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春香说:“他们结婚以后我长时间感到不好受。我虽然与老崔离婚,但我们的感情没有破裂。我们的分手纯粹属于性格差异,感情的磨合不够,再加谁都不想放弃自己的事业,使我们做出了错误的选择。离婚以后,我感到十分后悔,又放不下架子去求对方。总想有那么一天,他会回心转意,重新回到我的身边。赵桂茹的出现使我的幻想破灭了。他们结婚以后,我更是追悔莫及。同时对桂茹产生了极大的怨恨,常对她进行诅咒和谩骂,总叫她‘狐狸精’。这种心态一直保持到老崔走失以后,才慢慢平和下来。
后来,由于业务上的来往和客观的审视,才发现桂茹也是一个苦命的女人,她心地善良,经历坎坷,工作勤奋,不好张扬,是个通情达理的新女性。也是一位卓有成就的药物学家。经过一段时间的来往,我们竟成了朋友。“
说到这里,她喝了一口水,好像是面对苍天忏悔,又像是在面对大海述说:“桂茹啊,我曾对你产生过误解,也曾在背后对你进行过诅咒。对不起啊,老朋友,祝您的灵魂安息吧!”
她接着对李明峰说:“明峰啊,我和桂茹的‘和好’是从那一天开始的,那一天是74年12月27号,天空乌云密布,阴霾笼罩大地,压的人都喘不过气来,颇有‘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感觉。不久,竟下起了鹅毛大雪。一个十分令人震惊的消息,传到了我的耳朵。那天我正在给一个产妇做破腹产手术,刚一下台,本科室的一名护士告诉我说:白大夫,军事医学科学研究院来了一名军人找您,等您多时了。他来的时候,您正在准备手术。为了不影响您的手术效果,我让他等在会客室里。他说有急事,请您马上去见他。”
她没有顾及脱工作衣,就直奔会客室。见一位年轻军人等在那里,脸上挂着泪花……他见我进来,未经任何寒暄,劈头就说了一句:“白主任,让我告诉您一个不幸的消息,崔主任,他……他牺牲了”
他泪流满面,已说不下去。我十分震惊,也无限悲痛。忙拉住年轻军人的手,让他坐在沙发上,慢慢的说,我想马上知道事情的原委。我看出来了这位年轻军人就是崔志远的助手叶新生医生,他与老崔的关系甚好,感情极深。此时此刻,我到要安慰他了。他擦了一把泪说:“崔主任他三个月前,被下放到内蒙巴颜诺尔盟去了,在一次出诊为牧民看病的途中,遇到了沙尘暴,连人带马不知去向,那个农场工人和当地牧民连续找了七天七夜,毫无踪影。当地政府和有经验的牧民都认为,他……他已经牺牲了”
他说到这里已泣不成声。我流着泪说:“小叶,我也很难过,你说说,他不是在你们军医院工作吗?怎么又被弄到内蒙去了呢?”
叶新生说:“他为了一位病人的安危,不知得罪了什么人,在回家的路上被坏人,带上头套,绑送到中蒙边境的一个农场,在那里监督劳动。由于他医术高明,附近的牧民也经常来找他看病。这次就是他出诊的路上牺牲的。”
他缓了一口气说:“虽然你们已经分手,因为他是你孩子的父亲,领导还是决定让我来通知您。”
说完这一席话后,他就要起身告辞,并说:“白主任,望您节哀!”
接着白春香继续叙述:“我送别叶新生以后,立即请假去崔家看望,谁知听邻居们说,桂茹尚在外地讲学,一把铁锁锁住了家门。过了几天,桂茹回来以后,我又去看她一次。她明显的消瘦了,脸色也很憔悴。据了解她没有像别的女人,死了丈夫那样号啕大哭,而是默默的流泪,保持了一位学者的风度和高度控制自己的能力。以后无论在什么地方和什么时候,都没有说起过老崔走失或者牺牲的消息。因为,把老崔绑架到中蒙边境去的人到底是谁?为了什么目的,她还不知道。丈夫的功过应该让历史去评论,也许他的牺牲是一个伟大的行动,或者是某位善人为了保护他而不得已做出的无奈选择,不得而知。
从此她埋头于业务,一心扑到工作上。在药物研究事业工作中,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她曾多次飞越浩瀚的太平洋,到大洋彼岸去进修,讲学;多次到东邻扶桑去研究合作。都取得了丰硕成果。特别是在改革开放后的十几年里,她研究出多种新药和剂型;发表在国内外刊物上,几十篇科技论文;撰写了好几本专著,成为国内外有名的药物学家。我赞赏她的才华,钦佩她的人格魅力。从此以后,我们同病相连。互相来往,逐渐发现桂茹是位善良的女性,她与我前夫的结合,完全是因为事业,志同道合把他们联系到一起了。况且是我先与老崔离婚,以后他们才认识的。所以我认识到,以前对她的嫉恨,完全是我的不对。从此,我们经常来往,成了朋友。
前年,她唯一的女儿‘天媛’生小孩,就住在我们的医院里。令人痛心的是,生下孩子以后,她突发急性肝坏死,送了命。我十分同情她命途乖舛,她也怜惜我命运的坎坷。我们经常在一起交谈,以排遣灵魂深处的寂寞和苍凉……
一个月前,她来找我,告诉我她要到大洋彼岸定居了。开始我以为她是到澳大利亚去,因为,她女儿崔天媛的丈夫叶新生,带着她的小外孙在那里。女儿没有了,小外孙不也是亲人吗?她的小外孙已经三、四岁了,寄回来的照片我见过,十分可爱。谁知当她把已经办好的护照给我看时,才知道她去的是美国。我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她不答,只是眼睛里闪着泪花……后来,我听说,她在那里进修和讲学期间结交了一些要好的朋友,可能她是去找他们吧!“
明峰听着她的倾诉,心情也十分抑郁,感叹她命运的不济,生活路途的坎坷。对她的英年早逝无限惋惜。他问了一句:“春香姐,你对她与老崔的夫妻关系了解不?她们感情还好吧!”
“听说还不错,不过他们属于事业型的夫妻。在一起多是研究他们共同开发的新药的疗效,以及这个新药的发展前景什么的。据我了解,他们没有什么‘花前月下,卿卿我我’什么的浪漫情节,况且都是二婚,年龄也过了,决不能与小青年们相比,他们还是挺和睦的。”
明峰说:“这就好,夫妻和睦比什么都强啊!”
这时,赵桂廷、王为民和吴铭处长,从里间走了出来。
赵桂廷说:“白大夫,王教授你们谈,我们上火车的时间快要到了,我们先走了。”
吴铭处长也说:“王教授,你们走的时候,把门锁好,钥匙交到门卫就可以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白春香感到可能自己太唠叨,忙说:“明峰你们也急吧?”
明峰说:“我们是晚上的车票,不急!”
雪原见两位老友谈性正浓,就说:“爸,白阿姨,你们谈吧!我出去准备中午饭,就在这里吃,好吗?”
明峰点头,雪原出去了。白春香听他们的这些谈话,如堕五里雾中。雪原叫明峰“爸”,我记得他的夫人高洁,第一胎生的是女儿,他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儿子?再说了,李明峰明明姓李,为什么他们都称呼他“王教授”呢?
她问明峰说:“你的儿子怎么会这么大了?他们为什么都跟你叫‘王教授’?”
明峰说:“说来话长了。”他指着雪原的背影说:“他是桂茹的儿子,你知道我到盆地时是戴着右派帽子吧,我和桂茹同窗十载,情投意合,是一对恋人。是政治的原因把我们强行分开了,在离别之时,我们情不自禁做了一次荒唐事,竟有了结晶……”
他不断摇头叹息,接着说:“就因为这,造成了她一生的不幸,她和第一任丈夫离婚,这也是原因之一。他以前不知道,这次从他母亲的遗嘱中才知道我是他的生身父亲,这也是他平生第一次叫我‘爸’,就被你听到了。”
他喝了一口水,接着说:“现在我姓王,叫王文杰,是我在瓦斯爆炸后,逃亡的时候改的名号,在茫镇隐姓埋名,就是把李明峰隐去,改成王文杰的,一直延续至今。”
这时原儿回来了,他重新给原儿介绍说:“原儿,这是与我一起进盆地的白阿姨,我们可是同甘共苦的老朋友了。”
原儿重新给白阿姨见礼,并坐在她的身旁,她仔细端详雪原的形象以后说:“哎呀,像,实在是像极了!唇红齿白,面如敷粉,像妈妈;浓眉大眼,鼻直口方,像爸爸。在哪里工作?”
“在中原医科大学任教”原儿如实做了回答。
原儿接着说:“现在已经五点了,我已在附近友谊饭店定下座位,不如我们把门锁了,钥匙交到门卫。带上东西到那里去,在那里二老边吃边谈。饭后,白阿姨回家,我们就该去西站了。我们是晚上十点的火车。”
二老想一想也对,就按照雪原的意见来到友谊饭店二楼一个“高间”落座,服务员按照雪原的安排上了果品、菜肴、酒水。三人一边吃,一边继续叙谈。
餐桌上,明峰问:“春香姐,你的孩子们还好吧!”
提到孩子,她的眼泪又流下来了。她叹口气说:“我的两个孩子都不争气,从小姥姥带大,娇生惯养,老大初中毕业,就进工厂当了工人。老二是个姑娘,也没有多大出息,初中毕业,现在一家制药厂作化验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