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家乡一看,惨不忍赌,小王家庄几十户人家,死了几十人。被强奸或****妇女,五、六人。可谓,家家有新坟,户户有哭声。我掩埋了父亲、妻子和三弟的尸体。去找三弟媳妇,她也逃难去了。听说她身怀有孕,后来生下来,就是克己。鬼子还到处抓人,我没有办法在这里生存。就只好去太行山找大哥,到了那里,才知道老舅已经不在那里居住,大哥也没找到。就在太行山大山沟里,像乞丐一样住了几年,一直到解放后,才回到这里。
解放以后,听说克己回大王庄姥姥家来过两次,但总没有机缘谋面。据说他们母子流落到东北锦州附近,三弟媳妇嫁给了一个蒙民,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克己继父回内蒙去了,母亲死了,他成了孤儿,下落不知……几十年了,我第一次听到他的准确消息,太感谢你了。
他最后补充说:“王克己这个名字,还是前些年,社会主义教育,有一个人到我这里来外调,说我侄叫王克己,在他很小时候,就住在他们村子,这次他盲流出去,引起村里注意,故此到这里来外调。”
这时天已全黑下来了,明峰想回县城去,已不可能,就只好在他这里住一宿了。老汉对于他在这样的地方住宿,很是过意不去,又铺了一层麦草。多亏高洁有先见之明,早晨从县城走的时候让他把大衣带上,他和老汉依偎在麦草上,盖上皮大衣,老汉盖上破棉絮度过了一夜。在这一夜中老汉叨叨不休的给他叙述着,他一生的苦难遭遇。经过半天多的交谈,他们拉近了距离,有了一定感情。明峰问老汉:“大爷,你到太行山以后就没有再找媳妇?”
老汉摇了摇头说:“找了,那是一个偶然的机会。那时我一个人住在一条大山沟里,战争年月,平原上的人都向山里逃难。一天一个孕妇,带着一个小孩,跑进了我住的山沟,前不着村,后不把店,倒在路旁,就要临产,孩子趴在她身上哭叫不止。正赶上我从那里经过,不能见死不救。立即把她们母子救回家里,好在那个妇女自己明白,她生下孩子以后我把她揍了起来,她自己处理了孩子的事。后来经过我的精心照料,她们母子三人竟平安活了下来……她为了感谢我对她们母子三人的救命之恩,她就与我同居了……我们在一起过了一年。后来听说她的丈夫是个军人,于是我们就分开了……我就又回到了这大海边……”
明峰又问:“现在克己有了下落,你是不是想去找他啊?”
老汉叹了一口气说:“哎,若是近一点还可以。新疆这么远,我哪里去得了啊!我已是有一天没一天的人了,就在这海边混吧!实在混不下去,还可以葬身大海呀!”
过了一会他又补充说:“我与克己从来没有见过面,就是他站在我面前,我也认不出来,他会不会认我呢?我这辈子注定要死在这大海边了……”
明峰问他:“大爷,您叫什么名字?如果克己若是想给您寄一点钱或者什么东西,地址怎么写?”
老汉眼睛一亮,心想:一定是克己有话,将来可能会不断给我一些周济。所以十分高兴,又絮叨开了。他稍微露出一点笑容说:“我叫王默,大哥叫王缄,三弟叫王慎,四弟叫王言。我们兄弟四人的名字联结起来就是:缄默慎言,是父亲给我们启的名字,他老人家的意思是,人生不易,社会复杂,让我们默默无闻,‘缄默慎言’,不要多说一句话,以免因言获罪,平安度过一生。谁知道,命运坎坷,他老人家这一点点愿望都没有达到……”
他说完以后,跟明峰要过笔,在一张破纸片上写下了通信地址,这一点出呼明峰意料之外,没有想到他颤抖的手还能写出这么工整的一笔好字来。
第二天他们将要分别的时候,明峰颇感凄怆,老人的晚景何等惨淡!克己已经死了,他真的没有亲人了。以后一定接济他老人家一点。他把身边的一百多圆钱都掏给他,让他买两件衣服,并把大衣留给他。在明峰将要离开他的时候,他哆哆嗦嗦的从小箱子里拿出一卷陈旧的发了黄的纸卷,交给李明峰说:“你见到克己啊,请把这个带给他,这是我们王家的家谱。”
接着,他老泪纵横的说:“我原想我们山东王家传到我这儿,就到头了。现在克己有了下落,我们王氏有后了。请你转告他,我们山东王氏的家谱一定要传下去,千万不能断了我们王氏几百年的香火……”
明峰想到克己几年前就已经被难,心中十分酸楚。但是当着老人的面又不能说破,只能满口答应。心里在想:克己的千斤重担就只能由我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外人”承担了。他们终于无奈的分别了。
明峰回到县城,见到高洁以后,说明了走访的经过。并拿出王氏家谱,打开一看,内有简单说明:山东王氏,明末山东大乱。多尔滚带领清兵到山东抢掠,连破一府,三州,五十二县,掳去人口四十二万,腐败的明王朝军队望风而逃,民众痛苦难当……我们祖先王氏三兄弟老大战死,老二,老三从乱民中逃出,跑到山东龙口避难。后来实在无法生活,驾着一只小船,准备逃到东北谋生。谁知路遇大风把兄弟二人吹到这里。在这里以打鱼为生,住了几年,又逢清兵入关。满族人以胜利者姿态跑马圈地,汉族人反抗,兄弟二人双双战死。二品之子王远带着母亲到姥姥家躲避,三品之子带着母亲,驾着小舟驶向大海,逃往辽东,不知所终……我们这里的山东王氏就是王远的后代……鬼子打过来以后,我们山东王氏几乎全被杀光,现在就剩我们一家……
他们看到这里,高洁说:“还是带回去慢慢看吧!”
于是,他们收拾行装启程上路,向大西北进发……
回到茫镇以后两、三年内,他们多次为王没牙寄钱。后来,寄去的钱被打回来,不知何故?慢慢也就淡忘了。
李明峰和高洁回到“新矿”以后,明峰仍然做医生工作。
高洁先作记工员。后来,被阿矿长看中,竟让她掌管全矿财务工作。为了把矿山管理好,提高经济效益。她亲自到矿山的每一个角落去考察,发现开采方法十分粗放。即:先打眼放炮,把矿床炸开,然后收集石棉、过筛、分装、过秤、装车运走。对工人的管理也无秩序,炸开矿床以后,班长大喊:“大家干活了!”
于是,工人们用锹、镐把炸开的石棉收集起来,装袋就完成了任务了。有一些老实的人,努力干活;而一些狡黠的人,可以偷懒,全员总体工作效率低下。
产品上收集效率也不高。矿床炸开后,有些和石头连在一起的石棉都和石头一起被扔掉,没有人愿意把它们分开。就这一项,可能浪费百分之十以上。
高洁认为这样生产方式不行。这是开采上的掠夺式;劳动生产上的放羊式;采集上的粗放式;管理上的无政府状态。她立即提出建议:建立了一套新的经济核算制度。
在她的建议下,改成分工记件制。经过试验和统计结果,效率大增。并且管理省劲,那些平时偷懒的人也积极抢着干活。
经过调查研究,又把生产流程改成开矿、挖掘、选矿、整理、包装、运输等工序。使每个工序专业化。所谓熟能生巧,结果各个工序都提高了工作效率。
阿矿长见这位汉族女干部工作能力强,管理水平高,十分赏识她。三年后,竟提拔她当了副矿长。
后来,她创造了一套新的管理模式:第一,开采计划型;劳动分工合作型;采集精细型;管理集约型等一系列综合措施。即:把“中矿”划给他们的矿床,分成两个管理区。南区打眼放炮时,采集人员在北区劳动;北区打眼放炮时,采集人员在南区劳动。这样避免了劳动窝工现象。
第二,把采矿工作分成爆破、分拣、采集、过筛、分类、包装运输等工序。这样以来矿床被炸开后,分拣工序先把无用的石块、泥土等杂物清理出去,把和石头连在一起的石棉分开。然后,把收集起来的石棉分类,分成好、中、差三等。分类过筛,分类包装。这样既提高了产品的回收率,也提高了产品的质量。经过分工,按工序操作,全员平均生产率提高了三成以上。
这不仅引起阿矿长的重视,而且引起了“中矿”的注意。“中矿”本是大矿,机械化程度比较高。但是,到了这时,他们的全员平均生产率却远远落后于“新矿”。中矿竟派人来学习先进管理方法,这使阿矿长眼界大开,原来管理也能出效益。从此之后,阿矿长把李明峰和高洁两口视若神明,也成了知心朋友。
在他们夫妇调离“新矿”的时候,阿矿长本想不放他们走,原因是这里特别需要他们。但是,这时阿矿长和他们夫妇已经成了好朋友。为了他们夫妇的事业,特别是他们夫妇都是内地人,已在大漠中生活二十多年,身体不好,也就忍痛割爱,放他们回内地去了。但是他总是念念不忘他们对“新矿”的贡献,和对他个人的帮助。后来改革开放后,阿矿到深圳创办一家矿业进出口公司,成了阿尔金山麓的首富。为新疆东南部地区的繁荣和稳定,做出了积极的贡献。这当然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