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绕魂牵云雾里，万水千山难隔离。十年真爱成泡影，倏忽之间成隔世。奇异天，奇异地，奇异年月出奇迹。无意种花分外红，仙果结在赖瓜地。
真爱远去日夜愁，垂涎十载献温柔。日日纠缠天天追，不知是爱还是仇！真爱起，结晶收，急待解决没选头。情知不是真诚爱，无奈婚配解时忧。
六五年春，赵桂茹和她的丈夫汤宏志搬进新居，此时他已经升任药学系的副主任了。学校给他们分了一套住房。俗话说，“破家值万贯”，搬家后整理了三天，还没有整理完。他工作忙，主要整理工作由她完成。知识分子就是书多，搬家时足足装了五麻袋，光笔记本就一麻袋。在当时不少知识分子家庭中，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虽为夫妻，但是，不拆对方的信，不看对方的日记。这次他们搬家，决定扔掉一些没有用的旧书和日期久远的笔记本。
为了扔就必须看。当她看到1960年汤宏志的一本日记时，有两页用糨糊贴到一起。原来以为时间久远，或者因为潮湿发霉引起的。她企图打开，却打不开，好像是用糨糊贴上的。人往往有一种逆反心理，越是看不清的东西越想看。她终于打开了。还好，字迹还勉强可以看清：“60年，某月，某日，晴，……”开头是一句不知什么人的名言，“政治没有什么对与不对，只有成功与不成功……李自成是穷苦人民的代表，但他被多尔滚打败了，他就是流寇，多尔滚就是摄政王……”
“今天我成就了‘驱峰揽桂’的大事，平生之愿足矣！峰自不量力，敢与我抗衡，略施小计，差一点坐十二年大牢，今天虽然没有坐牢，到昆仑山上去，也够凉快了……”
桂茹开始不解其意，仔细揣摸，她明白了，“驱峰揽桂”不就是赶走明峰，把我揽在怀里吗？回忆她们四、五年的无奈婚姻……以及婚后他的劣性大暴露。在她的心灵深处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她没有立即与他吵架，因为，婚后的五年里，他们已经吵厌倦了。好在桂茹经过几年的努力，已经考取了京城医学院药学系楼教授的研究生，搬家以后就要赴京城医学院就读，对于桂茹来说，又有三年时间的“自由”……
京城医学院，坐落在京城西北郊，药学系集中了国内有名的药学专家。桂茹有幸到这里攻读研究生，真是一个药学工作者的荣耀。原本桂茹是个活泼好动的姑娘，但是，由于时光的流逝，年龄的增长，多年来的风风雨雨，已使她的性格变得沉稳冷静多了。在京城的半年多时间里，她很少上街。今天是个例外，是6月18日，儿子的生日。她想到街上给儿子买点东西寄去。她作为母亲也真是没有尽到责任……在王府井百货大楼里，她正在挑选童装。背后一个陌生的男子，喊了她一声“赵姐”，她回过头来，端详了一会认出来了。
“小丛，你什么时候到京的？”
“哎呀，已经快半年了。”
“怎么，调来了，还是……”
“咱还能调来，到公安干校学习。”
“你呢，赵姐？”
“也是学习。”
“大学教授还学什么！”
“自找苦吃，读研究生……”
“恭喜，恭喜，赵姐学成后，一定是国内外大名鼎鼎的药学专家了。”
“别讽刺我了！”
小丛突然间想起点什么事。
“赵姐，中午了，吃点饭吧！”
小丛与桂茹的相识也是偶然。一次当然是“反标案件”，那次小丛是“包公”，桂茹是“罪犯”；第二次是环路无轨电车上。那时她住在和平区，每天乘电车上班。她参加工作刚刚四个月左右，在下班的电车上，她的钱包被小偷扒去。正好小丛在侧，喝退扒手，夺回钱包，避免了一次损失。有了这两次接触，他们竟成了朋友。特别是去年以来，小丛到南塔派出所当所长，成了一方的“父母官”，经常到防区维持治安，有几次见面的机缘。小丛对桂茹高深的学识十分崇敬。桂茹对小丛在关键时刻能为民做主，为弱者说话，耿直性格十分感佩。桂茹与小丛他乡相遇，感到亲切，他们到“湘蜀餐厅”落座之后，少不了谈些家长里短，过往旧事。但各自家庭私事尚不知道，更不了解她现在的丈夫恰恰是作了他们手脚的汤宏志。桂茹要了两瓶啤酒，炒了四个菜，小丛出于他乡遇故知而高兴。要了一个“口杯”白酒，当喝到面红耳赤以后，小丛结结巴巴的说：“赵姐，这人心隔肚皮，人心难测啊！就说你那条‘反标’吧，我至今不忘。他张副科长头一天对我说，按照笔迹‘帝国主义’是你写的，‘万岁’两字有疑问。可是睡了八小时以后，他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一口咬定‘帝国主义万岁’六个字都是李明峰写的。这个案子虽不了了之，但是，我总感到奇怪……张科长犯了，你知道吗？”
桂茹摇摇头。他继续说：“60年底，张调到长青公社当副书记，搞女人，贪污，被抓起来了！赵姐，据说你和李明峰的案子里他还贪了一笔……”
开始时，桂茹认为他醉了。后来听出来了，他虽在酒后，可说话的逻辑性不差，所谓酒后吐真言。也想听一听五年前的往事，以寄托对明峰的思念。就主动引导他说：“事隔五六年了，山河依旧，人事沧桑，到底是哪个恶鬼，仿冒我的笔体，在我写的‘帝国主义’之后，加了‘万岁’俩字……真是丧尽天良。”
“你至今还不知道？”小丛惊讶的说。
他欲言又止，在桂茹的追问下才说：“详细情况不知道，只知道那天晚上，汤宏志送给张副科长一大包礼物，确是事实……从此之后，姓张的再不提‘万岁’俩字是别人加上去的……武断认定，六个字都是李明峰写的。”
桂茹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小丛的讲述；汤宏志的‘驱峰揽桂’日记；‘反标’由牛素琴首先发现并揭发；今日汤、牛的暧昧关系……她明白了，原来睡在自己身边的丈夫，竞是毁掉自己青春和爱情的罪魁祸首……她努力保持镇静。与小丛分别之后，回北医去了。
她这一夜无法平静，往昔旧事一起涌上心头，特别是李明峰的离去，她真想独身一生，或者跟他去西北。但在那个艰苦的年月，谈何容易。当时粮食定量，每人二十多斤，跟着户口，没有户口，就没有粮食，会把你活活饿死，别说没有多少钱，就是有钱也没有用。她日夜盼望明峰能来信，有了准确地址，她一定会去找他。否则，青海之大，哪里找去？可是，李明峰一去杳无音信。她一病不起，足足躺了半个月……
自与明峰分别之后，汤宏志无时无可不在“关心她”，“爱护她”，别人都认为他俩谈恋爱了。汤宏志也半公开的承认她就是他的恋人。她开始苦恼，彷徨，精神恍惚，不知所措。宏志老大哥般的地关怀，并多次向她表白，明峰的出狱，他作了好多工作。她受伤的心渐渐的平复了。她开始感谢他，接近他。她分配在植物化学教研室，与汤宏志的辅导员办公室只一墙之隔，可是，总是他来找她，她从来没有去过他的办公室。就在这时，一个不容她多思多想的事实摆在她的面前。她与明峰的一夜悲欢，竟使她一个半月月经不来。这件事在六十年代初期，是件骇人听闻的大事。一个女人做出这种事，会因此身败名裂，无法做人。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她第一次走进汤宏志的辅导员办公室。这是个二十平方米左右的房间，里面除了摆放着一张办公桌，两个档案柜以外，还摆放着一张单人床。这是宏志当上辅导员以后的办公室兼宿舍，当汤宏志见到望眼欲穿的欲人，出现在他的办公室的时候，喜出望外。他多年的苦心总算没有白费。赶快起身让座、献茶，表现十分温存。前次，他到她宿舍去的时候，那种尴尬情形一扫而空。
那是半个月前一天晚上，上灯时分，他得知她同宿舍的女教师外出。他溜了进去，桂茹敬而远之，总坐在和站在一张桌子的对面，他到南面，她借故躲到北边，他到北边，她又走到南边。他开始谈了一些政治上的大道理，她应付着。后来，他问她个人感情问题，桂茹借故搪塞。他实在耐不住了，近似哀求的口气说：“桂茹，你难道不知道我爱你吗？”
桂茹早估计到了，他会当面求爱。但是，因为她决心还未下，所以她推脱说：“我还年青，想等一段时间再说。”
“不，不！大学毕业，已经工作了，怎么还要等呢？”他急不可耐的说。
她不答应，他再一次哀求说：“桂茹，我爱你！答应我吧！”
他想去抱她，忙乱中忘记了中间的桌子，猛往前一撞，碰倒了桌子，打破了桌子上的一个竹皮热水瓶，发出巨大的声响。桂茹自尊心受到了伤害，她暴怒了。
“你，出去！”她大声喊。
然而，汤宏志毕竟是见过大事面的人，他不但没有出去，反而迅速拿起笤帚，清扫水瓶碎片，用拖布把水拖净。桂茹过来想夺过拖把。就在这时，汤宏志抱住了她。她愤怒中打了他一巴掌……此后，他尽管多次到她宿舍门外转悠，但半个月来没再到桂茹的宿舍里去。桂茹今日主动找上门来，怎能不令他喜出望外呢？
桂茹今天主动来到汤宏志面前，落落大方的说：“宏志，我答应你……但有一个条件。”
汤宏志喜上眉梢，满脸堆笑的说：“桂茹，别说一个条件，就是一千个条件，我都答应你！”
“好，君子一言。”
她把事先编好的‘条件’说给他。
“汤宏志，我中学时遭到过坏人强暴，已失童身。如果我答应你，今后生活中可不准说三到四。”
垂涎多年的百合花，一旦到手，即使花蕾、柱头有些损伤也无妨碍，哪肯放手。他走近桂茹，把她揽进怀里说：“桂茹，我们是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知识分子，我们只要今后，不管从前，况且中学时的事不能怨你。”
他把嘴凑到她的唇边，长时间的亲吻，一股沁人心脾的快感流遍他的全身，桂茹为了腹中的婴儿，心中苦涩，面带忧容，强装笑颜，被他抱上了床……
转眼之间已过而立之年。她婚后从来没有感到过幸福。从她被他抱上床那天起，一周后，他们就宣布结婚。度过蜜月的“甜蜜”期之后，他感觉她不对劲，一个月来他‘疯狂’、兴奋、喜悦，如胶似漆的爱抚她，从来未见她给以相似的回报。她像一块石头，或者木头，任你如何挑斗，她从来不笑，即使勉强一笑，也是苦笑。特别是在这一个月中，他曾见她多次恶心、呕吐。他对她产生了怀疑。他开始盘问她，试探着问她，中学时强暴她，使她失身的坏人是谁？他们开始吵架。
她说：“你不是答应过我‘只要以后，不管从前’吗，又反悔了？”
他也火了，大声说：“我是男人，决不允许你给我带绿帽子！”
“这顶绿帽子你带定了！”她愤怒的说。
俩人越吵越凶。开始桂茹有些害怕影响不好，后来她发现他更怕影响。因为他正在上升，如果家庭关系处理不好会影响他的官运。另外，“家丑不可外扬”是中国人的古训，他们只好各自把怨恨埋在心理，不敢公开大吵。到了她临产时，他彻底绝望了。才七个多月她就临产，分明是欺人太甚。桂茹在产房待产，他竟一次不去。还好，李明峰的婶婶就在这所医院工作，常来照顾她……医护人员也都同情她。艰苦年月孩子发育不良，生下来不足五斤。
他去接她时，医护人员狠狠地批评了他，批评他没有尽到做丈夫的责任。为了他们家庭的和睦，医护人员都瞒着汤宏志，一起证明孩子早产，才七个月。汤宏志心情暂时有些平和了。
后来一次孩子有病，化验血型。他是“A”型，而孩子是“B”型，她是“O”，显然不是他的亲子。他们又大吵一次。
总之，他们的五年婚姻，吵架是家常便饭。孩子刚满周岁，就送给奶奶，孩子不在身边，吵的少点。可汤宏志总是郁闷不乐，就去找他的老朋友牛素琴诉苦，他们本来是好朋友，她一直等他多年未婚，他们发生了暧昧关系，一次竟被桂茹撞见，又大吵一顿……
此次京城王府井，与小丛的不期而遇，小丛的酒后失言，“姓汤的”的“驱峰揽桂”日记，“血型事件”，“牛素琴事件”。她再也不愿意与他维持这死亡的婚姻了。她拿起笔来写了离婚书，签了字，盖上自己的章子，寄回侯城药学院。汤宏志接信后，也不迟疑，立即签字，协议分手。
父母离异的最大受害者是子女。由于桂茹当前的处境，事业心的驱使，孩子奶奶的坚持，她没要孩子。她考虑到孩子虽非汤宏志亲生，但这事汤宏志的母亲不知道，她老人家是一个善良的老人，婆媳关系很好。她对孩子视如珍宝。如果强行把孩子夺过来，必然对老人造成极大的伤害。好在新社会，孩子在奶奶身边也一定会长的挺好。于是她放弃了。不过她坚持每月寄十圆生活费，夏天寄单衣，冬天寄棉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