓玛,进行了批斗,硬说她把什么人送到冰山公社去了。当时我确实捏了一把汗。后来因为卓玛始终守口如瓶,不了了之了。
第二天他们就回省城,赵桂茹,林雪原和李静就回内地去了。
李明峰拿着李忠信给王克己开具的调动手续和档案,不敢从这里经过县城、州府去茫镇。当然也不敢走经过省城,到甘肃境内,再到茫镇的路。唯一的路就是从雪原公社翻越祁连山主脉,经过冰山公社进甘肃省,再经敦煌去茫镇。若走这条路需要有一匹好马。他想来想去还是去找华尔加。他是阿子沟大队的社员,因为曾给在当地进行勘探的煤田105地质队带过路,能讲一口流利的汉语。去年因为抢救他小妹的生命,明峰曾在他家住了半个多月。因而他们建立了藏汉民族之间的良好友谊。他知道华尔加会给他保密。于是他步行三十多里山路找到他家,已是子夜时分。说明来意后,华尔加指天发誓,一定为他保密。决不向外人透露半点消息。二话没说,答应送给他一匹好马和一套新马鞍等物品。
华尔加与明峰交情莫逆,去年他小妹卓玛生孩子,大出血已经休克了。抬到公社已奄奄一息,血压都测不到了。公社的两位医生已束手无策。
正在危急时刻,李忠信不知怎么知道了这件事。他了解明峰,他虽然是药学专业毕业,但他到盆地医院工作以后,发现在卫生条件落后的西部地区。医务工作者必须成为多面手,才能更好的为人民服务。专搞药学工作,没有实验条件。因此他开始钻研医疗知识,掌握医疗技术,经过不断努力,六、七年时间,他已经掌握了内、外、妇、儿等各科疾病的知识和技能。人们都赞佩他是多面手。这一点忠信知道。
他又一次举荐明峰处理这个重病人。立即把他从矿上叫来,忠信问:“明峰叔,你有没有办法?”
“这跟阑尾炎手术不一样。阑尾炎手术我虽然没有亲自操作过,但见过,还给别人当过助手。妇科病人,尤其是产妇大流血,我连见也没有见过。光理论上知道,胎盘滞留或部分滞留是造成大流血的主要根源。遇到这种情况要把胎盘剥离后,然后用止血药。处理这样的病人,对我来说就是一种冒险行为。”明峰犹豫了,他摇摇头说。
这时候,叶托又来了,管教员老马也来了。都为明峰鼓劲撑腰。公社书记叶托,又把胸脯拍的“啪啪”响,并说:“人,反正已经死了,救活更好,救不活是她的命!你的,怕没有!”
华尔加和他的老父亲华日登都流着泪苦苦哀求,几乎就要给他下跪了。老父亲,老泪纵横,双手合十,祈祷苍天,苦苦哀求说:“救救她吧,她只有十八岁,是我唯一的女儿……”
“好吧,我尽力而为。”他被感动了说。
他走到病人床前,看了看瞳孔,测了测血压,最后,详细检查了****流血情况,说出了自己的意见:“病人血压已测不到,流血不止,估计是胎盘不完全滞留,子宫收缩不好引起的大流血。紧急处理办法是:输400毫升血,然后进行胎盘剥离。紧急的事是:要把娩出的胎盘取来,让我看一看胎盘有多少滞留?以便剥离后,对照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