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
寒山城的秋季，一般不下雨。
这天下雨，雨不大，人走在细雨中，感受丝丝凉意。
细雨中，一个年轻人，身着青衣，手撑油纸伞，缓缓走进万物街。
年轻人很年轻，最多十四、五岁。
年轻人走到街口的一家店铺前，收起伞，向店铺里的人询问什么。
店铺的人探出身子，用手指向断龙大师的店铺。
年轻人撑开伞，不紧不慢，走到断龙大师的店铺前。
看到老吴站在门口，年轻人把伞收起，靠墙放，然后对老吴拱手致敬。
老吴站在门口的身子没动，眼神从飘洒的细雨中落到年轻人身上。
“本月已接单，恕不接待。”
年轻人面带微笑，声音平静：
“我不为炼器，是为拜师。”
拜师？
附近几家店铺的人来了兴趣。
断龙大师在这好多年，有好多人拜师。
寒山城四大家族，甚至城主家的子弟，都有人来拜师。
无一例外，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四大家族白家的少爷，白星，寒山十子之一。
炼器天赋，更被寒山城原来的那两个四锻炼器师，齐声称赞，列为百年罕见的天才。
几年前，万物街，断龙大师店铺前，白星长跪三天三夜。
断龙大师一声未吭，店铺门都没迈出。
三天三夜后，白星抱憾离去。
从此，再无他人，在断龙大师店铺前拜师。
今天这年轻人，又来拜师？这年轻人，怕不是寒山城的吧。
老吴听到年轻人的话语，默不出声，静静站在店铺门前，继续看向长街上的细雨。
年轻人没有离开，站在老吴对面，两人静静站立。
老吴看长街上的细雨，年轻人看店铺中的摇椅。
摇椅上的断龙大师，似是睡着了。
一天。
二天。
三天。
年轻人同白星一样，也在断龙大师的店铺前呆了三天。
不同的是，白星是跪的，他是站的。
年轻人站了三天，万物街上的人渐渐议论起来。
“这家伙还能站多久？”
“他还没白星有诚意，人家白星是跪的三天三夜。”
“是啊，他就这样站着，炼器的天赋应该也没白星高。”
“白星还是寒山十子之一，年纪轻轻，修为就中级灵府。”
“这家伙，修为还是中级灵师，比白星差远了。”
“也不知道是从哪个旮旯里来的，就敢跑到断龙大师这里拜师。”
……
这些人议论年轻人的时候，年轻人似乎一句都没听到，他静静地站在店铺前面，一动不动。
老吴走到门口看他一会，又静静回去，擦拭店内摆设。
第四天早上，万物街的人起来，发现年轻人不见了。
年轻人没有再站在断龙大师的店铺前面。
“呵呵，我就说这家伙没指望。”
“是啊，不知道断龙大师到底要找个什么样的徒弟。”
“说不定断龙大师就不准备收徒弟。”
……
众人议论之时，年轻人出现在断龙大师店铺的隔壁。
年轻人正和隔壁店铺的老板在洽谈什么，时而点头，时而摇头。
两者似乎达成一致，年轻人从腰间解下储物袋，掏出一大堆千灵币，推给店铺老板。
店铺老板把那堆钱收进自己腰间，递给年轻人一张薄纸，年轻人接过薄纸，看了看，仔细叠好，放入储物袋。
店铺老板起身，拍拍身上看不见的尘土，与年轻人告辞。
店铺内的东西他一样都没带走，全部留给年轻人。
如同多年前的断龙大师一样，年轻人在万物街盘下一个店铺，断龙大师隔壁的店铺。
年轻人盘下店铺后，什么都没有动。
店铺里的摆设没有动，店铺门头的招牌也没有动。
店铺还是原来的店铺，招牌还是原来的招牌。
招牌还很新。
万物旧书。
年轻人的店铺也有一张摇椅，他从店铺的书架上抽出一本书，躺到摇椅上看起来。
从这天起，从这两家店铺前经过的人，就能看到这样的画面。
没有招牌的店铺，阴影里，一个老人躺在摇椅上吞吐云雾。
有招牌的店铺，光亮处，一个年轻人躺在摇椅上翻看旧书。
吞吐云雾的老人很惬意，翻看旧书的年轻人很认真。
年轻人每天早上起来，打开店铺门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泡一壶茶。
然后端着泡好的茶送到隔壁。
少年只能送到隔壁店铺的门口，再由老吴慢慢端进去。
晚上关店铺门的时候，年轻人会到隔壁店铺门口，接过老吴手中的茶壶。
茶壶送过去的时候是满的，端回来的时候是空的。
开始的时候，万物街上的人还不时关注年轻人的举动。
可时间一长，这些人发现年轻人的生活太规律，与他隔壁店铺的老人一样规律。
开门，泡茶，送茶。
回店，躺在摇椅上看书。
拿壶，回店，关门。
后来，万物街的人们不用去年轻人的店铺看，都能准确地说出，年轻人在干什么。
年轻人来的时候是秋天，细细秋雨，撑油纸伞。
年轻人看完店铺内的旧书时，已是冬天，万物街，雪花飘飘。
看完店铺内的最后一本旧书，年轻人从摇椅上站起，走到书架前。
年轻人把手中的书放回原处，转身到另一个书架前，抽出一本书，躺回摇椅，又细看起来。
年轻人手中的书，是他在这个店铺看的第一本书。
看完一本，又看下一本。
年轻人的心思，似乎要把书架上的旧书重看一遍。
如果有人细心观察，会发现年轻人这次看书的顺序，与上次一模一样。
重复看书后的第十天早上，如往常一样，年轻人开门后泡壶茶，送到隔壁。
老吴接过年轻人手中的茶壶，捧在手里，抬头对年轻人微微一笑。
年轻人每次送茶过来，老吴都会对他笑笑，只是这次，年轻人觉得老吴的笑，有些不同。
年轻人也微微一笑，掸掸身上的雪花，准备转身回店铺。
年轻人准备转身的时候，摇椅上的断龙大师放下烟斗，淡淡的声音传出：
“寒山城的春比，拿个头名应该有些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