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内,徐青与邓进争辩
“为何违抗命令?是不是都欺我年少”
“将军因为这个小女子一而再的违抗主上的命令,此番杀令不过是主上的意思”
“没有我的令下任何人不得动她,主上那边我会去解释,如违令者,就地斩决”
刚劲的掌力将桌上的茶杯瞬间碎成几片,不仅怒众人不听号令,更懊恼自己这将军之名来的名不正言不顺。
邓进心里甚是不服,什么将军,不过是国内战乱,朝中无人,他又深的主上信任,碰巧立了几个功劳,他有何威信可以服众?
粮草军队驶离码头,途径荷城改走陆路,最终平安北上,半月后军队终于抵达州国边境沣京。一路舟车劳顿不消细说,烛心这个能吹胡侃的本领倒是赢得了将士的军心,虽是女流之辈扮作男儿却无半点骄矜,与将士们同吃一锅饭,同饮一壶水,令负责带领军队的小将刮目相看,不禁觉得临行前姜王的叮嘱有些多余。
鸿烈的营帐驻扎在沣京城外军纪严明,除了采办日常用品,无令不得入城叨扰百姓,城内由张通领着重军把守。
辛夷喜滋滋的进了营帐,定定的看着正在标注作战计划的鸿烈。
“四哥,你猜这次的粮草先锋官是谁?”
鸿烈并未抬头:“自然是姨母的心腹”
辛夷微笑点头:“而且这个人你还认识?”
他手中的笔一顿点出一块墨迹,见他有些失神辛夷打趣儿:“正是四哥朝思暮念的那个人”
他正欲辩解些什么,辛夷抢下他的话:“四哥,你若喜欢她就该将她留在身边,此时她若回去帝都,你们再见可就难了”
鸿烈搁笔不着痕迹的转移话题:“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风格到确实像她,粮草到了我去看看”
辛夷暗笑去就去吧还找个借口,跟在他身后边走边道:“烛心这个丫头就会捉弄人,她扮作男子趁我分拣草药没留神偷袭我,被我反手一掌推在背上,我下手并不重她却痛的一脸涨紫,我还未及细问,似乎是受伤了”
听说她受伤了,鸿烈脚步略停转而加快了速度,害的辛夷一路小跑,到了粮草帐只见运送粮草的将士并未看到烛心,同行的小将道,烛心姑娘去了城内。鸿烈不禁皱了眉头,带着伤还这般贪玩。
城外偶有散落的农户在修葺毁损的房屋,大部分村落已是空无人烟,想来梁军常常偷袭百姓日子并不好过,有亲友的自去投靠,无门路的只得心惊胆战的过日子,历来王侯将相争权夺位苦的都是百姓,烛心自知不是什么悲天悯人的救世主,哀叹一番行至城外,谁知因瞧着眼生被守城的士兵挡在了外边,还好恰巧遇到了巡城的张通才得以入城,抬眼望去满目疮痍已不见当年边城贸易的繁华景象。
张通见她目中疑惑,解释道:“昨夜几股梁军潜入城内作乱,引得百姓怨声载道”
烛心顺口道:“百姓不在乎是谁坐了天下,在乎的是谁能给他们安稳的生活”
本是有口无心不想却惹恼了一向沉稳的张将军:“奸佞当道,荧惑守心,百姓期望的定然是国之正统兴盛社稷,姑娘这些离经叛道的话今后莫要再入张某的耳,在下还有军务在身,告辞了”
张通这样激烈的言辞着实吓傻了烛心,没了向导烛心只能像个没头苍蝇在城里乱转。边城乱成这样,梅姐姐他们在帝都应该还都平安吧!遥望帝都方向,隔着这万水千山,烽火连天,没有一点他们的消息,烛心双手合十抵在额上闭上眼睛虔诚的拜过皇天后土各路神灵,愿早日团聚,各自安好。还未及睁开眼睛突然被人撞了个趔趄,只听得乱哄哄的吵嚷:“梁军进城了,快些逃命去吧!”撞她的小哥边跑还不忘奚落她:“这年头,神仙都不问世事,顾不了咱这升斗小民”
城外有大军镇守梁军怎么会突袭进城?眼见得一股梁军杀掠而来,烛心只得顺着人流奔逃,乱糟糟的跑了一会儿实在跑不动了伏在一口大缸上喘口气,晃见大缸旁卧着一个面黄肌瘦的大肚子妇人,正咬着牙惊慌失措的看着她,来不及开口询问,又听得有人喊梁军追上来了,妇人惊慌间一把攥住烛心的裤脚:“公子救我,救救我”
眼见着骨瘦如柴的妇人挺着个大肚子求救,烛心也实在跑不动了,扶起妇人向身后的小巷子躲去。两人靠在墙角歇息了须臾,妇人掀了掀干裂的嘴唇指指一户虚掩着木门的人家:“我肚子疼的厉害,烦公子扶我进去”
烛心粗喘着气:“不能进去,万一梁兵进去抢掠,我们都性命难保”
妇人咬着嘴唇汗如雨下,烛心惊道:“你莫不是要生了?”
妇人噙着眼泪痛的说不出话来,顾不上许多只得将她搀扶进屋子,好在烛心在柴房里发现了一个存放蔬菜瓜果的地窖,在窖里扑了几床破被褥两人安顿了进去。兵荒马乱的边城有亲友的早已投奔去了,废弃的院子也没几件像样的家当,幽暗的地窖里妇人紧紧的咬着一束乱发身下的破被褥被抓的更加破烂,缩在地窖里还能清清楚楚的听到街上的哄乱声,此时去哪里寻个接生婆?烛心镇静下来努力搜索脑子里关于女人生孩子的画面,电视剧里不都是吸气呼气放松然后就生了吗?
“姐姐,你不要怕,听我说,放松心情,调整呼吸,吸气、呼气”此时烛心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自己的时代,可是这个方法并没有多大用处,妇人痛苦的耿直了脖子青筋暴起,儿生母难时,时空交错在原来的时空里是谁取代了她承欢膝下呢?时间越久烛心越觉得恍惚愈加难以想清楚自己究竟是谁?又是该属于哪里的?她在等,等那个心里的人愿意给她一个家,不知不觉竟然一别半年有余了,他在做些什么?是否会偶然想起她?
折腾了一夜,妇人终于在黎明前夕产下了一个女婴,小女娃白白嫩嫩的约莫有八斤多重,这妇人瘦巴巴的想不到孩子竟然长得这般白胖,烛心打趣道:“这娃娃真是不知心疼母亲,好东西都紧着自己吃了”
妇人半睁着眼睛半天才缓过劲儿来,哆哆嗦嗦的撩起衣襟喂孩子吃奶,断断续续道:“烦请公子带着孩子逃出去,交予我失散的婆家人,我是再无脸活在这世上了”
烛心讶然:“姐姐说什么傻话,孩子还等你养活呢”
“我在陌生男子面前生产哺乳,再无贞洁可言,没那个福气等孩子长大了,奈何我现在连咬舌自尽的力气都没有”
烛心脱下外衫将孩子包裹起来:“姐姐仔细瞧瞧我,可还要自尽?”
妇人略细端详,讪讪的笑了起来:“原来是个姑娘,慌乱间竟然没看出来,只当是个秀气的小公子呢”
烛心道:“就算是陌生男子接生的,也是人命关天情有可原,若是因为这个就要自尽,也太傻了些,我曾经去过一个地方那里的妇科大夫很多都是男人,要是都像姐姐这般三贞九烈要死要活的,人类只怕都要灭绝了”
妇人摇摇头:“妹妹尽说些傻话”
“还有呢,若是遇到像姐姐这样难产的,早就将肚子剖开把孩子拿出来了”
“剖腹取子这样的事情在戏文离倒是听过,若真是万不得已我也愿意弃母保子”
“这叫手术,和戏文里可不一样,肚子剖开了会再缝上的”
妇人抱了抱身旁的小女娃,浅浅一笑:“妹子竟说些不着边际的话,若真如妹子所说产妇就算不会疼死也会血尽而亡”
烛心盘膝而坐决定好好普及一下医疗知识,她一个人讲的天花乱坠妇人听得迷离徜仿,听到最后也实在没有力气辩驳只当她是在说神话故事。
侃了半天大山,烛心觉得口干舌燥,小女娃也嘤嘤的哭起来,妇人轻声哄着孩子,烛心好奇的拨弄一下她的小脸:“这孩子长得这样白胖,哭声却像只小猫”
妇人心疼的搂着孩子:“一夜不曾沾牙,我也没什么奶水喂她”
烛心也焦急的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声音,依旧乱哄哄的辨不出梁军是否已灭,这可如何是好?孩子哭,大人也跟着急,夫人心疼的直掉眼泪。烛心弯腰半站起来:“我到外面找些吃的,你们藏好了千万别出来”
妇人一把拉住烛心,将孩子抱起:“妹子将孩儿带去逃命吧,我是不中用了”
烛心略一思忖:即便讨得一口米粥,这一去也不知有命回来否。随将小女娃接过,又对妇人道:“姐姐多保重,若你不在了,你夫君难保不再娶妻,这世上有后娘就有后爹,要想孩子平安长大还得你自己亲自抚养”
妇人眼里噙着泪花,狠狠的点点头。
烛心抱着孩子穿过几条巷子见已有百姓在收拾被梁军祸害的家什,看来这股梁军已经被剿杀。
兵连祸结,满目疮痍中鸿烈压着心中的怒火焦急的四处寻找烛心,全然顾不上方才刀戈相见臂上的伤口。一路寻来,不见她的半点踪影,秋阳晃晃他定定的站在哄乱的街市上一时有些失神,她往日的一颦一笑、一悲一怒,顷刻间引得他心如刀绞。
张将军无限自责:“是属下不该一时气急将烛心姑娘丢在了市集,若烛心姑娘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哎,你们家有没有刚生产的妇人或者牛奶啊,羊奶,再不济米粥、馒头也行”
张将军的生死状还未立完,远远的就听到这么个熟悉又不着调的声音。鸿烈将受伤的手臂藏在身后负手而立,方才紧绷的神经终得一丝放松,噙着一丝笑站在原地也不去迎她,就这么静静的看着男子装扮的烛心抱着个孩子满大街找刚生产的妇人。
烛心问了半天,米粥没讨得,却差点被人打了,正咕咕哝哝的不知所以然,一抬头却看到鸿烈站在不远处笑着看她。恍若遇到救星般急急的奔过去,还未开口,鸿烈一手指指她怀中的小娃娃:“你生的?”
烛心忍不住身子一晃,冲他微微一笑,措手不及的一拳打在他肩上,鸿烈还未应声,倒是她吃痛般咬紧了牙关,一不留神牵引到了背上的伤,只怕是伤口裂开了。鸿烈一把揽住她将怀中的孩子抱给张通,烛心忍着痛道:“劳烦张大哥给她找点吃的,孩子的母亲在张记酒馆后一座破房子的菜窖里”
张通正为烛心的事自责,得了这个差事自当尽心。
身边的护卫都被鸿烈差去帮着百姓收拾屋宅去了,秋阳中她苦着一张脸差点哭出来:“我还以为这次出师不利会命丧边城,还好福大命大”
他未答话,只是将她的肩膀揽的更紧了些!