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烟袅袅,荆棘密林深处,一片劫后战场之上,四十多个黄袍男子半倚着树干就地而坐,在他们身旁,却是六十余个被石制锁链扣住双手的少年男女,而那石制锁链却又连着一条粗如巨蟒的铜链,铜链首尾相接,将这三十余个少年尽数串成一线。
战场一角,一模样约二十一二岁的男子手中倒提一杆烟枪盘腿坐在一丈高巨石之上,只见他拿着烟杆在石头咚咚轻磕了两下,倒出少许烟灰,偏首向着身后一高一矮两位黄袍男子淡然问道:“老刘,兄弟们伤了几个了?”
那被称为老刘的高个子低叹一声,摇头说道:“大事倒也没有,不过有六个兄弟肺腑伤得倒是有点重,就算治好了,怕是以后就要退职归家了...”
矮个子听后喉结上下抖了两下,呸的一口浓痰啐出,然后狠狠骂道:“真是没天理了,四十个人都抓不住那个女的,竟然还让她带着人跑了出来,真是丢人!”
啪的一响,男子咀动烟嘴,吐出一口青烟,皱眉道:“老秦,你痰水黑而带血,该去药师那里去看看了。”
矮个子咦的看去,果见自己方才吐出的痰水漆黑如墨,上面还漂浮着几点血丝。
“老大,现在哪还管得了我一口痰水,依我老秦看,趁着他们还未跑远,不如跟上去结果他们,好消我心头之恨!尤其是那个女的,对,还有那个小和尚,这两个小家伙绝对不能放过...”
矮个子越说越快,好似要吐尽心中不快,原本黝黑粗糙的脸孔,随着他嘴唇翻飞,却是面容扭曲,肤色诡异的涨红了起来。
“老秦,你怎么了?”高个子立时察觉不对,正要推醒矮个子,不料一只烟杆凌空打开他推向矮个子的手。
“不要动他!”男子拿着烟枪,浑身青光散发,只见他横提烟枪,烟嘴透着阵阵青光,赫然点住矮个子胸口正中。青光自烟嘴导入矮个子体内,就如一点绿染滴入清水,瞬间渲染开来,矮个子受那青光一逼,嘴巴一张,却是一口黑血带着一线黑烟喷吐而出。
高个子见矮个子吐出黑血后昏昏欲倒,赶忙上前扶住,抬头再看男子,竟见他张开单掌,一手将那一丝黑烟引入掌中。
“这是什么?”
听到高个子询问,男子嘴角一笑,单手一甩,那丝黑烟瞬时如脱缰野马,激射而出,一中远处林木,如腐骨尸液,眨眼之间,就将巨木烂出一个豁口。
“此乃应龙一族独门灵兽赤角螭龙所化的异种血脉灵力,幸亏老秦灵力纯厚,否则时间一久,那可真是回天乏术了,不过也到让我们看出那个女的和应龙关系不浅呐。”
“就算如此,可是这黑烟怎么进的老刘体内?过了大半个时辰,为何现在才发作?”
男子吸了口旱烟,笑问道:“还记得那个小和尚吗?”
“你说的是那个凝化佛家法相的白衣和尚?”
“没错,白族金术千条,能够使出法相的,可不仅仅只有雄浑的灵力就够了,天分也是占了很大的一笔。”
“如果我猜得没错,应该是那个小和尚使出的金光法相晃了老刘的双眼,这时那个女的异种灵力乘隙而入,这一手可玩得比我们溜得多了。”
“至于为何延续到此时,想来应该是怕我们追了上去,老秦隐伤一发,我们急于救治老秦,哪会管他们。”
高个子听后倒吸一口凉气,不由惊道:“这哪是十六七岁的孩子,简直就是专门训练出的杀手!”
男子闻言一笑,说道:“对于家里的那些孩子来说,这种对手更有益于成长,咋们还是少操点心吧。再说前面还有厉元在挡着,这群小子能不能过关都是个问题。”
“听说厉元这家伙最近挑战九州有失败了,好家伙,学馆内的禾伸堂都被他们拆了。”
“有这事!”男子一拍大腿,哈哈大笑道:“干得好,谁叫姚老头小时候打我手心,这回老头子有的烦咯。”
“对了,这是今年第几次了?”男子捏着下巴,突然问道。
“十二次了。”
“十二次?前几年两个月也才七八次,看来他想打败九州想疯了。”
“谁叫他是前辈,又夸下海口不打败九州就不配紫玉,炎帝十几个弟子,就他一个还是墨玉,想来脸面挂不住了。”高个子挪揄道。
“好了...好了...”男子嘬了口烟气,说道:“把老秦带到药师那里看看,也补些损耗的血气。”
待二人走后,男子站起身来,老练的在脚底轻轻磕去烟灰,自言自语道:“年纪小小就会用墨阶顶层的‘佛罗无疆’...应龙也出手了...厉元会怎么办?...太有意思了...该不该去看看呢?”
离他百里之外,正当男子纠结于去或不去之间,常风等人却是疾足向着正东方向驰骋而去。从进入密林至今日已是第二天,虽说三天时间稳妥无当,可是前路不明,谁知还有没有机关险要在等着他们。
“常风!”
风声在耳边呼啸,常风突闻身后有人呼唤自己,略一回首,却是冷寒。
“怎么了?”
常风大声回应,怎见冷寒脸色一红,悄然问道:“那个...你昨晚是怎么躲过那个和尚的魔音的?”
“魔音?”常风细细回思,立刻了然道:“你说那个和尚!”
“怎么躲过嘛,用八式呗,要不然还能怎么样?”
冷寒心思此事绝不止如此简单,还要再问,常风无奈,只得将昨晚情形全部告知于他。
原来昨晚常风掉入佛音幻象之中,眼中虽见诸天莲花界,可是当自己驭火焚烧之时,火焰挥散的热度,常风竟是能够真真切切的感受得到。那时,常风便知道自己落入幻象之中。可是如可破解幻象,常风却是毫无良策。
直到身后如来相破景而入,常风就想到自己施术为真,说明自己还是身在原地,只不过是眼睛受到幻象所恼,颠倒了视野而已。既然如来相在后,表明白衣和尚必定在身后窥视。
常风思虑过后,于是决定施术在身后打出一击,印证自己想法没错。可是怎料佛音又起,脑中打鼓般的胀痛立时席卷开来,眼中所见之物,却无丝毫改变。
“为何先前未有佛音,还是掉入幻象之中?如今佛音既起,幻象又为何毫无变化?”心疑此点,常风便回忆起学馆中教授幻象的缘由法门,驱动八式将灵力尽数导入气海,果然,一丝淡白色的灵气不知从何而来,在自身筋脉中随意游走,若不是反应敏锐,只怕还是被佛音迷惑,以致自己蒙在鼓里。
待常风回神过来,便以‘放’驱散体内异种灵气,灵气一消,莲花界便应之则无,随后就如冷寒等人所见一般。
“我想应该是我开始打出一掌时,牵连的灵气和他的灵气交缠在一起,所以才会导致异种灵力趁虚而入吧。”
常风漫不经心的话语,却勾起了冷寒的警戒,可是转念一想,如果自己碰见此等情形,有能否轻松应对?
自从昨晚见常风逼退对手,一招击破琉璃彩笔壁,冷寒就知道自己已经与他拉下一截。可是冷寒从来不是一个甘心俯首之人,只见他脚步使力一点,平齐至常风肩头,心中默默念道:“我会赶上的!”
常风的话激起冷寒好斗之心时,众人挎着步子,不知不觉已经快要临近尽头,就在这时,突然前方林子一阵哗哗的叶子响,众人步伐一凛,齐齐止步,但见前方丛丛植被之中,一道火红的人影一闪而出。
“小心!”冷寒出声警戒,不料那红色人影才一走出茂林,转眼却是昏然倒地不起。
常风咦的出声,欲要上前查探一番,忽然,四周密林又是响动连连,紧接着五个红袍男女如探海夜叉,扬袍跃出,纵身围在昏迷那人四周,每人脸色青灰,衣衫凌乱,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攸关性命的殊死搏斗。
“是火族弟子的衣袍服饰,看来这几个人是火族人了。”冷寒瞧这六人人衣袍鲜红胜血,腰围朱红缎带,与自己在校场见过的火族服饰一般无二。
此时,两方人马突然相聚,皆是分不清各方打算,那红袍五人猛运体内灵力,赤光流转,引得周旁灵压一升,显然是出手在即。
就在这紧急关头,一旁的灵木三郎突然出声道:“面前几位,你们这位同伴脏腑受力移位,压住了腹部的三处筋脉,如果还不救治,待到筋脉破裂,内腹进血,再加救治恐怕就性命难保了!”
五人听后乍然一惊,心知他受伤严重,却未料到会置如此结果,聚首一阵商量后,其中中一位浓眉大眼的少年移步上前,半躬腰背,拱手说道:“听闻这位言语,想来是懂得医药之道,还望救我兄弟一命,烈冉行再次感激不尽!”
“这是自然!”灵木三郎把头一点,快步走至那人身旁,俯身在他腹部一摸,随即皱眉问道:“对手是火系的灵力?”
“对,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对手的灵力太诡异了,居然能够无息的侵入到他的气海当中,再加上收到体内肌肉受到劲力的挤压压住了气海周旁的筋脉,导致了气海导不出这种灵力,眼下虽然灵气不济只是昏迷,但时间一久,谁也保不齐这种灵力会不会冲破气海,震碎那三处筋脉!”
灵木三郎沉心定气,右掌竖掌成剑指,熙熙碧光亮起,带着碧绿的光芒,灵木三郎急点那人腹部三处筋脉交结之处,绿光入体,那人身子一抖,躯体如换新生,全身伤痕竟是瞬间消失!
“我现在用自身灵力将他被压住的三处筋脉封住,血气暂时会从他别的筋脉中游走,相对言之,他的气海也因之被封住了,如果他强行催动气海的话,结局将会比这更糟。”
烈冉行眉头深皱,许久之后,这才问道:“那岂不是此关之中...他就不能使用灵力了...”
得到灵木三郎肯定的回答,烈冉行长叹一声,便将他扶起,背着一颗大树轻放一旁,然后又缓缓从他怀中摸出一枚明黄色的圆环玉佩,恨恨的说道:“害我兄弟如此,不要你也罢!”
正待烈冉行欲要捏碎玉佩,不想常风一把冲上前去,紧紧拽着烈冉行捏着玉佩的手掌,“大哥,这个你不要就给我吧,反正我没有,你兄弟用不着,我可用得着啊!”
烈冉行一听,心想自己拿着也没用,于是件玉佩递给常风,言道:“竟然这位兄弟想要,拿去便可,反正我兄弟也用不着了...”
听到男子话语中的伤感之意,再瞧冷寒、黎青那略带鄙夷的眼色,就是常风脸皮再厚,也不由脸面一红,连道了几声谢语,急忙躲到一旁去了。
烈冉行站起身来,双拳一擂,向着众人说道:“还未向诸位介绍,在下烈冉行,火族人,在此替胞弟烈冉易,多谢诸位了!”
话语刚落,烈冉行身后四人齐齐拱手道。
“刘聂。”
“沈醉。”
“妙风铃。”
“齐花昉”
一番介绍后,众人闲聊了几句,这时,一旁的黎青突然问道:“烈大哥,我看你几人实力也不弱,怎么变得如此狼狈?”
“说起来就话长了,反正这里离着尽头的路也不长,不如我带你们去看看。”
众人刚一答应,烈冉行不待多说,背着烈冉易,便引着众人向着自己不久前逃出的密林方向拔步而去。
林叶葱葱,树如倒流,疾驰向后飞去,走了约莫大半个时辰,众人深感四周林木越渐越少,此时却见烈冉行慢缓脚步,轻声说道:“快到了!”
果然,又走了半里,突见一座巨形石锲关城,那关城连绵百里不见尽头,墙壁高如山峰,每一层皆是无数丈宽的粘土青砖造就,青砖绿苔爬布,显然年头不小。
“原来这里就是终点啊,倒是挺壮观的。”常风遥望着雄巍古关,不由连连感叹。
烈冉行放下背上胞弟,摇头道:“如果这就是此关终点那就好了,可惜事实并非如此。”
“你们看城门口。”
烈冉行话一出口,众人顺势往城门看去,三十丈高的朱红铜锭大门如开门迎客般展扇打开,城门之下,一个二十五六的黑发锦袍男子背负着双手孤傲独立门下,而在他身后,九个红袍少年手铐铁链,排成一线,抱头半蹲城门两边,此情此景,说不出的诡异无常。
“这是怎么回事?”冷寒指着那城墙下的九个红袍少年问道。
“事情是这样的,昨日深夜,我和族中子弟沿着路线连夜赶路,终于赶到了这城楼下,可谁知,深更半夜里,那城门下突然冒出一个青年男子,事出无常,我们立即出声询问,可是不管我们怎么问,他就只说:‘要想过关,先得跨过我!’”
“哎...当时我们这边有十四人,当然不惧,可谁知,那男的冷笑一声,幡然出手,也就三四招,竟是将我们这边九个人瞬间擒住,而我弟弟却是逃得最迟,被他在胸口印了一掌,以致如今这情形...”
“瞬间擒住九人...此人居然如此厉害!”常风惊讶道。
“等一下!”冷寒脑中一转,倏然开口道:“我明白了,他说的‘要想过关,先得跨过我’,意思是,只要有人跨过‘他’,我们就算过关了,而那个他,我想应该指的是他身后的那座城门。”
“你的意思是只要有人进入城门内,就算过关了?”
“没错,否则烈大哥当时逃出来只有区区五人,此人为何不继续追上去?也就是说,他活动的地方也就城门之外几丈的区域!”
“原来如此!”烈冉行双掌一拍,明白道:“我说为什么他不追上来,看来正如冷寒分析的那样。”
话锋一转,烈冉行又是愁道:“可是外面有他镇守,怎样才能进入城门中呢?”
这一问,众人俱是无答,三招擒住九人,在场三十余人,可以说是无一人有此能力,就是三十余人齐上,也须花费些许时间,一个这么强的高手横档在前方,如要冲关,简直是难比撼山。
常风竖起大拇指对着城门口,又将眼睛凑了上去,估摸了下距离,嘀咕道:“二十丈...一步之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