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她要他帮助，自然愿效“犬马之劳”。但他阅历宽，经验丰富。他想：这事关系重大，人命关天，若想万无一失，必先周密计划。经过他的深思熟虑，制定出一套绝妙的行动计划。当他们知道邱露的行动路线和时间以后，他头一天，就借故要去西部视察建设工地，把“大日发”汽车从公司开出。造成第二天他和他的汽车没有作案时间的假象，实际把车隐蔽起来。第二天，作案以后，这辆汽车将永远留在西部，再也不开回古城了。这事作完以后，自己较长时间待在那里，风平浪静以后再回古城。“黑子”在半个月以前，就藏匿起来，并扬言让左邻右舍都知道，他到南方打工去了。这事办完以后，不得到他的允许不准回古城。他计划好以后，才跟杨瑞祥商量。他如果是个有情有意的男人，念在一双儿女的情分上，阻止他们的罪恶行动，邱露等人，也许会避免灾难。而他“贪欲”熏黑了良心，竟支持他们的行动。并把第二天早晨五点钟，邱露乘坐的汽车已经上路的准确消息告诉了他们。
不久，法院审理此案，开始罪犯一口否定是故意制造车祸。法庭要求证人出庭作证，乔夫人和高洁一起推着轮椅走进法庭，轮椅上坐着乔仁茂。他一出场，四个罪犯都低下了头。乔仁茂详细叙述了车祸发生的经过，并举出了罪犯开的“大日发”车上的证据，又一字一句的重复说出了“黑子”和“马大哈”的对话。在事实面前，四名罪犯不得不认罪。经过审理，法庭做出判决：顾凶杀人犯，刁敏判处死刑；杀人犯苟志田，判处无期徒刑（因为他有揭露刁敏犯罪事实的情节，从轻处理）；顾凶杀人同案犯，杨瑞祥，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顾凶杀人同案犯，马得和，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
赵桂茹的西北之行，可以说是悲喜参半。喜的是，李明峰可能还活在人间；悲的是原儿和静儿他们已结婚五载，夫妻相亲相爱。有朝一日，他们知道是亲兄妹时，将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不堪设想……她打算回中州以后，借故有学术活动，回京城去。原儿的出生之迷，将永远，永远烂在自己的肚子里。他们兄妹结合，是上一代人的过错，不能让两个孩子知道。如果她继续留在他们身边，总有一天会暴露出来。
时间老人，不停的前行。转眼之间已到了90年代中期的一个暑期。北药桂茹同期的校友准备在青岛聚会。桂茹65年与汤宏志离婚以后，三十年没有回过母校。因为那里对她有刺激，再也不想回忆那悲痛的往事了。所以她从来不参加校庆，校友会之类的活动。这次因为聚会地点是在青岛，所以她来了。想看一眼分别三十多年的老同学，老朋友。地点是青岛东郊，核工业部招待所。当她踏进报到处，见到许多老校友时，她激动了。分手时风华正茂，再相聚时乌发变皓首。她逐个住室去拜访老同学。同班的同学，几经端详，几番琢磨，才能辨认出来是谁。回忆当年的形象，尚有一点印象……不是一个班的，就很难想起来他们原来到底是个什么模样了。
岁月的流失，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不知是怎样把他们雕琢成年近花甲的老人的。在二宿舍的一间住室里，一个同学正在朗诵一首诗：满江红诉衷情金秋时节，喜相逢，三百学子。
诉衷情……
赵桂茹怕打扰朗诵者的情绪就停在门外，等待他的诗兴发完，才敲门进去。几个老同学立即把她围了起来，有一个人把她认出来了。
“哎呀，桂茹！什么时候到的？”
三五个人，一起伸出手来，和她握手。最后一个和她握手的是一个非常熟悉的面孔。她慢慢的认出来了是李明峰，她刚要喊，那人先开了口：“我叫王文杰，现在古城医学院药学系任教。”
她忙揉了一下眼睛，心里想：是我眼浊，还是他……他为什么要改姓更名……他正在楞怔之际。刚才朗诵诗歌的同学说：“桂茹，他已被那个时代改姓更名二十年了。你们俩是同班，叙叙旧吧！”
为他们介绍的同学是原二班的班长杨新春，就是三十年前，到宽甸县石柱子村，押转他返回学校的人。他俩私人关系挺好，他知道明峰能诗能文，89年校友会他俩住在一个宿舍，明峰写下了满江红诉衷情这首名篇。此次，他给它谱了曲，准备在这次校友会上演唱，以抒发情怀。他刚才一高兴就朗诵出来了。明峰见桂茹满头白发，数不清的皱纹，过早的爬上了她的双颊，年轻时的风采已荡然无存，些许老态已悄悄的侵入了她的身心。可见命运之神，对她实在不公平，她受苦了……明峰心里一阵酸楚，为了不失态，他赶快掏出手帕，捂住鼻子，拉住她的手，让她坐在床上。他拉她的手时，感到她的手很干瘪，目光呆滞，一定是很不开心……桂茹仔细端详明峰，见他饱经风霜的双颊上，多了几道皱纹，双眼窝有一些下垂，头发乌黑，几乎没有一根白发，她还以为是染的。
她试探着问：“明峰，你的生活挺开心吧？我看你不显老！”
他握着她的手一直没有松开。
他安慰她说：“桂茹，一切都成过眼烟云，忘记过去吧，你会生活得更好！”
桂茹颔首点头说：“我们出去走一走吧！”
明峰说：“好！”
她与各位学友告辞出去了。
盛夏的傍晚，招待所院内的林荫下，回环蜿蜒的小路上，肩并肩的走着一对“情侣”。
她说：“明峰还能记得吗？57年6月18日晚上，也是这个时候在药科大学的校园里，林荫路上，……”
“怎么不记得，可以说是终身难忘。那次你批评我，上午班会上发言的卤莽。就是一个多小时的痛快，铸就了我俩一生的坎坷和悲剧。是我对不起你啊！”
“不，是我对不起你！我愿意在桌子上乱写乱画，我写的‘帝国主义’四个字，害了你一生……”
“不，桂茹，89年8月那次校友会，你没有参加，在那次聚会后的一个晚上。原校长吕翔把问题全说清楚了。”
那是一个皓月当空的晚上，我们几个‘老右派’到吕校长家去拜谒。吕校长让我们几个同学坐定以后，第一句话就说：“你们这个期，在57年那场政治运动中，是重灾区。在这件事情上，我有重大责任。除了打了二十几个右派以外，还有两起‘反标’案。后经查实都是冤案。”
他让我们大家喝茶，他自己也喝了一口茶说：“就说李明峰吧，当时认定你写了一条反标‘帝国主义万岁’，实际上是别人伪造的。汤宏志自杀前，一次批斗他的会议上，他讲的很清楚。‘帝国主义’四个字是赵桂茹写的，‘万岁’两个字是牛素琴加上去的。这是他俩结成夫妻以后，牛素琴对汤宏志说的：牛的原意是要整治赵桂茹。因为她嫉妒桂茹，她自己喜欢汤宏志，可汤宏志却偏偏要追求赵桂茹，使她好梦难圆。因此，由嫉妒而生怨恨……故而，使出了这样一个‘损招’。我听到这话以后，曾怀疑汤宏志是被逼无奈才这样承认的。后来的实践证明他说的是真的。当时我俩关在一起，汤宏志平时私心重，红卫兵打他，打的最厉害。他在绝望中对我说：我一生中做了一件，让我后悔一辈子的事，那就是明峰的‘反标案’，一直感到愧疚。他躺在木板床上，断断续续的对我说：有的公安人员，系里的其他领导，当时都认为笔迹是赵桂茹的。因为我对桂茹有好感，到派出所反复说明，桂茹没有作案的动机。张副科长最后才改了口，武断定案。既达到了我赶走明峰，又得到桂茹的目的。第二天早晨起床的时候，我见他身下鲜血一片，他用小学生刻铅笔的小刀割断股动脉自杀了。古人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当时我俩是难友，他即已下决心要死，准备了小刀，我又没有逼他，他说的话一定是真的……”
听了明峰讲述，吕校长几年前讲的故事。桂茹陷入了悲苦之中，她只好默默的倾听着。
明峰接着说：“那次校友会后，我们到医院去看牛素琴，当时她已病危，面对众多校友，她流了几滴泪水，谁也不愿意提起三十年前的往事。她拉着我的手说：我对不起你和桂茹……就闭上了眼睛。她已于90年病故，死于糖尿病合并感染。”
桂茹长长的嘘了一口气。她问了明峰一句：“那你当时为什么承认‘反标’是你写的呢？”
明峰瞅了她一眼说：“为了你，你想，我们同窗十载，志同道合，事情涉及你我，咱俩笔迹又相似，俩人中肯定有一个去坐牢，我能忍心让你去吗？”
桂茹狠狠的吐了一口说：“呸！这个死鬼，他整走了你，还花言巧语的说：明峰的案子，若不是我上上下下做工作，他能出来吗？为了此事我感激了他五年，也和他凑合着作了五年夫妻……”
明峰见她气愤至极，怕她气大伤身，就有意扭转话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